☆﹀╮=========================================================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掌心莲 作者:忘却春词 既是情深,怎忍辜负? 四皇子赵瑄因为皇后母亲是高龄产妇所以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三岁那年被出家做了和尚的齐王殿下带到开宝寺做了十三年的带发小和尚,好不容易遇到一见钟情的小娘子想着能娶妻生子琴瑟和鸣,谁知道一场宫廷政变不仅让他失去了太子大哥,连那小娘子都不要他了! 阮烟雨:“殿下,我是为了你好。” 赵瑄:“闭嘴,为了我好就乖乖给我当媳妇儿!” 咳咳!总之,这是一个萌帅暖皇子任性扑倒白富美的故事! (本文架空,但文化背景参考北宋,有兴趣的书友欢迎一起讨论学习。)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烟雨,赵瑄 ┃ 配角:阮弘,赵盈,杨文修,沈青溪 ┃ 其它: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退婚,一见钟情,甜宠,古色古香     ☆、退婚   汴京城的雷雨总是又短又急,位于城西的阮府里,路边的花枝被雨打得低垂,花心泣露,看上去娇弱不胜,却掩藏着灌溉后的新生,待雨过天晴,又将是一轮姹紫嫣红。   宝文阁直学士阮昭将太医局的罗医官送出院门,见暴雨已停,院中一片狼藉,不经意地看到路边低垂的花朵觉得有些刺目,神色黯了黯,转身走入房间,看着躺在绣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和哭的双眼红肿的妻子,叹了口气。   夫人沈氏面容秀美清丽,虽已年过三十依然肤白细腻,只眉宇间嗔怒悲愁,闻听叹息也不看他,只盯着女儿瘦小苍白的脸,悲怒道:“忍,忍,忍!你就知道忍!被人退了婚连话也不敢说,害的女儿一条命都快没了!枉你还说要做直臣,碰到比你有权势的就变了哑巴,是,他杨家是势大,可我女儿又有什么错!”   阮昭脸上通红,解释道:“夫人啊,不是为夫怕他杨家,可是是云亭郡主要嫁给杨文修,为夫就算告到陛下那里,难道还能告宗室吗?”   沈氏冷哼一声,眉宇间英气乍现,擦了泪水道:“那云亭难道姓赵?出嫁随夫,难道朝霞长公主是宗室她的儿女就也成了宗室?不过和杨家一样都是飞扬跋扈的外戚罢了!阮氏是世家,我沈家是开国功勋之后,就算是撕破了脸他杨家和朝霞长公主也要给我名声扫地,你怕他作甚?”   “撕破了脸咱们雨儿不是也毁了吗?说到底咱们和杨家并没有立下婚书,他们......哎,算了,是为夫无能,为夫对不住雨儿,也对不起你!”阮昭满脸惭色赔礼说道,看着妻女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不禁眼眶一红,也落了泪,声音也哽咽起来。   沈氏见丈夫哭了,到底是多年恩爱,不忍地抿了抿嘴终是没再说他,心里却更加郁结难受,手轻抚着女儿的额头,哽咽道:“雨儿该怎么办啊她自小身子就弱,从小花骨朵般地养着才好了些,这次却受了这么大的罪,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杨家讨个公道!”   阮昭擦了擦眼角的湿意,走到床边,看着女儿虽是苍白,却依然精致秀美的小脸,安慰道:“罗医官说了,雨儿是怒极攻心才会如此,用过药已经好多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稳住雨儿的情绪,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她想通了,也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阮昭还是担心,女儿就是因为觉得羞辱,想不通才会突然昏厥,他现在是既想女儿快点醒,又怕她醒来啊!   “夫人不好了,郎君去马厮拉了马,要去杨家找杨郎君算账呢!”婢女紫藤突然跑了进来,慌乱地喊道。   “什么?简直胡闹!快把他拦住!”阮昭气的胡子都歪了,大步走出房门,差点与迎面跑过来的李管家撞在一起。   “阿郎阿郎,老奴把郎君拦住了!”李管家扶了他一下,忙道。   阮昭一抬头,果然见护院们围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进了院子,因为怕伤到他,几人几乎是半搂着把他抱进了院子,那少年头发衣衫上都沾了水汽,乌黑发尾上还沾了树叶子,更显得一双墨黑眸子湿漉漉的,十分好看,只袍脚鞋面上沾了不少湿泥显得有些狼狈。此刻少年正气得喝骂连连,但因素来心善和气又不好真的对自家仆从动手。   阮昭一甩长袖,也不顾李管家的阻拦疾步走到少年面前,指着他怒喝道:“逆子!谁叫你去找人理论的?你还嫌不够丢人,非闹得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不成!”   众人忙都低下头,少年挣开众仆从,脖子一梗,绷着倔强的脸冷声道:“爹!妹妹因为那小子差点连命都没了!儿虽然权势不及他,才学也不及他,但儿是雨儿的哥哥!儿不能眼看着别人这样欺负我妹妹!”   阮昭听了他的话,心里一酸,又见平日里斯文俊秀的儿子此刻形容狼狈一脸沉怒,不由心软,气也消了大半,长叹道:“弘儿啊,不是爹拦着你,爹也气,可是咱们现在惹不起杨家,你妹妹的名声也更为重要,你放心,爹以后一定给雨儿找个更好的人家,一定比那背信弃义的杨家要强!”   “爹!”   阮弘还想再说,突然厢房内传来沈氏又喜又泣的声音:“雨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快吓死娘亲了!”说着就是一阵低泣。   父子俩赶紧冲进房间,果然见躺在床上的阮烟雨睁着墨黑的眼睛,眼圈红红的,小手微抬,似乎想要帮沈氏擦眼泪。沈氏身边的柳妈则一边查看她的脸色,一边红着眼眶吩咐下人熬药,婢女们忙慌慌地出去了,紫藤倒了温水,沈氏亲自将女儿扶起来,喂她喝了一口水。   阮烟雨怔怔地看着沈氏的脸,明明身子疲软无力,但头脑却格外清明,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在空气污浊的地方呆久了,突然来到山水清灵的地方一样。不过只是愣了一会儿,她便想起来,她被退婚了!那个自己十岁起就暗暗仰慕钦佩,以为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夫婿的少年俊才,马上就要成为自己闺蜜的未婚夫了!   真是奇怪,自己现在虽然还是气恨,却并不十分伤心。仿佛心里有一个清冷声音在问着自己,他们这样羞辱她,为什么她还要帮他们一把,让亲者痛仇者快!她心疼地看着娘亲哭肿的眼睛和瘦尖了的下巴,长这么大她都没有见到娘亲如此伤心憔悴过,她心里一阵愧悔,觉得自己实在没用,就因为这么点事就让娘亲伤心,她伸出手想要帮娘亲擦眼泪,奈何她正病重,实在没有力气。   阮弘几步冲过来,握住阮烟雨的手,柔声道:“妹妹刚醒,身子要紧,别乱动了。”他头上湿漉漉的,手也是凉的,虽是夏日阮烟雨也被他冰得哆嗦了一下,沈氏忙拍开他,阮弘这才松开手,却舍不得走开。   “就是,就是!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和你娘才能安心啊!”阮昭也忙上前说道,只是对上女儿清澈的眼睛时,脸上闪过一抹羞愧,眼圈一红,又避了开去。   阮烟雨看了看哥哥有些凌乱狼狈的头发和书生袍,又看了目光闪躲的父亲一眼,心下了然,轻叹道:“爹爹不必自责,女儿知道爹爹是为了我好,也是事从权益,为了家族不能得罪宗室,哥哥也别气了,更不要再想着去教训那人,这样只会让事情闹大,让阮家难堪!爹爹,娘亲,我没事了,杨家背信弃义,并不是良配,退了就退了吧。”   众人一愣,沈氏首先反应过来,搂着她欣喜道:“雨儿想通了?不气了?”   阮烟雨轻轻点了点头,还冲沈氏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虚弱浅淡,让人心疼。   不过就算如此,三人也总算是放了心,阮弘搓了搓手,上前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郑重道:“妹妹说得对,我的妹妹这么好,有那小子后悔的时候!”   烟雨心里有一瞬间的黯然,毕竟少女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少年郎不是那么容易忘怀的,但她一向懂事,脸上不动声色,笑着冲阮弘撒娇道:“这还不够,哥哥也要好好读书,一定不能比那人差!雨儿以后还指望着哥哥撑腰呢!”   “嗯,一定!”阮弘几乎想也不想地答道,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沉稳,阮烟雨微微一怔,眼中的笑意慢慢地进到了眼底。   阮昭也是喜笑颜开,他知道女儿一直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只是没想到她在这种大事上也能看得开,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们,他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动,又忍不住心疼的厉害,自此阮昭做事更加勤勉,甚得皇帝喜欢,此是后话。   ☆、宴帖   却说阮烟雨在家养了一个月的病,终于痊愈了,随着身体的康复,她发现自己的心性平和了许多,头脑却变得比以前聪明,每日里同哥哥一起读书,竟然比哥哥读的都要透彻明悟,这让阮弘大受打击,读起书来更加废寝忘食。   而此时的京都勋贵圈层也开始盛传国舅府的嫡长孙杨文修即将与朝霞长公主的长女云亭郡主定亲的消息,众人在感叹杨国舅权势如日中天的同时,也有小部分的人知道这杨文修自小就与中奉大夫,宝文阁直学士阮昭之女有婚约,虽然并没有实质性地定下来,但两家长辈都是认可的,也交换过信物,一直以来两家也是以姻亲关系来往,也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事,这杨家竟然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举,不过碍于杨国舅和朝霞长公主的淫威,大家也不敢公然议论此事,只是暗地里同情一下那可怜的阮家娘子罢了。   这一日,阮烟雨午睡过后坐在自家花园的葡萄藤下乘凉,婢女霜竹帮她打着扇,两人一起看小婢女雪梅踮着脚去够藤上的紫红饱满的葡萄串。   雪梅是阮烟雨已过世的乳娘的女儿,长得眉眼俏丽,是正正经经的家生子,按理说应该比霜竹这样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婢女要强,只是她虽然性子活泼讨喜,脑子却不大,要不是她心眼里只有一个阮烟雨,什么事都挡在自家娘子前面,沈氏只怕早就将她换掉了,所以虽然阮烟雨房里有两个婢女,但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霜竹管着。   雪梅一个大力将葡萄拽了下来,晃得藤架上的灰尘杂物“扑簌簌”地往下落,阮烟雨轻呼一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被霜竹护着头跑到不远处的蔷薇花架边。   “你这笨丫头,就不能轻一点儿差点落了娘子一头!还有我这裙子刚穿了两次,都让你给弄污了!”霜竹检查完阮嫣语的头发衣衫,见并没有沾上太多灰尘,才转过头斥道。   霜竹长相偏清秀,乍一看并不如雪梅漂亮,但一头乌压压的长发如丝缎一般,生生地给她填了三分颜色,只是此刻她头上脸上都落了灰,一袭青色薄纱裙也仿佛乌云遮地一般灰蒙蒙的,阮烟雨觉得好玩,笑着帮霜竹拍了拍头上的灰。   “前一阵刚下过暴雨,怎么才一个月就落了这些灰在藤上啊?”阮烟雨忍不住道。   霜竹忙道:“上次暴雨的时候这边的院墙塌了,所以重新盖了一下,娘子病着所以不知道,想必是那时落得墙灰,只这架子高看不着,想来是下人们偷懒了。”   雪梅这会儿放下葡萄走过来,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哎呀,我也没仔细看,谁知道上头这么脏啊?你没事吧”说着就要过来帮霜竹收拾,吓得霜竹忙躲开她的灰手,两个人闹成一团,引得阮烟雨笑个不停。   正笑闹间,沈氏身边的婢女紫藤从曲桥处远远走来,霜竹忙拍了雪梅一下,低声道:“安静些吧,仔细夫人罚你!”   雪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先她一步迎了上去,笑着道:“紫藤姐姐这是做什么去是来找娘子的吗”   紫藤的模样只能算是端正,不过皮肤极好,白里透红的,她奇怪地看了雪梅一眼,先恭恭敬敬地给阮烟雨行了礼,转头笑道:“雪梅怎得突然这么殷勤,可是又惹了祸若是伺候的不周到,娘子可一定要告诉婢子!”   一句话惹得众人偷笑不已,雪梅顿时大窘,红着脸洗葡萄去了。   阮烟雨笑着拉了紫藤的手,道:“可是娘亲叫我?”   紫藤忙敛了玩笑之色,见霜竹也一身的灰便亲自扶着阮烟雨的手向沈氏的悦心堂走去,一边道:“是,夫人刚才收了个宴贴,似乎是给娘子的,便叫婢子来找娘子过去。”   阮烟雨心中疑惑,按说会给自己下帖子的不是近亲就是平日里相熟人家的娘子,但他们应该都知道自己的事,按理说不会在这么敏感的时候邀请自己才对,莫非是哪家消息不怎么灵通但当阮烟雨拿到请帖的时候心里顿时明朗,她皱着眉头看着请帖上盛郡王府四个字,心里却冷笑连连。   盛郡王世子及冠邀请她做什么阮家和盛郡王府从无来往,但她知道,盛郡王妃和云亭郡主的父亲是嫡亲兄妹,这张帖子根本就是云亭下的战书!   一般皇室亲贵家的宴会邀请她这样的官宦子女,除非是身染重病,不然是肯定要去的,若她不去,那盛郡王府只要在众人面前提上一句,那她身体羸弱的名头就坐实了,若她去了,只要在宴会上出一点小错就会被狠狠揪住不放,那她不贤的名声肯定会传出来,不管是她身体不好还是不贤,总之退亲的错儿不在杨家,云亭自然也就不必背负夺人夫婿的恶名了!   哼!倒是好算计!   沈氏看着女儿铁青的小脸,叹了口气道:“雨儿还是不要去了,此事到底是云亭理亏,盛郡王妃应该也不好责怪咱们的,她请她的,咱们就是不去她又能怎样!”   阮烟雨摇了摇头,无奈道:“娘亲想得太简单了,云亭既然下了帖子,就说明她根本就没有羞愧之心,而盛郡王府自然也是站在云亭那一边的,若女儿不去,别人只怕要以为我对此事耿耿于怀,连门也不愿出了,这样反而于我无益。”   沈氏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更远一些,如果这样的闲话传出来,说雨儿对过去的亲事念念不忘,只怕对以后说亲也有大碍,雨儿已经十三岁了,过去有婚约也就罢了,如今亲事被退就要想想以后的事。   想到这里,沈氏就忍不住恨那杨家人,雨儿这般标致的人品,若是没有婚约她家的门这会儿早就被媒人踏破了,可偏偏那杨家人背信弃义,终究误的只有她家女儿......   “那,那娘和你一起去!”沈氏绞了绞手上的帕子,小心地试探道。   阮烟雨忍不住笑了,外祖母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沈氏这个女儿,自小就疼得紧,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又千挑万选,最后还是外祖父老威远侯拍板选了一直钟情于沈氏的阮家嫡幼子,新科探花阮昭。   阮家祖籍在扬州,是魏晋时期陈留阮氏的后代分支,也是□□老牌的书香世家,祖父母和大伯都在扬州,二伯任苏州知州,只有阮昭一个人在京中,家中自是不会有什么勾心斗角之事,阮昭又万事以沈氏为重,沈氏自小就被外祖父母宠着,嫁给阮昭后又被阮昭宠着,阮弘和阮烟雨也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沈氏几乎没有什么心机,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以至于性格还像少女一般,遇到点事就慌了。   阮烟雨凑到沈氏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头,撒娇道:“娘不相信雨儿吗?您不是总说雨儿是最聪明的吗,连哥哥都比不上我呢.”   “为娘当然相信我的雨儿,只是我怕你被人欺负,要不我让你三表姐跟你一起去吧,那丫头跟着你大舅舅学了些功夫,上阵打仗不行,但保护你足够了!”沈氏爱怜地抚着阮烟雨的头发,高兴地说道。   阮烟雨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正想着怎么拒绝沈氏,却见紫藤打帘进来笑着说道:“夫人,娘子,沈三娘子来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就见门上琉璃珠帘一晃,一个红衫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高马大却大汗淋漓的婢女。那红衫小姑娘一进屋就笑着扑到沈氏怀里,娇声道:“我刚听到姑姑说我来着,姑姑是不是也想青溪了”   红衫少女模样娇俏妩媚,亲昵地腻在沈氏怀里,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爱极了,沈氏顿时喜笑颜开,搂着沈青溪道:“想!怎么不想!我的青溪最乖了,最贴心了,快让姑姑看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也不知道擦擦,越大越像个孩子了......”一边说还一边拿手帕帮她擦汗。   沈氏身后的管事婆子柳妈凑趣说道:“我们家娘子和郎君的性子都随了大人,最是乖巧文静的,只三娘子自小就像个猴儿一样,这性子倒挺像我们夫人小时候。”   沈氏听了眉开眼笑,搂着沈青溪道:“我呀,就是嫁进来时间久了,脾气给拧了过来,想我还在娘家的时候,也和青溪一样的性子,成天跟着哥哥们捉鱼打鸟,要不是自小我爹娘给我请了先生读书,不许我练武,只怕整个威远侯府都能让我给掀过来!”   沈青溪听得咯咯直笑,扬声道:“那姑姑现在变得这么温柔,是不是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一句话说的众人哄堂而笑,沈氏红着脸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她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羞看我下次见了大嫂不问问她,是谁教的你这些浑话!”      ☆、有女青溪   沈青溪羞得满脸通红,赖在沈氏怀里撒娇打滚。   阮烟雨笑着拿起几上的绣着竹叶的宫纱团扇,看了一眼沈青溪白皙红润的笑脸,也不吭声,尽量减低存在感,但沈青溪还是马上扑了过来,腻在她身上道:“小雨儿怎么不吱声?是不是怪我没有来看你?可是我娘说你这阵子八成不愿意见人,叫我暂时先不要来给你添堵,我娘说话向来是有道理,所以我才忍着没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她力气甚大,阮烟雨被她搂的一阵气闷,忙将她推开,连声道:“好啦,好啦,很热的,不要一来就往人家身上扑,像什么样子?我没有生你的气,大舅母说的没错,我前段日子病了,确实不宜见客。”   “那你如今好了没有?祖母和娘让我带了好些药材补品给你,我这就让人搬进来!”   沈青溪说着就要出去,阮烟雨顿时哭笑不得,忙拉住她道:“急什么,我还能现在就吃怎么着?上次外祖母和舅母让人送来的东西都还没用多少呢。而且你看我如今不是好了吗,一点事儿都没有。”   说着还起身轻轻转了个圈,沈青溪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一张精致小脸白里透红,虽然比之前瘦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灵透温婉,并不像有病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又想起她生病的原由,不禁愤愤道:“亏了你心宽,我是气得不行,好几次想不通想要去找云亭理论都被娘拦住了,她怎么说也是跟你好了这些年,怎能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的事!那杨文修就那么好,值得她豁出脸面去抢?”   “娘子!”那壮实的婢女见沈青溪越说越来劲,忙出声制止。   沈青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懊恼,又忙不迭地赔不是。阮烟雨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沈青溪是她的大舅舅,也就是现任威远侯的小女儿,沈家子孙昌茂,她的大舅母生了两个儿子,到了中年才生了沈青溪一个女儿,二舅母生了三个儿子,三舅母生了两个儿子,三舅舅的妾室生了两个女儿,都比沈青溪大,所以沈家这一辈嫡出的娘子只有沈青溪一个,所以就如沈氏当年那般被宠得不通人情世故,却娇憨爽直,嫉恶如仇,是最容易让人亲近的性子。   沈青溪比她只大半岁,但因为她在家中年纪最小,所以便极喜欢在阮烟雨面前摆出姐姐的样子,什么事都愿意帮她出头,但偏偏她又没什么心机,所以从小到大,阮烟雨没少帮她收拾烂摊子。   沈氏见她们姐妹俩感情好心里也很高兴,家里只有弘儿和雨儿两个孩子,不像她娘家那般热闹,弘儿五岁启蒙,六岁入学,虽然每天下学后都会去找妹妹说话,但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所以雨儿自小便安静乖巧,小时候倒也还觉得孤独,常常要跟着她去要好的夫人家里找同龄的小娘子玩,长大了倒仿佛习惯了,反而变得不喜欢热闹。   可她总觉得小姑娘家还是活泼些好,沈青溪热情爽朗,又是亲表姐,虽然雨儿总是嫌她聒噪,但她知道雨儿心里其实是亲近她的,有个小闺蜜陪着,她也不至于有太多的时间想那些烦心事。于是道:“青溪来了就多住几天吧,正好你妹妹明天要去参加盛郡王世子的及冠礼,你陪她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阿蛮回家去把我的衣服首饰拿来,就那身新做的石榴红的,首饰你找夫人问问看戴什么合适。”沈青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回头对那长得五大三粗叫阿蛮的婢女吩咐道。   “是。”阿蛮倒也麻利,虽然跟着娘子从二门跑到悦心堂累出了一身汗还没缓过劲儿,但却想也不想,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阮烟雨张了张嘴,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心想算了,反正就算沈青溪不去,明天也注定不会顺顺利利,还是见机行事吧。   “对了娘,盛郡王府不是也请了哥哥吗,让哥哥也去吧。”阮烟雨想了想道。   沈氏也觉得有阮弘陪着阮烟雨比较放心,遂点头道:“嗯,我这就给学里的先生去一封信,让小厮带去,正好接弘儿下学。青溪你跟雨儿回木兰居玩去吧,等晚饭好了我让人去叫你们。”   “是。”沈青溪笑着冲沈氏行了个礼,拉着阮烟雨走了。   回到木兰居的时候,雪梅已经将葡萄洗好摆在了榻上的小几上,紫红饱满的果实上沾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诱人极了。   阮烟雨请沈青溪在榻上坐了,两人一边吃葡萄一边说起明天的宴会,阮烟雨便将自己的猜测和她说了。沈青溪听得大怒,拍着小几道:“云亭也太不要脸了!难道她抢了人还有理不成?欺负咱们家没人怎么着你等着,看我明天不打得她满地找牙!”   阮烟雨忙按住她,着急道:“你疯了不成她是当朝郡主,你打了她那是藐视皇族,是要被问罪的!我告诉你不过是想要你有所准备,不要被人激上两句就怒火中烧,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毕竟咱们的名声事小,要是连累了父母家人岂非不孝?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就还是回威远侯府吧,我和哥哥一起去就成。”   沈青溪咬了咬牙,看了她一眼,怎么看表妹都是一副即将入虎口的小羔羊形象,哪里放心的下,只得按下脾气,闷声道:“我不惹事就是,表哥是男子,想必大部分时间都要和郎君们在一起,你自己一个人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我,我不理她就是。”   阮烟雨心里十分感动,笑着睨了她一眼,见她脸都气红了,便剥了个葡萄塞到她嘴里,笑道:“好啦,嘴上都能挂油瓶了,吃个葡萄,甜甜心,消消气!”   “哼!”沈青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见她一双盈盈美目望着自己笑得好不促狭,也忍不住笑了。   晚上阮昭和阮弘都早早回来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饭,阮昭便将阮弘叫到自己书房里询问他的功课,并交代他明日若是见到杨文修切不可失了分寸,让人轻视了去。   而此时阿蛮也已经带着沈青溪的衣裳首饰回来了,并带回威远侯夫人的话,让沈青溪明日注意言行,不要给阮烟雨惹麻烦等等,听得她脸都黑了,沈氏便笑着带她们姐妹俩回木兰居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裳,直忙到打过二更鼓众人才各自歇下。   第二天卯时不到沈氏便来到木兰居将阮烟雨和沈青溪叫醒,两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由婢女们为自己梳妆打扮,而沈氏更是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过问,一会儿嫌这件衣服太素,一会儿又说那个胭脂颜色太深。   直到阮烟雨头上被她换了第三次首饰,她终于受不了了,拉了沈氏的手道:“娘!您不要这么紧张,不过就是一次宴会而已,若是有人过于为难我,盛郡王府脸上也不好看,放心吧!”   沈氏这才稳了稳心神,郑重道:“雨儿,你要记着,你是扬州阮氏的嫡出女儿,是堂堂威远侯的嫡亲也是唯一的外甥女,咱们就算不跟他们计较,但若是有人存心欺辱,你也不可过于软弱,爹娘和你舅舅们都会护着你的!”   阮烟雨点了点头,沈青溪忙说道:“姑姑放心好了,有青溪陪着表妹,不会让她吃亏的!”   沈氏和阮烟雨忍不住相视而笑,霜竹这才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白色芙蓉玉簪插在了阮烟雨的头上,沈氏看着镜子里女儿白瓷一般精致秀美的小脸,不由生出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满意地点了点头。   趁着沈氏帮沈青溪打扮的空儿,已经收拾妥当的阮烟雨赶紧来到了阮弘的听音阁,阮弘身边的小厮平安忙打帘将她让了进去。   阮弘刚刚洗了脸,正由婢女如意帮着梳理头发,见到妹妹不禁眼前一亮,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家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阮烟雨甜甜一笑,走上前扯着他的袖子道:“哥哥,雨儿帮你选衣裳可好?”   阮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妹妹眼光一向不错,去看看吧。”   如意便笑着将阮弘的衣柜打开,将几件当下比较时兴的质地最好的袍服拿了出来,平摊在床上让阮烟雨挑选。   阮弘才刚十五岁,虽然去年过了童生试,已经是正经的秀才了,但因日常还在书院进学,所以穿的衣服大多是书生袍,几件外出穿的也多属于温雅内敛的风格,阮烟雨细细看过每一件,最后将一件天水蓝的广袖锦袍拿在了手里,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哥哥,满意地笑了。   阮弘看到她选的衣服愣了一下,犹豫道:“妹妹,这件会不会太张扬了些?”   阮烟雨笑着摇了摇头,将衣服放在如意的手里,示意她给阮弘穿上,见他还是一脸犹疑,忙扯了他的袖子撒娇道:“哥哥穿这个最好看了!难道好看也有错吗,哥哥怕什么?莫不是怕宴席上的小娘子们都盯着你看,臊着了?”   一句话说的如意和平安都笑了,阮弘脸上一红,无奈地捏了捏阮烟雨的脸,摇头道:“我真是怕了你了,怎得生了一场病,就变得这般伶牙俐齿,我穿还不行吗?”   阮烟雨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帮着如意一起帮他打扮起来。   一行人在悦心堂里会合,沈青溪一见阮弘便忍不住惊叹道:“表哥今日真俊!”   阮昭和沈氏也暗暗点头,阮弘不禁大囧,以袖掩面道:“表妹又羞我,我还是换了这衣服吧!”   “哎呀,不能换!”阮烟雨忙和沈青溪一起拉住他,娇笑道:“哥哥不是最羡慕魏晋名士之风吗?怎得穿件衣裳也如此畏首畏尾?再说马车都在二门外等着了,你换了衣服都几时了?快走吧!”   说着便和沈青溪一起簇拥着一脸不情愿的阮弘向门外走去,阮昭夫妇笑着送他们出了二门,阮昭以勤俭治家,阮府的马车都比较小,一辆只能坐两三个人,阮弘幼时习过武,并不愿坐马车,骑马走在前面,阮烟雨和沈青溪上了第一辆马车,霜竹和阿蛮则上了第二辆,一行人迎着朝阳向盛郡王府缓缓驶去。      ☆、见招拆招   阮家住在内城西偏南边靠近外城的地方,而盛郡王府靠近皇城,位于偏东北方向,从阮家到盛郡王府,几乎要走过大半个汴梁内城,所以阮烟雨等人到达盛郡王府附近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马车还未驶入盛郡王府所在的巷子便堵住走不动了,阮烟雨撩起车帘,只见前面停着许多华丽宽敞的马车,每家都是六七辆排成一队,上面还有各家的标识,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哪家的勋贵女眷,阮家的马车混在其中,显得普通极了。   马车缓缓转进盛郡王府所在的巷子,阮烟雨远远地看见大门处除了迎客的郡王府管事和门房外,还站着一个年轻的侍卫,阮烟雨和他见过几次,知道他是云亭身边得用的侍卫。那侍卫站在门边,并不上前迎客,只是在每家客人入府前打量几眼。阮烟雨眯了眯眼,心里忍不住想,那侍卫不会是在等她吧   阮弘没有注意到府门处的异常,见妹妹撩了帘子往外看,便一拉马缰,转身行至马车边,凑过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闷得慌?人太多估计咱们要等上一会儿,妹妹和表妹说说话,一会儿就好了。”   阮烟雨看了看头枕在自己肩上好梦正酣的沈青溪,回过头冲哥哥无辜地眨了眨眼,那神情似乎在说:“我看还是不必了吧?”   阮弘被妹妹调皮的小摸样逗得哈哈一笑,阮烟雨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前方车队旁一个骑马的清秀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耷拉着脑袋,听到笑声转过头,看到阮弘双眼一亮,笑着策马而来,朗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阮家五郎啊!你倒是甚少穿的这般华贵,不错不错,当真气质卓绝,非我辈俗人可比呀!”   他摆出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大摇其头,气得阮弘抬脚就要踢他,阮烟雨噗嗤一笑,那少年正自躲闪,一抬眸看到马车中美丽的少女,巧笑焉兮,眸光盈盈似秋水般看着他,不禁脸红过耳,心跳如鼓,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起来。   阮烟雨没想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竟然反应还这么大,不自在地低了头,将帘子放了下来,隔绝了少年明亮热切的目光。   “郑云彬!再看小心我挖你眼啊!”她听到哥哥不高兴地呵斥那少年的声音和那少年不好意思的讪笑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沈青溪许是被阮弘的声音惊到了,猛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嘟囔道:“谁呀,吵什么吵?大清早的......”那口气明显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阮烟雨笑的更欢了,等她清醒了抬头疑惑地看向她,才笑着揶揄道:“不好意思啊我的好表姐,这里不是您老的闺房,刚才那是我哥哥和他的同窗,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先生的嫡幼子,郑云彬......”   阮烟雨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也不管沈青溪,转身撩开车帘,冲着外面抵挡不住阮弘恐吓目光,正欲打马离去的郑云彬道:“郑郎君请留步!”   郑云彬如闻仙乐般心中一荡,完全无视阮弘刀子一般的目光,打马靠近马车,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道:“阮,阮娘子,你有什么吩咐?”   阮烟雨看了看前方,果然自己记得不错,郑家家风廉洁,与自家一样都是用的极朴实无华的马车,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于是笑道:“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太多,若是这般一家一家过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让我们的马车跟在郑郎君家马车后面,权当是一家,这样也快一点,郑郎君看行不行?”   “行,行,行!听阮娘子的!”郑云彬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连招呼都不和阮弘打,亲自指使着车夫将阮家的马车赶到了郑家的车队后面。   沈青溪愣愣地看了看笑得温温柔柔的阮烟雨,又看了看外面笑得跟朵大红花似的郑云彬,还有一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的阮弘,实在是不明白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弘询问地看了妹妹一眼,阮烟雨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   云亭若是要算计她,那也至少要见到她才行,当今圣上仁孝好德,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的父亲是圣上做太子时的老师,圣上一直对他尊崇有加,连带着对郑家也十分器重,管事自是不会为难郑家的人,而那个侍卫并没有见过阮弘,若是进了府门能和郑家的人作伴,想来盛郡王府想要挑她的刺也要慎重许多。   车队缓缓地往前走,阮弘亲自到郑家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边去拜见了郑夫人,引得其他马车里的郑家娘子们频频瞩目,阮弘不高兴郑云彬总是凑到马车边和妹妹说话,回来时便骑马挤到郑云彬和马车中间,拍拍阮烟雨的头,将车帘拉了起来,又回头瞪了探头探脑的郑云彬一眼。   郑云彬是见惯了阮弘这副护妹妹的霸道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前方,他与阮弘从六岁起就一起读书,又一起过了童生试,感情不可谓不好,但竟然这样也只见过阮烟雨四次,就因为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殷勤了些,惹恼了阮弘,从此就轻易不许他进阮家。   每一次见阮烟雨,她仿佛都变得更美了,怪不得阮弘防着他们这些同窗跟防豺狼虎豹一样,听说她被退婚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郑云彬脸红了又红,气得阮弘直想给他一拳,沈青溪倒是第一次见阮弘这个样子,瞪着眼睛喃喃道:“表哥未免也太紧张了吧?我哥哥从来都不管我跟谁说话的,看到条件不错的年轻后生,还巴不得人家看上我呢,真不知道他们都急什么,难不成人家看上我我就会嫁给他不成?”   阮烟雨噗嗤一笑,点着她的鼻子道:“什么嫁不嫁的,羞不羞?”   沈青溪撇了撇嘴,道:“我不是和你说的嘛,你还能给我传出去不成?再说咱们女儿家迟早是要面对嫁人一事的,躲也躲不过去,干脆好好面对,你说是不是?不过我哥哥他们也太急了点儿,哎你别只是笑,说说嘛,到底为什么?”   阮烟雨笑着摇了摇扇子,倒也佩服她这样的疏阔心胸,轻声道:“你和我怎能一样,你到年底就满十四了,还没有定亲,别说表哥他们,我娘都替你急,只要去谁家赴宴,不用舅母她们催我娘都帮你相看着,没看你们每次来,我娘都拉着舅母说话不让咱们听吗?”   沈青溪脸上一红,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她自然是不知道,她每次都光顾着玩了!   阮烟雨也不理她,径自笑着扇扇子,扇面微侧,连沈青溪也跟着凉快起来。沈青溪便搂着她笑,见她不耐烦也不松开,听着车窗外阮弘和郑云彬的说笑声,心里也明白了阮烟雨未说的那些话。表妹与她自是不一样的,表妹自小就长得好,又订了亲,那些少年郎若是看上她不过是空惹一段相思罢了,现在呢,她退了亲,若是马上定亲也定不到好人家,倒还不如往后推推。   京城阮家只有阮弘和阮烟雨两个孩子,不像她家有一大帮子兄弟姐妹,她每次去姑姑家都觉得阮家冷清得很,阮烟雨又是这般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别说阮弘疼她,连她都忍不住多心疼她几分。沈青溪暗暗决定一定要当一个好姐姐,谁敢欺负阮烟雨,她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车队缓缓前行,终于到了盛郡王府门口,管事果然没有多问就恭恭敬敬的放行,那侍卫也只是看了阮弘和郑云彬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后面,阮烟雨更是将帘子拉得严严的,连条缝儿都没露。   进了府门,阮烟雨便将平安叫了过来,小声吩咐道:“你去后面告诉霜竹和阿蛮,一会儿到了二门,让她们等到所有人都下车了再下车。”   平安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吩咐做了。   “你这是做什么?”沈青溪终于忍不住问道。   阮烟雨将帘子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在府门那里的那个年轻侍卫你还记得吗,他是云亭的近身侍卫,如果我没有猜错,云亭是想在大门处就给我好看的,所以我才要咱们的马车跟在郑家后面进去,马车进了府,在二门有管事的婆子迎客,如果我是云亭,一定也会在那里安排一场好戏,可是二门处什么人都有,咱们这样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要戴上帷帽的,但婢女们却不必,而云亭的人都是认得霜竹和阿蛮的,所以我叫她们晚点下车,一会儿咱们随郑夫人一起进去,你可不要多嘴哦!”   沈青溪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亮闪闪地说道:“小雨儿你真聪明!那进了二门呢,你要怎么对付云亭?我都听你的!”   阮烟雨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想对付她。”   “你!”沈青溪一下子就急了。   阮烟雨忙握住她的手,苦笑道:“你先不要急,听我说,这件事虽然云亭做得不对,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喜欢杨文修,我虽与她要好但到底不如她心上人重要,而我虽然名声受损,但也不是没了他就没人要了,再说,这种事自然不是一头热能成的,杨家也是愿意的,人家都没觉得有什么,我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呢?而且一旦我真让云亭和杨文修出了丑,难保朝霞长公主和杨国舅不会找我父亲的麻烦,表姐,我只想过我清清静静的小日子,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不想总是算计来算计去,所以今天我只求自保,并不想找谁的麻烦,你明白了吗?”   沈青溪鼓着脸两眼冒火地瞪着她,仿佛满脸都写着“我不明白!不明白!”   阮烟雨见她不听,只得软下声音,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听我的吧,咱们都这么大了,若是传出些不好听的可怎么办呢?我求求你了,且忍下这口气吧!”   沈青溪吃软不吃硬,见阮烟雨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求着她,也只得压下火气,不甘心地说道:“我只答应你不主动找她麻烦,但她要是先惹我,我可不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我们沈家从来就没有认怂的子孙!”   阮烟雨忙大点其头,大赞沈青溪女中豪杰,夸地沈青溪心下飘飘然,在二门处下车的时候,总算没有闹事。   郑夫人早就听说了阮家的事,心里对阮烟雨是有着几分怜惜的,所以下了车也没有刻意让她近前见礼,只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二人跟上,便和迎上来的管事婆子寒暄着进了二门。阮烟雨这边早有郑家的同龄女眷围了过来,众人戴着帷帽也不好相认,便相携着跟了进去。阮烟雨松了口气,心里对郑家的人多了一分感激,官场上明哲保身的人太多,郑大人是极少数不畏权贵的直臣,连郑家的女眷也是这等正直宽厚之人!   过了二门进入内宅,闺秀们便将帷帽摘了下来,阮烟雨和沈青溪便和郑家的娘子们互相见了礼。郑家今日有四位娘子赴宴,分别是十五岁的郑三娘,十四岁的郑四娘和郑六娘,还有十岁的郑九娘,除了郑三娘和郑九娘是郑夫人的嫡亲女儿,其他两位都是叔伯堂姐妹。   郑家家风很好,女儿们都被教养地知书达理,温婉谦和,尤其是郑三娘,不仅容颜端秀,谈吐优雅,照顾幼妹也是细心体贴,沉稳干练,颇有长姐之风。   阮烟雨看得心中连连点头,却不知郑家几位闺秀心中更是对她二人赞叹不已。   沈青溪身量高挑,行止洒脱,白皙的鹅蛋脸上,杏眼桃腮,笑容灿若玫瑰,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时兴长裙,远远看去,明艳似朝霞。   再看阮烟雨,就更要喝一声彩,连见惯了名门贵女的郑夫人回头看来也忍不住怔了一下,心下暗道,怪道别人都说扬州阮氏出美人,这杨家郎君定是没有见过阮娘子,不然绝不会这么痛快地退亲了!      ☆、有女画中来   一行人很快穿过花园,来到了盛郡王妃的宝华堂外,远远地就看到厅堂两边坐着许多年轻的闺秀和郎君,想来年轻人都被安排在了这里。   本朝□□皇帝是前朝武将,即使做了皇帝也极不喜欢繁文缛节,要不是后面几代帝王还懂得以武立国以文治国的道理,大兴礼教,重文抑武,□□武将恐怕都要反了天了。经过了几代皇帝的苦心治理,□□如今已现盛世之态,经济繁荣,人民安居乐业,文人大家辈出,但相比过去的朝代,□□还是比较开放的,年轻男女同席而坐,结伴出游都是很正常的事。而盛郡王妃今日的安排,很明显有为盛郡王世子择妻的意思,父母不在身边,更能看出闺秀的性情修养。   阮烟雨见一个贵妇带着女儿走进去,门边的婢女马上报道:“京都梅花巷赵氏二夫人及赵七娘子到!”   她正疑惑,郑三娘小声在她耳边道:“有趣吧?听说这是云亭郡主的主意,这是学男人们报身份名号,也方便大家互相认识。”   郑三娘还没说完,沈青溪就冷哼出声,阮烟雨忙冲她摇了摇头,沈青溪深吸了口气,气恼地别过头。阮烟雨冲郑三娘歉意地笑了笑。   有趣别人或许觉得有趣,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云亭这是在干什么。哎,看来某些人是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啊,阮烟雨被退亲一个月了,事情刚刚有所平息,她就急着让所有人都记起来吗?   郑三娘先还一头雾水,突然想到云亭郡主和阮家的纠葛才恍然大悟,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赵夫人进去后就到了郑家一行人,门口的婢女报过名号,撩起门上水晶珠帘,郑夫人便带着郑三娘等人向厅内走去,阮烟雨却没有动,不仅她没动,沈青溪也没有动。   郑三娘忙回头拉了她一下,小声道:“妹妹快随我进来!”   阮烟雨见她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心里一暖,但还是摇头道:“多谢姐姐好意,但若我到了这里还藏头露尾,就太落我扬州阮氏的面子了!”   笑话,她要是随着郑夫人进去,云亭还不知道会怎么奚落她呢!   郑三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跟着郑夫人进了门。   那婢女先是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二人一眼,然后蹲身行礼,小心地问道:“请问二位娘子是?”   阮烟雨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淡淡道:“我是扬州阮氏七娘,这是我表姐,威远侯府沈氏三娘。”   那婢女愣了一下,阮烟雨自小喜爱读书写字,跟父亲兄长在家研究金石古玩,诗词书画,并不怎么出门,更没有来过盛郡王府,所以这个婢女并没见过她,但她还是高声报了出来。   前厅一静,满堂宾客都向门口看来。阮烟雨即使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面上一紧,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眉头紧蹙的沈青溪一眼,待婢女撩起珠帘,唇角一勾,先一步走入厅内,沈青溪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这时众人已经私下里知道了阮烟雨的身份,那看过来的眼神都藏了抹探寻,更有一道目光凌厉如刀,阮烟雨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阮烟雨低着头缓缓走向正厅主位上的贵妇人,烟雨青色的裙角随脚步浮动,在这炎炎夏日里似雨后荷叶随风舞动,腰间并无香袋玉佩等物,只有一条雕工精美小巧的莲花羊脂镂空玉香坠,行动间步步生香,让人望之心静,上身一件梨花白的轻薄短衫,领口和袖口处绣的粉蝶栩栩如生,乌黑柔亮的长发垂下,露出耳边若隐若现的一对碧玉耳坠,头上发丝轻挽,只插着一支温润精美的白玉芙蓉簪,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这一身衣饰配上她纤细高挑的身段就已堪称清丽绝俗,让人好感大盛。   “阮氏七娘拜见盛郡王妃。”   “沈氏三娘拜见盛郡王妃。”   阮烟雨和沈青溪盈盈福身,姿态高雅从容,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盛郡王妃面容肃整,见厅中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尤其是少年们更是个个腰背挺直,只等着一睹芳容,连自家儿子也不例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们,淡淡道:“起身吧,抬起头来。”   两人依言起身抬头,厅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少年们几乎全都眼前一亮,呼吸都停了一瞬。沈青溪明艳娇媚,已是很美,但阮烟雨抬头的那一刻,还是让人惊艳地移不开眼。   只见她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肤白如凝脂,淡粉略施,眉若远山寒烟挂,目似湖光水欲滴,鼻子小而挺翘,樱红唇角笑意盈盈,勾出让人心动的弧度,容色精致纯美,气质如兰似仙,让人见之忘俗。   “‘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如斯美也!”不知是谁低声感叹了一句,知道这句诗的都纷纷点头,不明白的也都回过神来,看向阮烟雨的眼神中满是赞叹。   坐在众闺秀首位的少女握着扇柄的手微微有点紧,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半眯着,冷冷地盯着阮烟雨。阮烟雨正被少年们盯得有些脸红,突然似有所觉地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阮烟雨温婉一笑,嘴角梨涡隐现,甜美地让人心醉,少年们又是一阵目眩,只有与她对视的云亭脸孔一寒。   阮家以勤俭治家,阮烟雨过去的穿着打扮虽然清丽,但多少显得有点寒酸,因为不怎么出门,性格也偏内向些,只有和熟识的人才露出小女儿家的娇媚可爱,所以云亭一直以来都认为阮烟雨顶多能算作小家碧玉而已。   然而今日一见,虽然她一样没有穿的很华贵,但衣饰却精美素雅,极衬她的气质,再加上她如今落落大方的行止,江南女儿温柔清美的容貌,就算是与皇宫里的九公主站在一起恐怕也毫不逊色!   见她对自己展颜一笑,云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别人感觉不到,她自然看得出阮烟雨笑容的区别,过去她对自己笑的时候眼里是有着亲近的,笑容纯真而豪无防备,可现在她的笑意却未达眼底,疏离而客套。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两人是多年好友,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示弱,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心虚!   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阮烟雨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无声的对峙,然而一个是笑意温和,坦荡磊落,一个却是脸色微寒,目沉如水,高下立见!众人看向阮烟雨的目光便由原来的探寻变成了同情赞赏之色。   “咳!”盛郡王妃见气氛微凝,尴尬地咳了一声,和善地说道:“原来阮大人家还有这么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儿,我竟是第一次见到!怎得以前都没见过你呢”   沈青溪眉头一皱,这盛郡王妃看似和善,可这话却是绵里藏针,阮烟雨以前许了亲,自然是不需要总是出门,更别说来素无来往的盛郡王府了,可这话要怎么回?   她担忧地看向阮烟雨,却见她羞涩一笑,声调轻缓地回道:“王妃过誉了,七娘哪里敢当!我家人口简单,只有我和兄长两个孩子在京城,兄长自小聪敏好学,性情端方,并不太需要父母操心,我是家中幼女,性子多少有些娇蛮,爹娘便管我管得严了些,除了亲戚家很少出门,让王妃见笑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笑,独女本就受宠,更何况是最小的女儿,自然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性子活泼些也是正常,她这般自己笑着说出来,又是这般温温柔柔的娇俏模样,反而让人觉得她率真可爱。再说小女儿家的活泼些反而让人喜爱,真如个木偶一般死气沉沉又有什么趣儿呢   盛郡王妃看了云亭一眼,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门外婢女高声道:“学士巷杨府杨文修到!”   阮烟雨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见众人都看向门口,自己若是视而不见反而落了刻意,便也回头看去。门帘轻响,一个身着竹青儒袍的俊雅少年大步走了进来,阮烟雨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他。   杨文修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身如修竹,面如美玉,眉眼温和俊美,竹青色的儒袍更是衬得他斯文高洁,清韵都雅,当真配得上“君子如玉”这四个字!   阮烟雨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很快便又淡去,而闺秀们则一个个看着他美目涟涟,彼此交头接耳,娇笑不已。这也难怪,虽然杨家这事做的不地道,但毕竟也不是杨文修本人的意愿,更何况如他这样的美男子,即使有错,也比较容易被人原谅一些。   杨文修也一眼就看到了厅堂正中婷婷而立的美丽少女,不由有些出神。少女并非绝色,却娇弱柔美,让人心生怜爱,恨不得连对她说话都要放轻些声音。窗外一阵风起,轻轻吹动她烟雨青色的长裙,腰间白色羊脂莲花玉香坠摇动生香,仿佛清风吹过莲花池,莲叶翻卷,莲花飘香。少女墨黑水眸淡淡扫过他,光芒流转间对上便低头颔首,头上青丝拂过她凝脂一般光滑白皙的侧脸,美得如江南山水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   等他回过神,阮烟雨和沈青溪已经回身对盛郡王妃行礼落座了。      ☆、云亭的算计   杨文修定定神,上前行礼道:“晚辈杨文修见过郡王妃。”   “免礼免礼!早就听说杨郎君是少年俊才,是下科状元郎的大热人选,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这样的人品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娘子,哎呀哎呀,不说了,快请坐!”郡王妃笑的异常慈祥,说话间还时不时地向小脸通红的云亭郡主撇上一眼,促狭味儿十足。   “不敢,郡王妃过奖了。”杨文修温文一笑,走到右侧第一排座位上坐下。   他的位置好巧不巧地正对着阮烟雨,他一抬头,便看到对面或羞或笑的闺秀中,那位容貌秀美灵透的少女正静静的品着茶,衣着清丽高雅,偶尔和身边的少女说笑几句,笑容纯美如画。她坐在一众打扮明艳的闺秀之间,更显得清丽淡泊,温柔娇弱。   杨文修以前并没见过阮烟雨,此时他直觉得心中悸动,忙低下头,手指刚抚上茶碗,又忍不住再次向她看去,心中感叹着这少女的气质清灵,容貌秀美。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阮烟雨抬起头望向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杨文修呆了呆,虽然她水灵灵的墨眸微闪,不带任何情绪,只看一眼又低下头,他却是心中悸动,忙端起茶碗,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二人的互动并没有逃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云亭郡主的眼睛,她心中一沉,狠狠地瞪了阮烟雨一眼,原本娇羞的脸上现在满是沉郁。   不一会儿,闺秀少年们陆陆续续地进来请安入座,夫人们都被请到了别处,厅堂里都是少年男女,朝气蓬勃。这期间阮烟雨一直没有抬过头,只偶尔和沈青溪还有郑三娘说上几句话,直到一身锦衣,风度翩翩的阮弘走入大殿,她才抬起头,笑着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阮弘俊眉朗目,英俊爽朗,一身天水蓝的广袖锦袍衬得他如天边孤云一般飘逸出尘,他悄悄回了阮烟雨一个明亮笑脸,众闺秀对上他与阮烟雨极其相似的含着温柔笑意的水漾墨眸,俱是心中悸动,俏脸绯红,一时私议声又起。阮弘向郡王妃行了礼,优雅地在右边第二排座位上坐下。   杨文修先是被阮烟雨那个可爱的小动作引得发了会儿呆,一见她眨眼的对象是阮弘,不禁恍然大悟,眼神顿时复杂至极。   阮烟雨看着哥哥抿唇一笑,阮弘只有十五岁,因为长得更像母亲,而且又继承了父亲的儒雅之气,所以即使是有杨文修珠玉在前,在长相上也丝毫不落下风,天水蓝是十分挑人的颜色,但是阮弘高挑白皙,再加上他自小跟着外祖父习武,弓马娴熟,行动间便多了些飘逸潇洒风度,反而更显出色。   在座的闺秀大多是知道阮烟雨被退婚的原由的,所以对杨文修的关注本就不高,而阮弘的出现则是不经意间撩动了好几池春水。   “七娘,那是你兄长吗?”一个原来与阮烟雨有些交情的小娘子凑近她小声问道。   “是啊。”阮烟雨点了点头。   “嗯,你兄长他看起来有十五了吧,也不知定了哪家的娘子?”   显然她问出了众闺秀心中所想,阮烟雨一抬头便迎上了好几张好奇的火热俏脸。她悄悄看了哥哥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哥哥并未定亲。”众人顿时笑逐颜开,看向阮弘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闺秀们倾慕阮弘,看阮烟雨便更加顺眼了,本来她们对她便是有些同情的,只是碍于云亭郡主,不好与之亲近,这会儿却顾不得了,围着她说笑不停,连沈青溪都插不上话。   同样的,少年们看着被众闺秀簇拥着的巧笑嫣然的阮烟雨,也是满心向往,只是碍于杨文修在场,不好问而已。饶是如此,阮弘身边也聚集了许多套近乎的少年。阮弘无奈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妹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要自己衣着华贵而来了!   云亭郡主狠狠地着瞪着隐隐以阮家兄妹为中心的两个圈子,心里愤恨不已,这一场为了羞辱阮烟雨而设的局,竟然被她轻易打破,还大大地出了风头!再看向杨文修那时不时望向阮烟雨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要知道今天不光是杨文修第一次见阮烟雨,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啊!她本意是想让他看到华丽娇美的自己和寒酸憔悴的阮烟雨,让他觉得他放弃阮烟雨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怕是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众人并没有坐太久盛郡王世子的及冠礼就开始了,众人一起去观了礼,本来观礼结束后阮烟雨就想走的,只是一下子找不见阮弘,便和沈青溪一起去花园里闲逛,看能不能遇见他。   盛郡王府的花园很大,两人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阮弘,正没头苍蝇似地乱窜,突然迎面走过来一个婢女,看到阮烟雨马上笑着迎了上来,脆声道:“阮娘子,阮郎君在花厅那边呢,怕你不知去哪里找他,让婢子带你过去呢。”   两人松了口气,阮烟雨见这小婢女容颜清丽,身段窈窕,笑着道:“劳你带路了。”   那婢女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两人向前走去。   三人绕来绕去地走了好长时间,路边花木越来越繁盛,人声却越来越远,而那个美貌小婢女更是频频左右张望,间或回头看上她们一眼,似是提防着什么,阮烟雨渐渐觉出不对劲了,悄悄转过头冲沈青溪皱了皱眉。   沈青溪虽然没有她聪明,但从小的默契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阮烟雨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声,又见她冲那婢女挑了下眉,于是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两步,一个锁喉将那婢女撂倒在地,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就捂住了她的嘴。   沈青溪用腿固定住婢女的身子,一只手按住她的两条胳膊,等到阮烟雨走上前来,小声地问道:“怎么办?”   阮烟雨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形,又看了一眼被沈青溪死死地按在地上呜呜做声的婢女,皱着眉头道:“你还记得怎么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阮烟雨是个路痴,她记得沈青溪在这方面要比她好些,谁知道沈青溪也摇了摇头,她嘟着嘴瞪了那婢女一会儿,终于闷闷道:“算了,把她打晕吧。”   沈青溪“啊”了一声,但还是依言将那婢女打晕,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你知道怎么回去?”   阮烟雨摇了摇头,沈青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着她道:“那你还让我把她打晕你怎么不问问她是谁派她来的,要把咱们带到哪里去,还有咱们怎么回去!”   阮烟雨忍不住笑了,歪着头看着她道:“这三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第一,你想也知道是谁派她来的,第二,无论她要把咱们带到哪里,想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我们,第三,她既然不怀好意,你怎么就知道她告诉你的方向是正确的?”   沈青溪一下子就颓了,耷拉着脑袋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乱走吧,万一咱们不小心自投罗网了呢?”   阮烟雨望着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出了会儿神,轻声道:“表姐,我记得你会爬树吧?”   “啊会啊,怎么了”   阮烟雨勾唇一笑,冲她眨了眨眼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站得高,看得远’吗?”   沈青溪一拍脑门,“哎呦”一声笑开了花,然后走到那棵香樟树下,目测了一下树的高度,深吸一口气,脚步一提,身子轻轻跃起,双手抱住树干,几个腾挪间便爬上了树顶。   阮烟雨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等到沈青溪一落地,便问道:“如何?”   沈青溪面上阴晴不定,咬着牙道:“这里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盛郡王府的外院,我看到外院门口有一个婆子正走来走去,显见得是在等什么人,女眷们大多在北边的一个花厅里,咱们赶紧过去,别等到那婆子赶来就不好了!”   “嗯,好。”阮烟雨忙跟着她往北边走去,心里越想越后怕,外院多半都是住的男子,若她二人真的进了外院的门,后果是什么?   “等一下!”沈青溪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阮烟雨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了她道:“你嚷什么想吓死我啊,赶紧走吧!”   沈青溪摇了摇头,走到那昏迷的婢女旁边,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你先走,我把这家伙处理一下,不然等她醒来供出我们总是不好。”   阮烟雨想想也有道理,沉吟道:“对,那我跟你一起,你想怎么做?”   沈青溪看了看她,似是在思量什么,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亮,不禁一笑,挥手道:“算了,你赶紧走吧,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来人,我会武功,就算有人来我也能躲起来,你可不行!快走,记住一直往北走!”   阮烟雨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也是累赘,冲沈青溪点了点头,一转身快步而去。   阮烟雨一路疾奔,每到分岔路口就辨认一下方向,但一来分岔路口太多,二来她原本方向感就极差,走了半天还是没有走出去,如果不是听到人声离自己不远,只怕她都要回头去找沈青溪了。   盛夏的日光照的人心烦气乱,阮烟雨脚步匆匆地转过一座蔷薇花架,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阮烟雨脚下不稳,那人伸手扶了她一下,她一抬头,待看清来人的脸,不禁吓了一跳,连着退了好几步,一手扶着胸口,垂眸平复着紊乱的心跳。   来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阮烟雨,见她小脸晒的微红,小巧的琼鼻上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就这么俏生生地立于蔷薇之畔,顿时让娇美的红蔷薇都失了颜色。   他手上还残留着女儿家纤细胳膊上温软的触感,一时间心跳如鼓,耳根发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阮娘子......”   阮烟雨见他唤了自己一声就再无言语,心里忍不住一酸,抬头静静地看向他。   盛夏的阳光灿烂热烈,眼前的少年俊眉修目,温润儒雅,比之三年前多了几分华贵之气,气质却反而更加沉稳内敛。   阮烟雨心下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三年前那个下过雨的午后,空气湿润爽朗,杨文修随其父到阮家做客,云亭拉着满面飞红的她悄悄躲在花丛后面远远地看着那个俊秀文静的少年,她不知道云亭是不是也如她一样满心欢喜,现在想来,那一眼动了心的,又何止是她呢!      ☆、这个世子不好惹   风吹过蔷薇带来阵阵花香,阮烟雨墨眸微垂,福身道:“见过杨郎君,我迷路了,不知郎君能否告知花厅的方向?”   她的声音轻柔软糯,并没有刻意的冰冷,温和客套,一如陌生人一般。   杨文修心里闪过隐约的酸涩,双眸却如中了蛊般望着她,低声道:“你,可怨我?”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见阮烟雨抬头看来,慌乱地别过头,却是嘴唇紧抿,显然并不后悔自己说出这般不合时宜甚至是唐突的话。   阮烟雨张了张嘴,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最后化为嘴边的一抹苦笑。这算什么她恋慕了他三年,而他竟然在两人再无可能的时候对她一见钟情!   “郎君多虑了,我并没有什么可怨的。”   她温软的声音轻轻飘来,杨文修豁然回头,脱口道:“那你......”话未说完,对上阮烟雨明澈的双眸,他突然喉咙发紧,最后轻叹一声,拱手道:“从前种种,文修在此向阮娘子致歉,我没有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只希望以后,以后若有机会能弥补一二!”   阮烟雨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说的弥补是什么意思,杨文修已经转过身将路径指给她,阮烟雨也只得认真地记住前往花厅的路径,冲他再次一福,低着头飘然而去。   烟雨青色的裙角仿佛被日光蒙上了朦胧光晕,晕染开让人心酸迷恋的清美,阮烟雨走出好远都能感受到那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灼热却又伤感的目光。   他怦然心动的那一刻,偏偏是她心死之时,多么讽刺!   这次阮烟雨终于没有走错,顺利地到达了花厅,看到眼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女眷,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朝花厅里面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云亭,却也没有看到沈青溪,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来心里正着急,一回头见一个中年婆子神色慌张地从远处疾奔而来,眼看就要撞到她,阮烟雨忙往旁边让了几步,那婆子也不看她,急急忙忙地走进花厅,凑到盛郡王妃身边一阵耳语。   盛郡王妃的脸色越来越黑,等到那婆子说完已是面沉如铁,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引得众人频频观望,她这才稳下心神,笑着和身边的贵妇解释了几句,便带着那婆子疾步而去。众人小声地议论着盛郡王妃的异常,只有阮烟雨注意到,盛郡王妃临走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心中忐忑,暗想不会是沈青溪出了什么事吧?   阮烟雨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找她,突然有人捅了捅她的胳膊,她一回头便看到沈青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双眼亮晶晶的,微微眯起,嘴角的笑容妩媚迷人。阮烟雨心里咯噔一声,沈青溪的这种笑容她最了解了,只有在她使坏成功的时候才会露出这般狐狸一样的坏笑,再联想到刚才盛郡王妃黑沉的脸色,阮烟雨突然有了很不好的猜测。   她忙将沈青溪拉到离花厅较远的地方,借花树挡住两人的身子,低声道:“你干了什么?”   沈青溪摸了摸鼻子,还是没有忍住笑,摇头道:“你别问了,小女儿家家的,听了不好,反正她们是没那闲工夫害你了。”   阮烟雨见她到了这会儿竟然还跟她装老成,气得拧了她腰一下,沉声道:“还不快说!”   沈青溪“哎呦”一声躲开她的手,见她神色凝重倒也不敢再说笑了,嘿嘿笑了两声道:“也没什么,我把那小婢女扔到一个假山洞里,然后把她的外衫脱了,做成假寐之状,然后,我把一个人引了过去。”   阮烟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瞪着沈青溪道:“你把谁引过去了?”   沈青溪见她脸色不好,心里也有点不安起来,喃喃道:“是,是荣王。”   果然!阮烟雨心下一沉,她见盛郡王妃的脸色那么差,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却没想到沈青溪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把荣王殿下都给牵扯了进来!   阮烟雨紧紧地捂住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沈青溪见她吓得脸都白了,忙扶了她的胳膊,急道:“怎么啦雨儿荣王贪酒好色,以前也曾经看上过别人家里的侍妾给讨要了去,这次不过是个婢女而已,没那么严重吧”   阮烟雨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下心神,左右看了看,拉着沈青溪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快!趁着现在没人管咱们,叫上哥哥,赶紧回家!我们家是清流,没有什么人,出去之后,你赶紧叫阿蛮回威远侯府,让三表哥打听一下今天荣王那边具体的情形!”   沈青溪还要再问,阮烟雨又回头道:“有什么话出府再说,还有,这件事要私下里打听,绝对不能让我爹娘还有舅舅他们知道!”   沈青溪赶紧点头,两人一路来到二门处,等到与阮弘等人会合出了盛郡王府,沈青溪忙派阿蛮回了威远侯府。   阮弘见妹妹和表妹脸色不好,骑马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已经镇定下来的阮烟雨忙摇了摇头,笑容甜甜地说道:“没有啊,今天哥哥给我好好地长了脸,雨儿高兴着呢!只是想来过了今日,雨儿定会多出好些‘别有用心’的闺中密友,若一个个都跟表姐一样聒噪,岂不是要吵死个人我只是想想那情景就好烦恼啊!”   她说着还冲阮弘眨了眨眼,阮弘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是怕了你了!连哥哥你都取笑,我躲了你还不行吗?”   沈青溪见他果真红着脸策马走开,忍不住扑哧一笑,感叹道:“表哥怎得这般易羞?莫非是看上了谁家的娘子,快说与表妹听,我帮你啊去探探虚实!”   阮弘干脆背对着她们摆了摆手,理都不理她们了。   沈青溪看的好笑,一回头见阮烟雨虽然也在笑着,但心思显然已经不在阮弘身上了,她心里一阵心虚,小声道:“雨儿,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阮烟雨回过神,看着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怎能怪你,你也是为了我,只是你不明白,荣王虽然好色,但也是要看情况的,过去无论他看上谁到底都是他主动的,而这次他却是被我们算计了!而且看盛郡王妃的样子,显然这件事已经被人撞破。荣王行为放诞,或许不会计较,但荣王世子是何等人物,他会看着自己的父王被人算计,再次成为京城人的笑柄吗?以荣王世子的手段城府,一定能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只怕他不肯善罢甘休啊!”   “那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我爹,要不就去找祖母,祖母一定有办法的!”沈青溪一下子就慌了,拉着她的手急的差点哭出来。   阮烟雨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毕竟不是咱们挑的头,有错也是盛郡王府先担一半,咱们怎么着也是情有可原,现在看看情况,说不定盛郡王府能将事情瞒下来,这样荣王世子也不好说什么的。你要是将这事告诉了大人们,他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到时候小事也变大事了。”   沈青溪这才安下心来,心里暗暗佩服阮烟雨心思灵巧,竟然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么多复杂的情况,和祖母一样的厉害,怪不得祖母那么疼她,她比自己更像是祖母的亲孙女呢!   阮烟雨虽然这样安慰沈青溪,但心里并不放心,先帝子孙昌茂,共有十三个儿子,但多已不在人世,仍在世的只有太后所出的当今圣上和荣王,还有两个才人所出的郡王。   荣王是圣上的胞弟,也是先帝幼子,与圣上感情甚笃,地位极其尊崇。可能是自小受宠太过,他的性子十分洒脱放诞,而且贪酒好色,他的六个子女,除了荣王世子之外,竟都是庶出!本朝纳妾是有定数的,家中妻妾满足不了他,他便常留连于教坊青楼之内,包养戏子外室都是家常便饭。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唯一的嫡子却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心思更是缜密难测,又素有贤名,颇有先帝遗风,所以极得圣上宠爱,在京城的地位是与皇子一般不可侵犯的。听说他的性子极其狂傲,这样的人,真的会心慈手软地放过她们吗?   ☆、荣王世子好拉风!   晚饭之后,沈三郎那里终于传来消息,荣王在盛郡王府花园假山里和郡王府婢女白日宣淫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来,盛郡王府已经将那婢女送给了荣王,还附赠了三个美貌家伎。   此事一出,满城哗然,荣王的胆大荒淫已是让人侧目,盛郡王府的所作所为却更是让人费解,按理说荣王在盛郡王府做出这种事应该是理亏在先才对,怎么盛郡王府非但不责怪,反而做出一副赔礼之态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刻,阮府,木兰居,。   沈青溪看着阿蛮走出房门,不解地问道:“小雨儿,你为什么要我三哥打听荣王世子明后两天的行踪啊?”   阮烟雨将窗上的纱帘放下,斜倚在窗边,看着她道:“自然是赔礼道歉了,难道还等着人家找上门来啊”   “谁赔礼道歉?我吗?”沈青溪吓了一跳,指着自己道。   阮烟雨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是我。”   “为什么?”沈青溪腾地站了起来,着急道:“事情又不是你做的,要道歉也是我啊!不对,也不该是我,应该让我爹去!你怎么能私下里去见一个陌生男子,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阮烟雨走到她身边坐下,叹息道:“不会出事的,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我扮成男子就好了,不是我想要去见他,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因我而起,只有我去道歉才最有诚意。如果我不行,咱们再找父母出面,只是务必要在他没有查清楚来龙去脉之前坦白,这样也容易让人消气。”   沈青溪觉得阮烟雨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不放心,拉着阮烟雨的手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我的功夫不差,若是他对你起了歹心,我还能保护你!”   阮烟雨噗嗤一声笑了,点着她的额头道:“你想太多了!荣王世子那样的天之骄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他父王后院里的女子就个个花容月貌,环肥燕瘦,他怎么会为了我而坏了他端方君子的美名?而且我身后是扬州阮氏和威远侯府,他不会无端地来得罪我的。所以只要我能找到机会跟他诚心诚意地陪个礼,他肯定会让这件事顺理成章地过去的。”   沈青溪担忧地看着她,疑惑道:“真的吗?”   阮烟雨自然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但为了让沈青溪安心还是装作不在意地笑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人家,大舅舅和我爹的名声都那么好,荣王世子不会刻意为难我的,只是闹到长辈那里太麻烦,咱们又免不了要挨罚所以才由我出面的。”   沈青溪愣愣地点了点头,自己出了会儿神,突然噗嗤一声笑了,阮烟雨正喝茶,见她笑得莫名其妙,忙询问地看向她。   沈青溪见她眨着一双明澈水眸,疑惑地看着自己,笑得更欢了,摇着头道:“我发现啊,你每次跟我讲完道理都让我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就好像我不是在跟我的小表妹说话,而是跟我祖母说话一样,你这样爱讲道理,也不知是哪家的傻小子有幸娶了你去当管家婆啊!”   阮烟雨被她说的脸上一红,搁了茶杯就扑上去拧她的脸,一边拧还一边道:“叫你嘴坏!我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以后的夫君才是可怜,娶了你这么个话唠加暴力女,我现在就先帮他训训妻!”   沈青溪笑着直躲,反手去呵她的痒,两人笑闹了半天才梳洗睡下。   两天后,祺祥街茶楼中,一个身姿纤细灵秀的小郎君坐在二楼包厢的窗边,不时地看向大街尽头,一双水灵灵的墨眸微闪,显示着她心里隐藏的紧张。   站在她对面小厮打扮的俏丽婢女也伸长了脖子看向窗外,见还是看不到预想的马车,急的一边踱步一边道:“这人怎得还没来?咱们可不能总在这里呆着,夫人问起来可怎么说啊?”   小郎君被她催的也有些着急了,两手扶住窗框,把脑袋伸出窗外看的几乎望眼欲穿。   那婢女吓得赶紧将她拉了回来,嗔怪道:“娘子您这是干什么啊!万一让人认出来怎么办?”   小郎君,也就是男装的阮烟雨讪讪地笑了笑,道:“不会的,不会的,雪梅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雪梅见她老实坐好,又开始踱起步,嘴里嘀咕道:“不行,不行,要是再过一刻钟那人还不来咱们就得回去,在侯府就耽误了好些时候,就算跟夫人说回来要去街上逛逛,也不能耽搁这么久啊!不行,一会儿就回去,不然霜竹一定会骂婢子的!还有夫人......”   阮烟雨见她像个碎嘴婆一样叨咕个没完,心里暗暗好笑,昨天三表哥传来消息,说荣王世子每月初八午后都会到这间茶楼来会友,所以她借口陪沈青溪回威远侯府出了门,本来想不在侯府吃午饭就过来的,但沈老夫人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外孙女了,见她比以前瘦了许多,心疼得厉害,死活不放她走,舅母表姐们也殷勤挽留,阮烟雨拗不过,只得从命,吃过午饭老夫人还是不放她,她好说歹说,答应过几天就去看她,再加上沈青溪在一边帮忙说话,才得以脱身。   一出侯府,她和雪梅就在马车里换了男装,马车直奔茶楼,吩咐车夫将车赶到不远处等候,又给了他一些银子买茶喝,二人便戴上纱帽上了楼,车夫以前就见过自家娘子和沈青溪一起扮成男子出来玩,所以也不在意,乐得休息去了。   只是也不知怎的,阮烟雨在包厢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荣王世子还是连个影儿也没见,听三表哥说荣王世子出门一般都是坐着刻着王府标识的马车,王府的马车是很好认的,难道他今天没坐马车   雪梅还在那边喋喋不休,阮烟雨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转身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一辆精致古雅的马车缓缓出现在街道尽头,马车前后各有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蓝衣侍卫,在看到马车上的荣王府标识时,阮烟雨的双眼瞬间睁大,整个人都好像定在了窗边。   这,这荣王世子不过是来会个友而已,搞那么大阵仗干什么!他这般高调而来,肯定一言一行都会受到所有人注意,那她还怎么请他喝茶啊!   雪梅见阮烟雨的脸都苦成了苦瓜,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呼一声道:“哇!这么风骚!”   阮烟雨瞪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浊气,道:“你出去看看,回来告诉我他进了哪个房间。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是。”   雪梅一溜烟地跑了,阮烟雨看到荣王府的马车在茶楼门前缓缓停下,车夫掀开苏锦的车门帘,身着紫色广袖广身锦袍的青年男子优雅地走下车来,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面目,那一身耀眼的紫却让人不敢直视。   阮烟雨看着他大步走进茶楼,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得以放下,这荣王世子果然狂傲,本朝男子着装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大多还是沿用前朝服制,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着紫衣,王公一级也可以,但荣王世子还只是世子,也并没有什么官职,就这般穿着华贵的紫色锦袍,竟然也没有御史敢弹劾他,当真是盛宠优渥!   阮烟雨这下更没底了,但是现在后悔又实在有点怂......   正犹豫间,雪梅急匆匆推门而入,喘着气道:“娘子,那人进了隔壁的包厢!”   不用她说,阮烟雨也听到隔壁寒暄客套的声音,虽然隔着一道墙声音有些模糊,但离得近了应该也能听清楚。阮烟雨忙示意雪梅将房门关上,把一边耳朵贴在墙上,偷听起来,希望能听到一些对她有利的事情。雪梅愣了愣,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小孩儿心性,耐不住好奇也跟着趴在墙上偷听起来。   “世子这几日倒是忙得很,我二人在这里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调甚是随性洒脱,语气却略有埋怨,显然与荣王世子很是熟稔。   “先生莫要见怪。”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透过薄墙传入阮烟雨的耳中,她微微一愣,接着就听那人道:“实是家中有事耽搁了,这不,晚生给您带来了一卷前朝宫廷画卷,等先生消了气,咱们一起鉴赏一番如何?”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哑,随意戏谑的语气让人听了忍不住心里痒痒的,竟带了些诱惑,连阮烟雨都想看看那卷画了。   果然,那中年人哈哈大笑道:“你啊你,莫不是我不消气就看不成画了?袭明真是心有七窍,就是肚量太小啊!哈哈......”   阮烟雨也忍不住笑了笑,荣王世子是唯一一个和皇子一起排辈起名的宗室,今上崇尚老庄,取道德经中“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负,其致之。”的“清”,“宁”,“灵”,“盈”来为皇子起名,皇上子嗣单薄,年过四旬了也只有三个儿子,分别是皇后所出的太子赵清,淑妃所出的二皇子赵宁,苏昭仪所出的三皇子赵灵,荣王世子比三皇子小一岁,取名赵盈。谁知临近半百皇后又为他生了个儿子,皇上老来得子,龙颜大悦,为小儿子取名赵瑄。   这中年人叫赵盈“袭明”,应该是他的字吧。男子成人之后一般都会由师长取字,旁人不能再叫他的名,只能叫他的字,以示对他人的尊重,赵盈的字八成也是圣上取的,也是来自道德经,“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谪,善数者不以梼筹策,善闭者无关键而不可启也,善结者无约而不可解也。是以圣人恒善救人,而无弃人,物无弃财,是谓袭明。”可见,圣上对赵盈有多喜爱!   阮烟雨正自出神,却听那边传来一个娇柔妩媚的女子声音娇嗔道:“行了,你们俩每次都这样,奴家泡的茶都要凉了,你们就只顾着说笑,快喝吧!”   阮烟雨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暗猜测那女子八成是个名伎,那边又是一阵笑声过后,声音暂歇,想来是在品茶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那中年人开口道:“荣王殿下的事情你查地怎么样了?那盛郡王府为何要送美人给你父王啊?”   他这回声音比较平缓,隔着墙传过来声音便小了些,阮烟雨赶紧屏住呼吸,几乎将半边脸都贴在了墙上。   就听那边赵盈冷笑一声,语调懒散地说道:“这事儿啊倒是有点意思,说它是件小事吧,它牵扯到文臣武将,宗室勋贵好几家人,说它是件大事吧,它又不过是些小儿女□□,不小心牵扯上了我那好色倒霉的父王,我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了,是该轻轻放下,还是该杀鸡儆猴呢?”   “有趣,有趣!世子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中年人显然很有兴趣,抚掌笑道。   赵盈似是拿手扣了扣桌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事啊,先要从国舅爷杨家和宝文阁直学士阮家说起......”   雪梅听到这里吓得一声惊呼,阮烟雨忙捂了她的嘴,再听时,那边已没了声音,她刚要贴在墙上仔细听一下,包厢的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高大威武的侍卫冲了进来,暴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偷听我家世子说话?”   阮烟雨两人被侍卫呵斥地脸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出,那侍卫见她二人不回答,冷眉倒竖,直接伸手去抓阮烟雨的衣领。      ☆、所谓‘补偿’   雪梅尖叫着挡在阮烟雨身前,眼看他就要抓到雪梅,阮烟雨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喝斥道:“住,住手!我们是女的!”   那侍卫一愣,仔细一瞧,果然见她虽着男装,但眉眼精致柔婉,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可不是个又漂亮又可爱的小娘子吗!   那侍卫年岁不大,不由脸上一红,忙缩回手,但还是努力板着脸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偷听别人说话?”   阮烟雨口中一噎,正想着怎么回答,却听隔壁荣王世子高声道:“阿四,让她过来。”   “是!”那叫阿四的侍卫高声回道,然后冲着阮烟雨一拱手,道:“娘子请!”   阮烟雨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的衣袍,红唇一抿,腰背挺直地向隔壁包厢走去,那样子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阿四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见雪梅要跟上去,忙将她拉了回来,瞪眼道:“老实呆着!我们家世子可没叫你过去。”   这边阮烟雨低着头走进包厢,只听荣王世子低沉的声音冷冷道:“抬头。”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阮烟雨微微蹙了一下眉,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坐在她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年纪,但是满头乌发用玉冠束起,想来已经满了二十岁了,一身紫袍衬得皮肤白皙光洁,他长眉微蹙,眼睛长而眼尾微翘,形状有些像桃花眼,但瞳孔明亮水润,眼神深邃周正,没有桃花眼的媚态,这般冷着脸看人时,反而让人心生畏惧,鼻梁高挺笔直,嘴唇轻薄冷峻,整个人看起来俊美孤傲,贵气天成。   阮烟雨微微垂眸,虽然她一直认为自家哥哥英俊都雅,文采风流,但也不得不承认阮弘和荣王世子比起来,还是太嫩了点。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刻,对面三人也是怔了怔神,坐在两边的是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娇柔美妇,两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但看到阮烟雨还是忍不住为之惊艳。   赵盈自小见过美人无数,皇宫里各色佳丽,还有他父王后院里那堆乌烟瘴气的女人,堪称绝色的也不在少数,但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容貌能与眼前的女子相较。倒不是她美得多么勾魂摄魄,而是她气质清灵地仿佛江南淋过雨的山水,温婉柔情,让人为之心折。   “不知小娘子贵姓啊?”那中年男子见赵盈看着人家小娘子不说话,饶有兴致地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道。   阮烟雨眨了眨眼睛,抬头对上赵盈幽幽看来的双眸,福了福身子,道:“小女子是宝文阁直学士阮昭之女,阮氏七娘,刚才多有冒犯,还望三位见谅。”   赵盈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道:“你就是那个被退了婚的阮七娘”   那中年男子和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赵盈这话很不客气,若是一般的小娘子多半要羞愤地泪水连连了,但阮烟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轻轻道:“是。”   赵盈似是来了兴致,一边扣着桌子,一边勾唇笑道:“你,是来找我的?”   这次阮烟雨连眼睛都没抬,直接道:“是。”   这下连另外两人都来了兴致,那中年男子更是两眼放光,像哄小孩儿一样柔声道:“小娘子找世子有什么事啊?快说与我们听听!”   阮烟雨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犹豫,但看到荣王世子并没有阻止,想来他二人都不是外人。她微微颔首,抿了抿唇,刚想说话,却听荣王世子冷声道:“看着我说。”   她心中一跳,抬头对上他毫不避讳的明亮目光,心里十分羞恼,但到底没有再低下头,静静看着他道:“前两日令尊在盛郡王府的事虽然是意外,但到底是因我而起,让荣王殿下无辜被牵连,是我的不是,七娘今日特来向世子致歉,望能得到世子的谅解。”   阮烟雨说完再次深福一礼,她这般穿着男装行女子礼看上去又可爱又可笑,那中年男子和妇人都摇头莞尔,赵盈也笑了,只是说出的话却实在叫人高兴不起来:“据我所知,我父王可不是‘意外’路过那座假山的,威远侯的女儿倒是好身手,只是这教养方面嘛......”   阮烟雨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光道歉怕是不管用,眼波闪了闪道:“我表姐她也是为我着想,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让荣王府名声受损,七娘惭愧,愿意补偿世子的损失!”   “哦”赵盈嘴边的笑容更浓了些,单手支额,歪着头道:“那你说说,要怎么补偿我的损失。”   他的声音温柔暧‘昧,特意加重了‘补偿’二字,阮烟雨脸上泛起红晕,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上前几步,将袖中卷册放到荣王世子面前的桌子上,冷着脸道:“我听说世子在准备太后的寿诞礼物,遍寻京城也没找到满意的,不知道七娘这卷佛经可能让太后满意?”   赵盈终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漫不经心地将卷册打开,待看到卷册上的字时双眼瞬间睁大,忙将卷册放在桌子上,细细鉴赏起来。   “哎呦!这,这字,这字是前朝洪光大师的日课!不对,这,这好似是临摹的,那原稿呢?原稿呢?”那中年男子一看到这字就激动地满脸通红,腾地站了起来,急慌慌地问道。   阮烟雨才不理他,她等着正主儿说话呢。   洪光大师是前朝的一代高僧,他出家前就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书法家,出家后更是潜心礼佛习字,书法突飞猛进,并将佛性佛意融入书法之中,终成一代大家。只可惜洪光大师很少把自己的字送人,只将一些日课送给与佛有缘之人,后来世间战乱,江山易主,那些日课也多半失落损毁,留下的真迹少之又少,阮家有几本也是祖辈传下来的。   阮烟雨手上这本是阮昭留给她做嫁妆的,这会儿拿出来也心疼,不过她总觉得若说保存古籍还是皇宫里比较安全,而且能为阮家带来好处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本卷册用来道歉绰绰有余,更多的还是为了与荣王世子交好,其实主要还是荣王世子是极珍爱书籍古玩的人,不然她也不舍得送他。不过她拿出来的是她临摹的卷册,真迹在家里。   阮家与杨家原本交好,阮烟雨自然知道杨太后年轻时也是一代才女,极爱书法,更兼着多年吃斋念佛,对洪光大师极其推崇,这件礼物她一定爱不释手!也就定然会对献上此等贴心寿礼的孝顺懂事的荣王世子赞赏有加,以好名声掩盖坏名声,这件事也就能了了。   那美妇妩媚地笑了笑,娇滴滴道:“这位娘子是怕咱们拿了洪光大师的真迹又不认账呢,倒是好个玲珑心肝儿。”   阮烟雨忍不住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笑了笑,并不否认。   赵盈抬头看向她,神色郑重了许多,起身行礼道:“娘子慧心,不知真迹何在?”   阮烟雨摸不准他的性情,轻声道:“多谢世子夸奖,小女子回去就派人将真迹送来,不过还请世子不要对家父提起此事,这本卷册是家父赠与小女子的嫁妆,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难过的。”   赵盈听罢点了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散。   阮烟雨见窗外已是晚霞满天,心里有些急了,福身道:“不知世子对这个补偿可还满意?”   “娘子费心了,以后我会对阮大人照拂一二的。”赵盈点了点头,其实他本来也没想要把阮烟雨怎么样,顶多警告一下阮昭和威远侯而已,只是看着她水灵灵的眸子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他却不知怎得竟改了主意。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阮烟雨觉得自己的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高兴地都快飞了起来,她忍不住笑着松了口气,晚霞照在她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眼中盈盈水波都染上了绯色,这一笑,灿烂明媚,娇俏动人!   赵盈的心神一阵恍惚,等到回过神来,阮烟雨已经行礼告退,快步走到门口了,他心念一动,脱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烟雨脚步一顿,然后皱着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中年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摇头道:“世子也真是的,女儿家的名字哪是你一个外男能问的,而且你刚才也太唐突了些,哪有一直盯着人家小娘子看的,还不许人家低着头跟你说话,我看那小娘子的脸色,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可能会对她家人不利,她早就翻脸走人了!也难怪人家刚才理都懒得理你!”   赵盈撇了撇嘴,踱步到窗边,正好看到阮烟雨小脸气鼓鼓地上了对面的马车,即使隔了一条街,他还是看到她那双水灵灵的眼因为羞怒而熠熠生辉,不禁失笑出声。   他倒不是真的不知避讳,只是他莫名地十分喜欢和她对视,只要看到她那双盈盈水眸敢怒不敢言地看向他,他的心里就一阵愉悦,他要十分努力,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而气走了她。   那年轻美妇见他含笑看着窗外,那神情是少有的柔和愉悦,不禁揶揄道:“哟!佳人已去,世子怎得还呆呆似痴儿?莫不是心也跟着人家去了?”   赵盈脸上一热,尴尬地咳了一声,回身板了脸道:“休得胡说!”   谁知那两人反而笑的更加开怀。      ☆、被追杀的小男孩   阮烟雨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马车在二门处停下,她一下车便看到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立在二门边,见她下车忙迎了过来。   “哥哥!”阮烟雨笑着跑了过去,见他蹙着眉头瞪着她,又忙缩了缩肩膀,嘟了嘴撒娇道:“哥哥好凶哦......”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别想骗我,我让平安去舅舅家问过了,你吃了午饭就从侯府出来了!”阮弘还有些稚气的脸板着,只是眸中的担忧却是藏也藏不住。   阮烟雨心里一暖,挽了他的胳膊一边向内院走去,一边柔声道:“我能去哪儿啊,我从侯府出来去了趟祺祥街的书局,买了好些书给哥哥,后来又去了趟茶楼,本来想休息一下就回来的,可是你知道吗,那家茶楼正在举行小型斗茶会,我看到好几位你们书院的先生呢,你们下午不是还有课吗,怎么他们都出来啦?”   阮弘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说她,从那日从盛郡王府回来,妹妹就有些心事重重,他以为是因为见了杨文修的缘故,所以也希望妹妹能多出去散散心,见她今日出去果然愁思尽散,眉开眼笑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嘱咐道:“外面那么乱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有事就等我放假的时候一起去,或者跟娘一起,知道了吗?”   阮烟雨忙大点其头,阮弘这才露了笑颜,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和阮烟雨并肩说着话,走进悦心堂,突然想到下午书院里确实少了好些人吗只是还没想出个结果就被急急走出来的沈氏打断了思路,看着妹妹在娘亲怀里撒娇讨好的娇俏模样,阮弘笑了笑,也跟上去凑热闹,早把刚才的疑问忘到九霄云外了。   荣王的事解决了,阮烟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先是和沈氏去了趟郑大学士府上拜谢盛郡王府时郑夫人的相护之情,隔了几日又邀上沈青溪和郑三娘等人一起去郊外游玩,几个女孩子年龄相仿又性情相投,又有阮弘和郑云彬护着,玩得十分尽兴。   这几日天气愈加炎热,阮弘学里放了假,兄妹俩也懒得出门,吩咐丫鬟在木兰居的小书房里放了冰,又搬出阮昭珍藏的古籍来看。   阮弘将上次没有看完的书看完,揉了揉脖子,起身将书合上放到装古籍的紫檀匣子里,又拿出一本来看,一抬头,见阮烟雨坐在窗边练字,眉眼从容温柔,自己这边动静不小,她竟也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他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想起前几日杨文修在书院门口堵着他说的话,又忍不住皱眉。   “五郎,我已经跟我娘说过了,她也不反对我们两家重新议亲,只是我祖父和父亲那边暂时还没有答应,但是我一定会劝他们成全我的!五郎,以前是我错了,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有阻止祖父退亲,可我如今心慕烟雨,又心中有愧,以后一定会视她如珍宝,疼宠爱重!你能不能把我的话说与她听我不想她心里一直怨着我。”   少年的神情认真殷切,他甚至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乞求,阮弘当时在气头上,推了他一把,怒喝道:“痴心妄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如今想想,他当时说的应该是真心话吧?   可是真心又怎样,难道这亲是他杨府想结就结,想退就退的吗?他把阮家当什么?又把他阮弘的妹妹当什么!可是他知道,妹妹其实是喜欢杨文修的,如今杨文修也喜欢她,自己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她呢?   阮弘一时皱眉,一时叹气,神情苦恼至极,阮烟雨听他在那边叹息不已,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阮弘讪讪地笑了笑,轻咳一声,刚要说话,霜竹却推门而入,福身道:“娘子,早朝后,宫里传下话来,说太后寿辰那日,所有五品以上诰命夫人以及家中嫡子都要进宫贺寿,家中有未嫁嫡女的,还要把嫡女也带上。夫人说让娘子和郎君准备一下,看要送什么寿礼给太后。”   “哦,知道了,你出去吧。”阮烟雨点了点头道,神情若有所思。   “是。”   阮弘见霜竹把门带上,凑到阮烟雨身边道:“听说太后这阵子正张罗着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还有几位到了娶亲年纪的宗室,妹妹记得到时候不要打扮地太显眼,这次要娶亲的几个人都不是良配!”   阮烟雨瞪大眼睛看了阮弘一眼,忍不住笑道:“满京都只怕也就哥哥这么想,能得太后亲自帮忙选亲的都是宗室里身份贵重的王孙,两个皇子更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不知道有多少闺秀挤破了头想要在太后面前大展其才呢,哥哥倒叫我藏拙?”   阮弘知道妹妹不是那等贪慕富贵的人,遂笑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些人中,三皇子二十一,荣王世子二十,年纪都太大了点,四皇子没怎么听说过,但好像只有十五岁,想来也是一团孩气,康郡王世子脾气太爆,盛郡王世子长得不好......”   阮烟雨越听越觉得好笑,伏在书案上笑盈盈地瞅着喋喋不休的数落着别人的哥哥,待他说完,摇着头道:“真该让这些天之骄子听听阮家五郎对他们的评价,也叫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这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人比他们都要出色,比三皇子和荣王世子要年轻,比康郡王世子文质彬彬,比盛郡王世子风流倜傥,只是这位郎君和四皇子一样都是十五岁,不知是不是也一团孩气呢?”   说完自己先笑得伏在书案上起不来了,阮弘俊脸一红,又念着她上次病好了之后身子虚弱,也不忍训她,想想自己也笑了,摸着她的头嘱咐道:“真是好心没好报!反正你记得我的话就行,到时候好好跟着娘,不要跟着三表妹乱跑,听到了吗?”   阮烟雨笑着点头,突然想到云亭也勉强算是宗室,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   “怎么了”阮弘见她说的好好的突然不高兴了,忙问道。   阮烟雨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太后要为杨文修赐婚的话,这倒是个顺理成章的好时机。”   阮弘眉头一皱,可不是么,太后过寿那日本来就是给宗室相亲的,若是借此为杨文修赐婚,看上去就好像是太后觉得杨文修和云亭般配才赐的婚,这样也能平息谣言,毕竟没人敢说太后的不是,杨国舅面子里子都有了,多好!   可是,杨文修不是不愿意吗?不过,若太后执意赐婚,他还能抗旨不成这样他就不好意思来招惹妹妹了吧......   阮弘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谁知道杨文修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告诉妹妹,女孩儿家的上了心,反而不好。更何况杨文修有云亭郡主缠着,就算能和妹妹重新在一起也免不了麻烦,何不另谋良缘呢?他的妹妹这么好,一定能找到比杨文修更好的人!   阮弘心中感叹一回,见阮烟雨又开始练字,便沉下心,低头看起书来。   离太后寿辰还有两个多月,虽然阮烟雨并不想出风头,但为了父亲的仕途着想,最好还是选一件能让太后满意的贺礼,原本那卷洪光大师的佛经倒是挺合适的,可惜给了荣王世子,如今就只能重新准备了。   阮烟雨连着几天上街都没有选到满意的贺礼,这一日拉着放假在家的阮弘又上了街,礼物还没选到,就看到街上许多少年学子骑马向城外赶,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京城两大书院的学子在城外依柳湖边进行文斗,还引来了不少大儒观看,这会儿得了消息的学子都在往那儿赶呢。   阮弘听了双眸一亮,骑马凑到马车边上道:“妹妹,咱们也去吧?”   阮烟雨心里也好奇,遂点头同意,阮弘展颜一笑,朗声道:“我先过去,这会儿街上人多,妹妹慢慢过去,到时候在外围等着我就好。”   说完也不待阮烟雨回答就策马而去,霜竹扑哧一笑,道:“瞧把郎君高兴的,昨儿夫人还说郎君比原先稳重了,这会儿就露了原形,眼见着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还像个孩子一样。”   阮烟雨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吩咐车夫掉头向城外赶去。   阮烟雨赶到的时候人群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显见得是挤不进去了,夏日炎热,这里人又多,阮烟雨便叫车夫将马车停在外围,靠近湖边,阮烟雨也不下车,将车窗上的竹帘卷起,远远地看着。   人群模糊地分成两派,为首的学子们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许多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靠后的位置,摇着纸扇谈笑,场面乱糟糟的,明显还没开始,阮烟雨看到阮弘和郑云彬还有其他几个比较面熟的少年一起站在前列,忍不住笑了,看来哥哥他们还算是竹贤书院里比较优秀的学子。   阮烟雨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车夫“哎呦”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就钻进了她们的马车。   “嘘!”她刚看清是个七八岁的模样俊俏可爱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就将车帘拉好,伸手示意阮烟雨不要做声。   阮烟雨眨了眨眼,听车夫在外面嘀咕道:“怎么回事儿?是谁撞了我一下?”   那小男孩见没人发现他,一屁股坐到阮烟雨旁边,瞅着她一个劲儿地瞧,霜竹刚要呵斥,就听外面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响,那小男孩吓了一跳,直接趴在阮烟雨腿上探身将车窗的竹帘拉上,赖在阮烟雨怀里,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求道:“姐姐不要出声!有人追杀我!”      ☆、有子美仪容   阮烟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这小男孩这一身锦衣华服,环佩叮当,一看就知道是勋贵世家郎君,再看他脸上丝毫惧怕没有,只有怕被人发现的紧张,就知道他肯定是不耐烦到哪儿都有人跟着,自己甩掉了家里的长辈和仆从,想要一个人无拘无束地玩去。   那小男孩见阮烟雨笑靥如花,愣了一下,就听竹帘外一个男声道:“小人无礼,请问车里的娘子可有见过一个七八岁穿着红色衣服的小郎君?”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心道这里这么多马车,他们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   这下阮烟雨笑的更欢了,也不压低声音,柔声道:“来这里的都是来看热闹的,既是来看热闹又怎么会把车窗的帘子给拉上?而且天气这么热,帘子拉上不觉得闷吗?”   说着也不管他的反应,示意霜竹卷起车帘,对马车外的护卫模样的高大男子道:“你家小郎君在这里。”   小男孩这下急了,一下子跳起来,指着她嚷道:“哎!你,你怎得不讲义气!”   阮烟雨和霜竹笑着不理他,那护卫却沉了脸,拱手道:“郎君请下车,咱们该回去了。”   小男孩气鼓鼓地坐下,瞪了阮烟雨一会儿,耍赖道:“我不走!有本事你把我弄下去。”   霜竹脸上一黑,那高大护卫却涨得脸通红,他除非钻进马车里才能把郎君弄下来,可是马车里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啊!   阮烟雨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小男孩毫不相让地瞪回去,气势十足。   她忍不住又笑了,叹了口气道:“霜竹,咱们下车。”   “哎,什么?”小男孩一愣,阮烟雨已经带着霜竹下了车,站在湖边笑盈盈地看着他,眨眼道:“小郎君,教你一句成语,叫‘釜底抽薪’!”。   “你,你,你......”小男孩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见护卫黑着脸要上来抓他,喝道:“不要你来,我自己下去!”说着就自己跳下了车。笑话,要是他真这么被护卫给拎出来,颜面何存!这漂亮的鬼丫头还不笑晕过去!   阮烟雨见他下了车就嘟着嘴站在自己面前,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似乎对她的“背叛”十分不满,不禁笑着柔声道:“好了,别气了,你家大人估计找你都快找疯了,快走吧。”   这时其他找寻小男孩的护卫也赶了过来,小男孩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转了转,突然一把拽住阮烟雨的手,对那高大护卫道:“我要和这位漂亮姐姐在一起玩!你们要么跟着我们,要是想强拉我走,就把我们都拉走!”   说着另一只手也拉住阮烟雨的胳膊,恨不得挂在她身上。   护卫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阮烟雨哭笑不得地看着赖着她不放的小男孩,微不可见地向霜竹使了个眼色,对着那高大护卫福了福身子,道:“看来你家小郎君是在家闷得狠了,这样,我带他在这附近转转,有劳你们在后面跟着,可好?”   那护卫忙回礼,听了她的话有些犹豫,突然看见站在他二人身后的清秀婢女冲自己点了点头,那护卫马上心领神会,拱手道:“有劳娘子了。”   阮烟雨就带着小男孩沿着湖边溜溜达达地向前走,霜竹则退到后面和那高大护卫走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她道。小手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阮烟雨趁他不注意看了霜竹一眼,只见霜竹手指指向远处一艘停在湖边的画舫,她便回过头,笑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告诉你。”   小男孩皱眉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这样比较公平,高声道:“我叫彰儿!”   “哦?名字真好听!”阮烟雨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把他往画舫的方向领,又问道:“你几岁啦?”   “我已经七岁啦,三月过的生日,收了好多的礼物,但我最喜欢四叔送我的小狗,雪白雪白的,可好看了!下次我把它带出来给你看好不好,你喜欢小狗吗?你家有狗吗?”彰儿一下子问了她好多问题,明显忘了她根本没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阮烟雨牵着他软软的小手,心里也不由软软的,见他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笑意,想了想道:“我也喜欢小狗,可是我娘不许我养,你知道吗,我堂姐有一条小狗,只比巴掌大点,眼睛水汪汪的,特别可爱!而我三表哥有一条特别大的狗,站起来比人还高,家里的墙它一下就能跳出去,我舅母怕它跳出去咬人,就打了个大铁笼将它关了起来。”   彰儿听得一脸向往,缠着她要她带着自己去看,阮烟雨便笑道:“在扬州呢,怎么看?”   彰儿失望地“啊”了一声,看到前面一片盛开的荷花,又兴奋地拉着阮烟雨往前跑,说他府里的厨娘会用荷花做饭,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走停停,慢慢地走到了那条停靠在岸边的画舫旁。   彰儿正瞅着那画舫看,那高大护卫突然几步登上画舫,躬身进入船舱。   彰儿先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张着嘴看了阮烟雨一眼,阮烟雨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解释,彰儿却已经气恼地甩开她的手,刚跑了几步,就听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道:“彰儿!”   阮烟雨等人向画舫看去,只见一位少年郎君从船舱中走出来,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如冠玉,额头饱满光洁,长眉凤目,鼻梁高挺,唇形温润多情,长身玉立,身穿一身月白色广袖儒生袍,乌黑长发一半垂在背上,一半用竹青色锦带束起,湖风吹过,袍角清扬,发丝凌乱,他站在荷花满湖的画舫中,竟然隐隐有凌然远去之态。龙章凤姿,爽朗清举,天质自然。   这少年的模样身姿如佛前莲花般不染尘埃,偏偏一双星辰般明亮清澈的眼,一对上就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阮烟雨感到自己的呼吸都顿了一下,见那少年也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禁红了脸。那少年看到阮烟雨灵秀柔美也是心神一震,见她脸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走下画舫见礼。   阮烟雨低头福了福身子,一眼瞥见彰儿正双眼滴溜溜地看着他俩,面上一窘,那俊美少年已经走到彰儿面前,伸手去捏他的脸,生气道:“一个不留神就被你跑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大哥交代啊还学会威胁人了,还不跟人家娘子道歉!”又冲护卫们道:“去把马车架过来!”   “哎呦!四叔你干嘛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还带回来这么漂亮的姐姐,姐姐,姐姐救我啊!”彰儿躲着他的手,跑到阮烟雨身后躲起来,拽着她的袖子求饶。   阮烟雨尴尬地恨不得马上走,但听他求得可怜,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位郎君饶了他吧,小孩子顽皮是天性,想来他很少能独自出门,也是闷得可怜了。”   彰儿从阮烟雨身后探出头,点头如捣蒜道:“就是!就是!”   那少年红着脸,拱手道:“真是对不住,我侄子顽劣不懂事,不知娘子如何称呼,回头我好登门致谢。”   “对啊,对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彰儿也想起来阮烟雨刚才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嘟着嘴道。   阮烟雨微微一笑,摆手道:“不用登门致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姓阮,今日是和兄长一起来看文斗的,既然彰儿已经交给你,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走,那俊美少年却几步追上来,笑道:“正德书院虽然是老牌书院,但竹贤书院却也是新起之秀,且更注重培养学生的文采,并不一味迎合科举而教学,我早就想看看,不如和娘子一起吧。”   他眼波本就明亮,这般羞涩的看人的时候眼神就变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却偏偏澄澈明净,单纯得让人无法拒绝。阮烟雨被他看得不自在,也不回答,低着头向前走。   那少年刚要追上,一回头见彰儿腾腾几步就要去抓阮烟雨的手,脸一黑,直接拽住他的领子,命令道:“李宽,送大郎君回府!”   “是!”那叫李宽的高大护卫一躬身,直接和另一个护卫一人一边将气得愣神的彰儿架起来上了马车。   “四叔!你不够义气!放我下来,我不要回去,姐姐!姐姐!”阮烟雨回头看来的时候,马车已经伴着彰儿的求饶声远去了,那些护卫也都跟着走了。   她有些不忍心地看向那俊美少年,少年被她看得心里软乎乎的,笑着道:“你不用同情他,这孩子最厉害的就是装可怜了,今天这样的戏码每过几天就会上演一次,他五天里能有两天去上学就不错了。”   阮烟雨顿时轻笑出声,河风送来阵阵莲花清香,眼前的少女笑容如水,眼波盈盈,少年一时竟看痴了去。阮烟雨红着脸低下头,转过身向前走去,霜竹瞪了那少年一眼,这少年模样真是好,不过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少年回过神,羞窘地挠了挠头,几步跟了上去,柔声道:“我叫李,李瑄,今年十五岁了,娘子呢?”   感觉到他正热切切地看着自己,阮烟雨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小声道:“我十三了。”   李瑄听了就咧了嘴笑,阮烟雨疑惑地看向他,也不明白他笑什么,霜竹皱眉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少年不会是看上她家娘子了吧?   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原先人群聚集的地方,阮烟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来的人比刚才多了两倍不止,而人群中央两个学子相对而立,正高声说着什么,显然文斗已经开始了。阮烟雨挂心哥哥,快步走过去,踮着脚往里面看,可是人实在太多又多是男子,阮烟雨个子又不是很高,除了一层层的脑袋什么也看不到。   “咱们去那边吧,那边有个小坡。”李瑄走到她身后道,伸手指着稍远处的一处土坡。   阮烟雨见那边人不多,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过去,站在坡上的几个寒门学子模样的少年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过来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个红着脸让开一块空地,阮烟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子,几个学子手忙脚乱地还礼。   阮烟雨眼睛寻找着阮弘,可是阮弘没看见倒是先看到了杨文修清瘦温雅的身影,他穿着正德书院的学子服,站在最前列,神色清冷地看着场中的论辩。阮烟雨目光微凝,又神色自若地转开,所以没有看到李瑄看到杨文修时突然皱起的眉头。      ☆、吾兄文采精华   场中的论辩很快就结束了,看学子们的反应好像是正德书院占了上风,人群喧闹了一阵儿,对面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昂首走了出来,神态倨傲,看着就让人不喜。   阮烟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李瑄已经嗤笑出声:“呦,这不是刘三郎吗?”   阮烟雨转过头道:“郎君认得他?”   李瑄笑了笑,道:“朝霞长公主的嫡长子,京城一霸,谁不认得,这人有些小聪明,没什么大才,只是仗着他娘作威作福罢了,是个极其记仇半分亏都不吃的性子,讨厌得很!”   他们身边的几名学子也赞同地连连点头,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要和这家伙论辩,阮烟雨抿唇一笑转回头看向场中,眼睛却瞬间睁大,忍不住惊呼出声:“哥哥!”   只见竹贤书院这边一名俊美高挑的少年越众而出,负手立在场中,乌黑长发和蓝色发带随风飞扬,可不正是阮弘!阮弘不是锋芒毕露的性子,阮烟雨想也知道哥哥为什么主动对上刘三郎,不由拧紧了帕子。   “是郎君!是郎君!”霜竹没有想那么多,看到阮弘兴奋地说道。   李瑄颇为关心地打量着阮弘,见他和自己年纪相仿,但身姿已是挺拔便知有武艺在身,偏偏模样俊秀都雅,临风而立,颇有几分君子之风。再加上他眉眼间与阮烟雨有几分相似,所以看起来十分温和亲善。   而那几名学子则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容长脸的少年好奇道:“娘子是阮五郎的妹妹?”   “是,诸位郎君认得我兄长?”阮烟雨回过头,望着他们道。   几位少年闻言都是一笑,那容长脸的少年道:“我们也是竹贤书院的,是阮五郎的同窗,只是今日不上学,所以没有穿学子服,娘子可要去前面看五郎论辩,我们可以护着你过去。”   阮烟雨闻言有些犹豫,但又实在是担心哥哥被云亭的哥哥欺负,嫩白的手指绞了绞,一咬牙,红着脸福了福,轻声道:“那就有劳诸位郎君了。”   少年们忙笑着说“不敢”,阮烟雨看向李瑄,他笑了笑,摆手道:“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看着就好。”   阮烟雨冲他点了点头,在少年们的维护下向人群前列走去。他们是从竹贤书院这边的人群穿过的,少年们将阮烟雨和霜竹围在中间,一边往前移动,一边向相熟的学子解释她的身份,很快她前面就让开一条道,几人顺利地走到了人群前排。   场中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杨文修却一眼就看见了阮烟雨的身影,眼中闪过惊喜,阮烟雨疑惑地对上他的目光,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又将目光转到阮弘的身上。   “你刚才说的固然有理,但世家勋贵的教育和百姓人家怎能相提并论世家勋贵四五岁就启蒙,七八岁就入学读书,老师更是有所成就的大儒,百姓人家呢七八岁能识字的能有几个?老师都是落第的举人秀才,他们自己的才学都有限,又如何能教出博学多才的学子呢?所以我觉得朝廷取士首先要看的应该是家世,其次才是才学。”刘三郎昂着头,侃侃谈道。   阮烟雨也大概听出来了,他们的辩题是朝廷是应该按家世取士,还是按才学取士。   刘三郎的论点很浅显,但还是有些道理,阮弘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刘三郎了,刘三郎的话正好说明朝廷应该依才取士,诚如你所说,世家大族拥有更好的教育资源,更容易出优秀学子,但三郎君不要忘了,朝廷最终取的不是你的家世,是你的才!无论你是高门还是寒门,只要你有才,朝廷都会重用,至于你的才学是家族培养的还是自己勤奋得来的,都不重要,只要你有能力报效朝廷就够了。其次,我想纠正三郎君一点,即使是有如此优良的教育资源,也并不是所有的世家勋贵子弟都能成才的,毕竟大家子弟娇生惯养,都不是很能吃苦,但寒门子弟迫于自身境况会利用所有自己遇到的机会充实自己,即使是从萍水相逢的路人那里都能学得知识,即唐韩愈所云:‘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更兼论语有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疾苦的环境反而磨练人的意志,所以武将家培养将军,都是让其在战场上历练,诗书之家的孩子也不会给他太多的银钱挥霍,甚至支持他们出去游学,就是这个道理。”   “说得好!”也不知是谁高和了一句,人群掌声一片,阮烟雨自豪地双眼冒光,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哥哥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是太高妙了!简直辨得人哑口无言啊!阮烟雨看到好几个大儒都暗暗点头,脸上的笑就更浓了些。   刘三郎脸色变了几变,憋了半天才道:“据我所知,阮郎君可不是寒门学子,说这话就不违心吗?更何况一个人光有才就行了吗?风华气度都是朝廷看重的条件,这些都是世家勋贵才能培养出来的,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就算金榜题名做了朝臣,这气度上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恃才傲物的酸儒!”   阮弘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有几位大儒也有些变了脸色,阮烟雨身边那位容长脸的少年冷哼一声,小声道:“论辩就论辩,怎得还扯上人家的出身了?这刘三郎忒也无耻!”   这种时候,既不能不讲道理,又不能只讲道理而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偏偏他虽然言语不妥还得罪人,但好歹也是在阐明观点,阮弘必须得接着,阮烟雨担忧地看向哥哥,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这时刻他若是温和以对就落了气势,暴跳如雷就失了风度,众人也都期待地看向阮弘,只见他剑眉一挑,抚掌道:“三郎君这一句‘恃才傲物’说的好!所谓‘恃才傲物’,至少他也有才可恃,你我今日只论辩题,若三郎君非要让自己代表世家勋贵子弟,在下就只好问你一句,尔有何才?以何为傲?”   “你!”   刘三郎脸色一黑,阮昭已经笑着说道:“在阮弘看来,若非要在家世和才学中来选一个作为骄傲的资本,恐怕更能站住脚的反而是才学吧?至于三郎君所说的风华气度,阮弘以为‘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人的风华气度从来都是和他的才学阅历相匹配的,三郎君之所以觉得世家勋贵子弟更有风华气度,不过是因为他们享有更多的教育资源,书读得多了而已,也就是因为他们有才学,这又回到了我辩驳你的第一点,三郎君,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吧?”   人群轰然叫好,阮烟雨已经笑出声来,正德书院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由几个人将脸色铁青的刘三郎拉了回去,阮弘也含笑大步而回,竹贤书院的学子们欢呼着围上了他。   阮弘又赢了论辩又出了心中恶气笑得意气风发,心胸舒畅,突然一眼看到不远处正含笑望着他的阮烟雨,吓了一跳,忙几步走了过去,冷了脸低斥道:“让你远远看着,怎得跑到前面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怕挤着你!”   阮烟雨被哥哥当着这么多人教训,羞得脸通红,那容长脸的少年忙解围道:“阮娘子原先是在后面看来着,是我们见她是五郎你的妹妹,所以才护着她过来,五郎放心,绝对没挤着阮娘子!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是啊,是啊,阮五郎你别绷着脸了,看把阮娘子吓得!”他身后的少年们也忙劝道。   阮烟雨冲哥哥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阮弘心里一软,脸色缓和了些,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妥,但见周围的学子们都帮着说话脸又一黑,心里的危机感蹭蹭上涨,拉了妹妹的胳膊道:“好了,我送你回家。”   “哦。”阮烟雨乖乖地应了一声,低着头跟着阮弘往外面走,上马车前看了那个小坡一眼,李瑄早已不知去向,阮烟雨也不在意,毕竟是萍水相逢的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阮弘扶着妹妹上了马车,转身与同窗们告别,阮烟雨从车窗里笑着向那几位护着她的少年挥手道别,引得一大片学子忙慌慌地回礼,霜竹忍不住扑哧一笑,阮烟雨脸上一红,讪讪地拉上了竹帘。   阮弘看着这些平时在他面前像猴子一样,这会儿在自家妹妹面前就变得腼腆局促,文质彬彬的同窗,忍不住头痛,拱了拱手便上了马,掉头向城内而去。   杨文修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神色不明。   刘三郎手里拿着折扇使劲扇着,在他旁边烦躁地走来走去,冷哼道:“不过一个小小从三品小官的儿子,也敢跟本郎君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杨文修眉头一皱,不屑道:“技不如人就闭嘴!有本事刚才就辩赢人家,在这边说这些埋怨的话作甚!”   “哼!你厉害!你厉害怎么刚才不出头,你也是正德书院的学子,怎么不去将他驳倒?”刘三郎折扇一收,直接将炮筒对准了杨文修。   杨文修微微垂眸,回身道:“你管得着吗?”   刘三郎冷笑连连,冲着他的背影跳脚道:“你也不用蒙我,我知道你是避嫌,不过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就等着我把场子找回来吧!”   杨文修身影一顿,也不回头,冷声道:“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做一点对他兄妹不利的事情,就是与我杨文修为敌!你最好想清楚!”   说着便拂袖而去,刘三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跳脚道:“杨文修!我妹妹哪里比不上那个丫头?你要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疯了吗?杨文修望了望碧蓝的天空长舒一口气,是啊,爱上被自己退了亲的女子,他真是疯了!      ☆、砰然心动   京城六月的天气,热的人连动都懒得动,听音阁的书房里放了冰比外间凉快许多,阮烟雨蔫蔫地趴在书案上,眼睛眯着,都快睡着了。   哥哥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不在书房里安静看书,跑哪儿玩去了害的她只能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趴在书房里想着该给太后准备什么寿礼。太后是杨文修的姑祖母,以前曾经在宫里见过一次,那时候阮烟雨只有八岁,已经与杨文修订了亲,那时太后还只是先帝的一个普通妃子,陛下当时也不是很得宠,谁能想到竟是他登上了帝位,太后也就成了如今至尊至贵的太后。   印象中那时太后还是挺喜欢她的,毕竟那时候杨家和阮家家世相当,甚至轮起文化底蕴还远不及阮家家学渊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再见到她应该也不是当日的心境了吧?阮烟雨一想到这些就提不起劲来,托着下巴叹息连连。   她正烦闷,就听到阮弘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高声道:“书房里可放了冰?我都要热死了!”   阮烟雨一个激灵直起身,听平安笑着道:“放了,放了,凉快着呢!”然后就听到了阮弘轻快的笑声。   阮烟雨的火噌噌地往上冒,凭什么就她自己在这儿郁闷,哥哥就能出去疯哼!看我不吓吓你!她抿嘴一笑,矮下身子躲到了书案后面,耳朵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阮弘扇着扇子带着一个俊美少年走进书房,一进书房就舒服地叹了口气,阮烟雨听到脚步声,偷偷一笑,等到脚步声靠近书案,突然跳了出来,大叫道:“哥哥!”   少女的面容精致白嫩,粲然一笑竟如昙花盛放能让百花失色,一双亮晶晶的墨黑眸子水光盈盈,如世间最璀璨的宝石,直照人心底。   那俊美少年的心顿时砰砰直跳,一时竟痴在了那里。   而阮弘倒真是被吓了一跳,但一见是自家妹妹,又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道:“雨儿又吓我,也不看看还有客人在,这位是李瑄李郎君,还不赶紧给人家赔不是。”   阮烟雨见还有旁人早就涨红了脸,先是惊讶地叫了声“是你!”,然后才行礼笑着道:“郎君见谅,小女子不是有意的,我还以为是哥哥和平安一起进来了呢。”   李瑄哪里会生她气,忙摆手道:“无妨无妨,娘子赤子天性,率真可爱,哪里会有人怪罪!”   阮弘看了看他俩,疑惑道:“你们认识?”   李瑄忙拱手,将那日两人相识的过程说了一遍。阮弘听得直皱眉,且不说他和妹妹的相识有多滑稽,但后面他们一起去看文斗,那应该知道他是阮烟雨的哥哥,怎么他们认识好几天了他都没有提过?阮弘看了一眼妹妹清丽温婉的脸顿时心生警惕,但那日朝霞长公主府的马车差点撞到他确实是刘三郎蓄意报复,李瑄又不知道刘三郎要撞他,又怎么会刻意等在那里进而救了他呢?   李瑄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起了疑心,但这事也确实凑巧,只得拱手道:“五郎见谅,我也是救了你之后才认出你是阮娘子的兄长,只是当时要是刻意解释,又怕五郎误会,更何况我与五郎相交也是因为佩服你的人品才学,本就与阮娘子无关,所以就没有提及与阮娘子相识一事。”   阮弘脸色缓和了许多,阮烟雨却吓了一跳,拉着阮弘的胳膊道:“哥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阮弘怕她担心害怕,忙拍了拍她的手,打着哈哈想要转移话题,奈何阮烟雨是何等心智自不会被他蒙混过去,阮弘无奈,只得将那日的情景说了一遍。   原来七日前阮弘下学回家的路上,迎面对上刘三郎,谁知朝霞长公主府的马车突然失控径直撞向阮弘,当时李瑄正好路过,便带着护卫相救,李瑄的护卫十分神勇,一刀砍下了马头,马车前栽,直接将刘三郎摔昏了过去。   阮弘十分感激李瑄,两人年纪相当,性情也相投,没几天就混熟了,今日更是邀了他到家里来玩。   阮烟雨听了事情的经过又惊又怕,想着哥哥为了给她出头才招惹上那个刘三郎不由心中难过,对李瑄更是大为感激,她红着眼睛不知所措地抚了抚阮弘的胳膊,阮弘心里暖暖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中泪意,突然转过身几步走到李瑄面前,颤声道:“李郎君救了哥哥,就是我阮家的恩人,七娘在此拜谢郎君大恩!”   说着就俯身下拜,李瑄忙说不敢,伸手去扶她。   他本是想虚扶一下,但阮烟雨是诚心下拜,所以动作很快,李瑄便不小心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夏日衣衫单薄,他只觉手中温凉柔软,不禁身子一僵,心中急跳,忙收回了手。   阮烟雨也红了脸,低头起身,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是背对着阮弘的,所以阮弘并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接触,笑着道:“好了好了,我已经好好谢过李贤弟了,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啊!妹妹别伤心了。”   阮烟雨笑着点了点头,一时也不敢抬头看李瑄,但有件事更重要,于是回到阮弘身边问道:“那刘三郎后来如何了?有没有再找哥哥的麻烦?”   阮弘摇了摇头,不解道:“刘三郎胳膊摔伤了,好像要好好养几个月,只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来找我,连朝霞长公主都没有什么反应,真是奇怪,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吃了这样大的亏,肯定是要找上门来的,这次怎么会这么安静?”   李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阮烟雨也想不明白,阮弘却突然眉毛一挑,心想这莫不是杨文修的功劳?见阮烟雨看向他,忙笑着道:“好了,别瞎想了,快去将你藏的葡萄酒拿出来,我已叫平安去厨房传话,做几个小菜,一会儿我要和李瑄小酌几杯!”   阮烟雨噗嗤一笑,又嘟着嘴道:“哥哥好不要脸,你招待恩人,却要用我的酒,羞不羞?”   阮弘和李瑄听了哈哈大笑,李瑄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温声道:“家父也藏了好些美酒,轻易不拿出来待客,改日我偷出来送娘子几坛,咱们一起品尝如何?”   “那感情好!只是要委屈郎君做那偷酒的贼了!”阮烟雨乐得拍手而笑,美滋滋地跑去拿酒去了。   阮弘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注意到李瑄看向自家妹妹的温柔眼神,叹息道:“我的傻妹妹,你就诓她吧,她还不知道你家不在京城,要喝到你父亲的好酒,只怕要等你下次来京了!”   李瑄看了他一眼,眼睛又看向书案上留下的宫纱团扇,唇角轻扬道:“好酒不怕晚嘛。”   阮烟雨抱着酒瓶子回到听音阁的时候,阮弘和李瑄已经不在书房了,如意跑过来告诉她,他二人要在花园凉亭里用餐,阮烟雨便又一溜小跑去了花园。   阮家的花园中有一个小池塘,这个原本买的时候是没有的,但是阮昭是南方人,总觉得园无水不活,他原本就觉得房子和花园分隔开来就没什么美感,要是花园里再没有水他连住都不愿住了。所以就挖了这个池塘,又种上荷花,还在旁边建了一座亭,取名向晚亭。   阮烟雨离得老远就看到满池荷花边的小亭里,长身玉立的少年正含笑望着她,小亭檐角的竹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她疑惑地慢下脚步,少年的目光温柔明亮,仿佛能望进她的心里,她突然就感到脸上热热的,低头走向小亭。   “我哥哥呢?”阮烟雨将酒瓶放在石桌上,抬头问道。   李瑄请她坐下,笑道:“有个婢女过来说娘子的三表哥来了,阮兄去迎接他,一会儿就过来。”   “哦,只有我三表哥吗?”阮烟雨心里高兴,笑着问道。   李瑄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那婢女只说了你三表哥,没说别人也来了。”   阮烟雨疑惑地眨了眨眼,低头沉思。以前只要舅舅家来人,其中必有沈青溪,怎得今日她没有跟来莫不是上次盛郡王府的事露了馅?她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李瑄在她对面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阮烟雨脸上一红,忙起身接过,不好意思地说道:“七娘失礼了,郎君是客,应该我为郎君斟茶才对!”   李瑄摆了摆手,柔声道:“娘子太客气了,我与阮兄是知己好友,你就像是我的妹妹,在我面前,娘子不用拘束,不然,我可要不高兴的!”说着他还故意鼓起脸,摆出一副生了大气的样子。   阮烟雨噗嗤一笑,巧笑嫣然地看着他,嘴角梨涡隐现,眼波仿佛比旁边的湖水还要清澈,满满地仿佛要溢出来。   李瑄却觉得自己的心湖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阵阵,心动难当。他眼中的欢喜愉悦那么明显,阮烟雨被他看得脸上热热的,低头喝起茶来。   风吹莲叶动,香远益清,檐下竹铃清响,厅中的少年和少女相对而坐,少年笑容清俊,少女羞涩低头,气氛温馨美好,仿佛连这夏日的烈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阮弘和沈青柏走进园中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阮弘心中一动,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李瑄对妹妹的不同了,而沈青柏已经开口问道:“这人谁啊?倒是生的好相貌!”   阮弘哼了一声,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杀气腾腾地向向晚亭走去,沈青柏觉得好笑,也跟了上去,心想表弟的恋妹癖似乎随着表妹婚事被退而愈发严重了。      ☆、斗茶会   阮弘走进小亭里的时候,面色已经缓和下来,笑着将李瑄介绍给沈青柏后,便挨着阮烟雨坐了下来,沈青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挨着她另一边坐下,李瑄依然坐她对面。   平安带着灶上的婆子摆了菜,阮弘亲自帮李瑄斟上酒,含笑道:“李贤弟家乡在江宁,我们家的菜多是扬州口味,想来你也吃得惯,只是这酒难得,是我妹妹自己酿的,用得是去岁的雪水和西北的葡萄,一年只得一坛,贤弟尝尝可喜欢。”   李瑄客气地双手接过酒杯,先闻了闻酒香,再细品一口,大赞道:“凌冽甘美,唇齿留香,娘子慧心,某今日真是有福!”   阮烟雨笑着摆了摆手,阮弘又是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摸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爱怜道:“我这妹妹哪儿都好,就是从小娇养惯了,受不得一点委屈,我们也不舍得她受委屈,所以我想着等她及笄,给她在京都找一个家里人口简单的夫婿,不要离我们太远,这样我们也放心呐!”   这话说得其他三人均是一愣,阮烟雨脸上一红,瞪了哥哥一眼,嗔道:“哥哥胡说些什么!”   阮弘笑道:“这里又没外人,妹妹不用害羞,爹娘也是这个意思,为兄也觉得有道理,就算嫁得再好,若是骨肉分离也终是让人难过,李贤弟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突然转头问李瑄,李瑄神情窘迫,讷讷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沈青柏则忍笑忍得汗都下来了。表弟可真有意思,人家少年还没怎么着呢就被他一棍子给打蒙了,一句“不远嫁”就想断了人家的念想,那万一人家在京城定居了呢?   阮烟雨也尴尬地很,哥哥这是做什么,当着表哥和李郎君的面怎得说起女儿家的婚事了简直羞死个人!   沈青柏见气氛尴尬,笑着圆场道:“行了,知道你心疼妹妹,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外男的面说,你看表妹都不自在了,快吃菜吧。”   阮弘似乎这才发现不妥,抱歉道:“李贤弟勿怪,我把你当知己好友,三表哥又是至亲,所以说话没怎么顾忌,你不要介意啊。”   李瑄忙摆手,讪讪道:“不会,不会......”   但到底没管住自己的眼,下意识地向阮烟雨看去。   阮烟雨低头品着酒,因为羞恼而红了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温柔可怜,李瑄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只是怎么都有一丝尴尬的气氛在,饭后阮弘送恋恋不舍的李瑄出府,沈青柏则和阮烟雨一起散步去悦心堂。   路上,沈青柏不无担忧地道:“我已经从青溪那里听说了盛郡王府的事,听她说你私下去见了荣王世子,他没有为难你吧?”   阮烟雨早知道沈青溪那个性子藏不住话,所以也没有觉得意外,反正太后寿辰之后厚赏了荣王世子,说他淳孝体贴,想来应是那卷佛经的功劳,她这边也算是放了心,笑道:“没有,荣王世子为人谦和,明白事理,我跟他将情况说明并道了歉,他也就原谅我了。”   为人谦和明白事理?表妹说的人是不是和他认识的那个荣王世子不是一个人?   沈青柏眼角抽了抽,表情古怪道:“是吗,那太好了,不过这件事是青溪鲁莽,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个大男人总比你一个女孩子行事方便些。”   阮烟雨笑着点了点头。   三表哥是她大舅舅威远侯的嫡次子,威远侯一门武勇,只有他自小就愿意跟着阮昭读书,且熟读兵法,可谓文武双全,大舅舅前几年已经为大表哥请封了世子,大表哥是一定会继承祖上衣钵的,三表哥则立志从文,小小年纪已经考过了会试,是实实在在的举人了。阮烟雨瞅了瞅他清秀的脸,心里想着三表哥到七月就十九岁了吧,怎么还没说亲啊?   想到这儿,又突然想到沈青溪今日竟没有来,便问道:“三表哥,青溪表姐怎么没有来啊”   沈青柏摇头一笑,无奈道:“她倒是想来,只是太后寿辰临近,她那般咋咋呼呼的,我娘怕她殿前失仪,所以请了个嬷嬷在家教她规矩呢。”   阮烟雨想到活猴一样的沈青溪在教习嬷嬷面前规规矩矩的憋屈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十几日,李瑄给阮弘兄妹和沈青柏下了帖子,邀请他们参加京城三大茶庄之一的渺烟阁的内部斗茶会。阮弘本不想让妹妹去,可看着妹妹满是兴奋期待的小脸又不忍心拒绝,只得勉强同意了。   □□饮茶风气极盛,而斗茶则始于前朝,盛于本朝,颇受宫廷和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喜爱。更有已故鲁国公在朝中成立了以斗茶为趣的“汤社”,同僚之间请茶不请饭被传为美谈。京城大规模的斗茶会多在春日清明前后新茶初出之时,原本是为了选出供奉给宫廷的优质茶叶而举行的各大茶庄之间的评比,如今正值盛夏,李瑄邀请他们看的则是渺烟阁内部的斗茶技艺评比。   渺烟阁位于马行街最繁华的地段,阮烟雨三人下了马车直接被等在门口的李宽带到了二楼包厢,阮弘拍了拍正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妹妹的肩膀,后者冲他笑了笑,就看到了身着一身儒雅白色书生袍的李瑄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   李瑄今年只有十五岁,只比阮弘小了两个月,虽然清俊绝伦,身姿挺拔,但依然未脱稚气,笑起来的时候明媚纯真,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阮烟雨虽然大概知道自家哥哥在提防什么,可她实在是无法对李瑄竖起防备,见他双眸亮亮地看过来,忍不住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李瑄眼中笑意更浓,耳根都发红了。   上次在阮府看阮烟雨点茶的神情,他就知道她是真心喜好茶道,而不是附庸风雅之徒。他也知道阮弘防着他,轻易不会让他见到阮烟雨,情急之下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反正茶庄是自家的,什么时候开斗茶会都可以,再请上几位好斗茶令的名士,不愁阮弘兄妹不来!果然,她来了......   阮弘见他盯着自家妹妹傻乐,不高兴地轻咳了一声,沈青柏已经上前与他见礼,李瑄这才回过神,两边互相见礼,他便笑着将三人引入了包厢。   包厢整洁清雅,一面窗户开得很大,正对着茶庄□□,阮烟雨走到窗边,就看到□□里花草清幽,十几个奴仆正在当中布置场地。   “是在□□斗茶呀?那行茶令是在哪里?”阮弘探身瞧着楼下问道。   李瑄走到阮烟雨旁边,笑着指了指房间东侧的屏风,道:“就在屏风后面的房间,这两边本是一间,考虑到有的客人会带女眷,所以才用屏风隔开,虽然看不到对面,但到时候几位先生行茶令的时候咱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阮烟雨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意味不明,李瑄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头热热的,见阮弘没看这边就在她身边站定,和她一起看着楼下,偶尔说上几句话。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四人分两边坐下,就有美貌侍女摆上茶饼茶具,留一人煮茶,余者尽数退下。   阮烟雨兴奋地把玩着手上的茶盏,轻笑道:“看来这渺烟阁不简单啊,连如此名贵的鹧鸪斑建盏都能随意拿出来待客!我父亲手里只有一个陛下钦赐的银兔毫盏,已是爱如珍宝了。”   沈青柏也同样把玩着手中茶盏,听了她的话笑道:“听说渺烟阁有皇家背景,现在看来倒有几分可信,李贤弟,你应该是和渺烟阁有些渊源吧不然如此名贵的建盏也不该出现在我等手上了。”   李瑄闻言一笑,见阮烟雨也看向他,便道:“渺烟阁确实是我江宁李氏的产业。”   阮弘兄妹倒还罢了,沈青柏见识广博,听了他的话眉头一挑,问道:“江宁李氏?李贤弟莫非是李皇后的娘家人?”   李瑄笑着点了点头,三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瑄伤了刘三郎也没有遭到报复,还能弄到渺烟阁内部斗茶会的请帖,原来他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江宁李氏的子孙!而且看他今日种种,还明显不是一般子孙。   本朝太子地位还算稳固,江宁李氏更是地位显赫,刘三郎虽是朝霞长公主的儿子,可李氏可是未来皇帝的外祖家,他自是不敢在李家人面前猖狂。   三人虽然对李瑄的家世有些意外,但少年人之间本来就是本心论交,就算他家世显赫一点也都并不在意,互相调侃了几句就重新赏玩起茶盏来。   “只有表妹的是鹧鸪斑,我和表弟的怎么都是褐色兔毫盏?虽然斑纹如此流畅通达的褐色兔毫盏已是难得,但比之表妹手中的鹧鸪斑还是逊色太多!”沈青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兔毫盏,笑着道。   阮弘赞同地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妹妹手中的鹧鸪斑建盏。   李瑄趁机多看了阮烟雨一会儿,见她实在喜欢,很想直接说送给她,可这样一来就做得太明显了,便改口道:“渺烟阁里只有一只鹧鸪斑建盏,不过一会儿的斗茶会上你们应该能看到一只品质极佳的毫变盏,等斗茶会结束我让他们送过来给你们看看。”   “真的!”三人惊喜地看向他,见他点头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四人看了会儿侍女点茶,就听窗外渐渐热闹起来,原来是渺烟阁的各个分店的斗茶高手都已到齐,同时听到屏风那边脚步声响,行茶令的文士们也都寒暄着进来了。   阮烟雨细细品了口茶汤,满意地眯起了眼,一双水盈盈的眼在茶汤氤氲水汽下更显迷离,李瑄心中柔情怅惘,眼中就有些流露出来,阮烟雨不经意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都红了脸低下头。   阮弘喝完茶汤抬起头正好看见,皱了皱眉,倒也不好说什么。   斗茶会很快就开始了,阮弘三人走到窗边去看,沈青柏站在左边,阮弘在中间,阮烟雨就站了右边。   阮弘本还想着招呼李瑄站在他和沈青柏中间,然而庭中华光一闪,却是毫变盏上了场,在阳光下幻化出绝美的七彩光芒,三人的心神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少年心事   李瑄走到阮烟雨旁边站定,见她小脸红红地望着掌柜手上的茶盏,一双水眸仿佛也被染上了七彩神光,怔了怔神,低头小声道:“毫变盏难得,百万建盏中也难出一件,渺烟阁的这一件还算是好的,不过宫里有几件比这个品相更好,我曾见斗茶大师用它为陛下点茶,那真是如梦如幻,变化万千,仿佛世间万象都在其中!”   阮烟雨心下向往,也下意识地靠近他小声道:“也不知这些好东西是怎么烧制而成的,可惜我是个女子,若为男儿一定要天南海北地去见识一番,心有丘壑看到的定然不同。”   她清甜的体息萦绕鼻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半遮住黑亮的眼,嫣红的唇微微张着,痴迷地望着场中,那小摸样迷蒙又可爱。   李瑄笑了笑,一手捏了捏藏在衣袖里手腕上的莲纹珊瑚手串,眼中神采变换,轻声道:“是啊,我也如此想……”   斗茶会紧张地进行着,阮烟雨四人看得津津有味,屏风另一端的文士们也斗诗斗得如火如荼,好诗佳作频出,阮弘等人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格局境界都跟着进益许多,不禁对邀请他们的李瑄心怀感谢。   屏风那边的一轮斗诗告一段落,一名文士朗声笑道:“今日与诸位一同观赏斗茶果然是让某心情舒畅,只是竹先生到现在还未发一言却是为何?莫非见到如斯美景竟也不得佳作?”   半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才道:“诗作再美也是俗世之作,眼下□□中有一巧夺天工之物,宇宙万象皆恍惚在其中,尔等不好好观赏参悟竟然分神斗起诗来,实在是辜负天光!”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称是,只那文士冷哼道:“竹先生说得好生清高,也不晓得前几日是谁和齐国公在安平泰酒楼里谈天说地,莫非是兴趣相投?”   众人听了一阵沉默,齐国公致仕前官至丞相,最是狠辣善权谋,要知道文人最是清高,对这种权臣向来是不屑一顾的,那文士这话却是讥讽竹先生攀附权贵了。   那竹先生却笑了笑,道:“齐国公善画,一手院体十分出众,我只以画交友,倒确实是兴趣相投,倒是贤弟以名声看人,反而忽视了别人身上的闪光点,实在狭隘,可惜可惜!”   那文士似是不服,幸而有身边的人劝和过去,那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众人又都安静地看起斗茶来了。   李瑄轻声道:“旁的不论,竹先生这话确实不错,佛祖与小鬼尚能一起谈论几句因果,更何况只是追求不同的凡人,可见虽然领域不同却也并非没有知音,世上的人看人之前总是先看身份地位,于我有利的便生亲近,与我无关的便行排斥,不知要错过多少知己呢!”   阮弘与沈青柏相视一笑,阮烟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低声道:“你这话倒比他那话又高深些,仿佛有些佛性,没想到我们身边还有这样一位通透明悟的哲人,倒是失敬失敬!”   李瑄听她打趣自己心里美滋滋的,轻咳一声道:“不敢不敢!”   阮烟雨见他一本正经地负着手不由噗嗤一笑,阮弘和沈青柏也忍不住笑起来。   阮烟雨觉得刚才那竹先生的声音有些耳熟,想要细听那边却又不说话了,于是往李瑄身边凑了凑,小声道:“那位竹先生是何人?”   李瑄脸上热热的,道:“他是竹贤书院院长的儿子,西山居士竹英贤。”   阮烟雨“哦”了一声,却听阮弘惊讶道:“是那位娶了心音娘子的竹先生?”   李瑄忙往边上挪了挪,点了点头,阮烟雨忙问道:“什么心音娘子?”   阮弘三人脸上微微有点尴尬,沈青柏笑笑道:“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阮烟雨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她在哪里听过这位竹先生的声音了,于是小声问道:“心音娘子可是位二十多岁的美貌妇人?”   阮弘脸色一沉,低斥道:“这是谁告诉你的?雪梅还是霜竹?这也是你女儿家该听得?”   阮烟雨瞬间羞得脸通红,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这竹先生就是那天坐在荣王世子身边的短须中年人,而那美貌妇人正是他的妻子,不过看阮弘的脸色,想来并不是良家女子,看来是段风流佳话了。   李瑄看着不忍,忙圆场道:“这又不是什么世家秘闻,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的,想必阮娘子只是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这也没什么,咱们也都不是外人嘛。”说完又伸手指了指屏风,示意隔墙有耳。   阮弘这才按下不提,心里却想着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一下妹妹房里的下人,看看谁还敢在他妹妹面前嚼这种舌根!又见李瑄对阮烟雨百般维护,才见了妹妹两面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不由又心生警惕,转回身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走到阮烟雨和李瑄中间站定,冷哼了一声低头看向□□。   阮烟雨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见哥哥真生气了心里也怕,见哥哥挤过来不由往沈青柏旁边挪了挪,又忍不住想那竹先生与心音娘子为什么如此出名,一见钟情?还是私定终生?哥哥肯定是不会说的,说不定沈青溪会知道,不然明天去趟外祖家?   李瑄隔着阮弘看过去,见她低着头眼波流转就知道她心里好奇,他并不觉得竹先生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有心告诉她又担心得罪阮弘,只得掩下笑意,专心看起斗茶来。   斗茶一直进行到傍晚才结束,李瑄邀请他们一起去酒楼吃晚饭被阮弘婉言谢绝了,李瑄无法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出了茶庄。   月底边关急报,驻守□□北境的镇北将军突然中风昏迷,虽然现在事情还瞒着,但相邻的辽国守将已经起疑频频扰边,皇上得到急报忙授命承恩侯苏兴为怀化大将军驻守北方边境,苏兴到任后与辽国守将有过几次大小交锋均以胜利告终,北方边境这才安稳下来,皇上龙颜大悦,各种赏赐流水般地赏到承恩侯府,承恩侯苏家一时风头大热。   阮烟雨坐在承恩侯府的花厅里摇着扇子吃着一碗生淹水木瓜,见女孩子们都围着承恩侯长房世子的嫡长女苏兰娟说笑凑趣心里有些不耐烦,她很钦佩承恩侯保家卫国的能力,但不代表人家对自己态度冷淡她还要上赶着讨好,只是这承恩侯府也真是的,既然和威远侯府有过节,为什么还要邀请她来参加这莫名其妙的消暑会呢?   坐在她旁边的郑三娘脸上也淡淡的,阮烟雨想要起身走走,郑三娘忙拉住她,看了苏兰娟一眼小声道:“好好坐着吧,那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你可别去招她的眼,咱们两人说说话,等一会儿就回去了。”   阮烟雨轻轻舒了口气,笑道:“这承恩侯虽然立了功,陛下也多有赏赐,可无论爵位还是品级都未曾提升,这明显是陛下要压制承恩侯,偏他们还如此高调,办个消暑会几乎邀请了京城所有的勋贵官员家眷,也不知是他们不明白上意还是故意为之。”   郑三娘摇了摇扇子,叹气道:“承恩侯是三皇子的外家,这爵位是当年苏昭仪诞下皇子时对苏家的恩赏,所以叫承恩侯,说到底苏家原本只是末流小将,这些年也确实窜得太快,朝中太子仁厚为陛下倚重,陛下自然不会允许其他皇子势力过于强大,从而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倒是可惜了苏兴,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   阮烟雨淡淡一笑没有接话,阮家和郑家都是朝中清流,从未参与过储位党争,所以交往起来也没有什么负担,阮烟雨敬重郑三娘端秀良善,郑三娘也喜欢阮烟雨清雅多才,所以两人常在一起游玩品茗,赏画谈诗,十分投契。   郑三娘见阮烟雨小口小口地吃着冰饮有些嘴馋,可她这几日正好来了小日子不能受凉,她本来不想来的,可承恩侯夫人点名要她来她也没有办法,承恩侯府的意思她也明白,承恩侯的幼子今年二十有二了还未定亲,今天这场消暑会其实多半是为其幼子相看正妻人选的。   她见那苏兰娟时不时看自己一眼,那眼神充满审视的意味,心里其实比阮烟雨还不耐烦,这苏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竟然也敢打她的主意?要知道她郑家是书香世家,祖父更是堂堂帝师,苏家这般暴发户一样的家族竟然也敢觊觎她,真是笑话!   郑三娘这边烦躁地扇着扇子,苏兰娟那边被好友们恭维着心里虽然飘飘然但也有些恼怒,小叔已经二十二岁了,因为早几年总是和一群纨绔子弟一起鬼混所以至今也没定下亲事,谁知前些日子去盛郡王府参加宴会回来竟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祖母一时高兴又想着祖父在边关立了功便张罗了这场消暑会,一来是庆祝祖父战功,二来也是为了替小叔相看妻子。   这本来无可厚非,可偏偏祖母和小叔看中的不是同一个人,祖母属意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的嫡女郑三娘,而小叔却私下告诉她自己喜欢的是宝文阁直学士阮昭之女阮氏七娘,让她在祖母面前为他多说好话。   可是在她看来这两人都不可能会嫁到他们家,郑三娘是因为其家门清贵,而阮烟雨却是因为威远侯府,虽然她一直不知道威远侯府和自家有什么过节,但从小到大她和沈青溪都是针尖对麦芒,一见面就吵架,阮烟雨虽然从中劝和,但也从来都是向着自家表姐的,可相比沈青溪,她更讨厌阮烟雨!因为只要阮烟雨在场,无论事情起因为何,那最后做错事的,被长辈训斥的永远都是她!而如今自己的小叔竟然也看上了阮烟雨,这让她如何不气恼?如何不怨恨?如何能不给她点厉害瞧瞧?!      ☆、落入圈套   阮烟雨吃了几口冰饮,笑着和郑三娘说话,突然感觉有一道凌厉视线扫向自己不由回头看去,却只见苏兰娟笑眯眯地和身边的女孩子们说话,不由眨了眨眼,心想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阮烟雨回过头,就见不远处中书舍人齐大人的女儿齐六娘因为嘴里含了一口冰冰得嘴张成了圆形,见阮烟雨看她忙吞了下去,红着脸对她羞涩地笑了笑,阮烟雨也忍不住笑了,心想齐六娘都已经及笄了怎么这性子还是这么腼腆?   齐六娘又吃了几口冰饮,身边的女孩子起身去和认得的女孩子说话,她见没人陪她便起身向阮烟雨这边走来。   齐六娘比阮烟雨和沈青溪大两岁,与沈二娘是极好的朋友,因为她性格安静羞涩所以和沈青溪合不来,但阮烟雨却很喜欢她,总觉得她羞羞怯怯的让人心生怜惜,此时见她走过来不由笑着招了招手,齐六娘一笑,步子不由加快。   眼看就要走到阮烟雨面前,齐六娘突然身子一栽,惊呼着扑到了阮烟雨身旁的桌子上,那上面还有阮烟雨没有喝完的冰饮,阮烟雨忙去扶她,那碗冰饮就落在了她的裙子上,冰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七娘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有人绊了我一下,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齐六娘被阮烟雨扶起来,见她裙子湿了一大片还往下滴着水不由脸上一白,喏喏道。   阮烟雨整理了一下裙子,见她急得眼圈都红了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没事,我知道齐姐姐不是故意的。”   郑三娘也忙起身道:“我带了一套衣裙,不过你体型比我小巧怕是不合适,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阮烟雨抬起头见她冲自己使眼色就知道这事有问题,于是笑道:“好,那有劳姐姐了。”   这时苏兰娟也走了过来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齐六娘红着脸道:“是我不小心把七娘的裙子弄湿了,七娘,不然你穿我的裙子吧?咱俩体型差不多。”   阮烟雨忙笑道:“不要紧的,我和郑姐姐先回去了,谢谢苏娘子的款待,下次我一定做东回请你们。”   苏兰娟笑着拉了阮烟雨的手,嗔怪道:“我和阮妹妹也算自小相识,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来了我们家做客难道我还能让你穿着湿衣裳走?那别人不是要笑话我们承恩侯府不懂礼数了?正好前几天我们侯府刚做了衣裳,我二妹和你差不多大,她的衣服你定然能穿,快跟我来,这消暑会才刚开始多长时间,你可不能走!”   齐六娘正因为害了阮烟雨出丑而心里有愧,听苏兰娟如此细心体贴忙劝道:“是啊,七娘要是因为我就这么匆匆离去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也陪你去换衣裳,要是苏家二娘子的衣服不合适你就穿我的。”   阮烟雨听她俩如此说倒不好就走了,只是苏兰娟突然这么殷勤让她有些疑惑,便笑道:“也好,不过这里这么多人苏娘子也不好丢下,就让郑姐姐和齐姐姐陪我去换也是一样的。”   郑三娘也笑着道:“就是,哪有客人还在主家却离席的?苏娘子分个婢女带我们过去就好了。”   苏兰娟看了看聪慧稳重的郑三娘又看了一眼娇怯胆小的齐六娘心里有了算计,上前拉了郑三娘的手笑着道:“大家对阮妹妹真好,不过换个衣服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跟着了,我这里还有许多话要和郑娘子说,就麻烦齐娘子陪妹妹去换衣服了。”   说着也不等三人接话便招手唤来一个婢女嘱咐道:“好好服侍阮娘子去我的院子里换衣服,记得走内院,不得让人冲撞了两位娘子。”   如此阮烟雨便只得随那婢女去了苏兰娟的院子,郑三娘与阮烟雨毕竟相识的时间尚短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纠葛,见苏兰娟安排妥帖倒是放下心来,笑着应付起苏兰娟等人的寒暄。   阮烟雨以前从没有来过苏家,心里本来还有些不安,但见那婢女果然将自己和齐六娘带到了一个明显是女子闺阁的院子不由放了心,一进房间见到房内有一架花开锦绣的苏绣屏风,她还记得去年苏兰娟还曾经炫耀过这是苏昭仪送给她的,看来这里真是苏兰娟的闺房了。   阮烟雨舒了一口气,婢女已经拿来了一件桃红色彩绣上衫和一条紫罗兰笼纱长裙,齐六娘就要帮她换上,阮烟雨只觉得那上衫太艳了些,见自己身上的月白色小衫并没有被那碗冰饮波及于是只拿了长裙要换上。   齐六娘裙子上其实也洒到了些冰饮,不过她穿的是红裙子所以原本并不明显,不过这会儿裙子干了些就能看出来有几处暗暗的,那婢女便道:“齐娘子也换条裙子吧,也不用等你的婢女来,娘子随我去我家二娘子那里挑一件穿上,回头等娘子回了家再把裙子送回来就是了。”   齐六娘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一听冲阮烟雨笑了笑,便随她去苏二娘的房间挑裙子去了。   阮烟雨也不在意,自己换了裙子就坐在内室里等齐六娘过来,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齐六娘过来,阮烟雨这才觉得不对劲,忙走出房间,却见外间空无一人,走出门院子里的婆子婢女也都不见踪影,她心里一惊,忙快步跑出院门,凭记忆向花厅方向跑去。   谁知还没跑出多远就见对面走过来一个高大男子,那人长相端秀,看起来二十多岁,一见阮烟雨不由双眼放光,阮烟雨吓了一跳转身就跑,那人忙追上来拦住她道:“阮娘子莫怕,我是兰娟的小叔苏心诚!”   阮烟雨知道自己八成是被苏兰娟算计了,消暑会刚开始没多久,这个苏心诚身为主家怎么也不可能突然来这里,于是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站的离他远远的施礼道:“苏郎君有礼了,是苏娘子让婢女带我过来换衣服,如今衣服换好了七娘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走,苏心诚却几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柔声道:“那婢女人呢?怎么把娘子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娘子莫慌,一会儿我亲自送娘子回去,我听说阮娘子喜欢书画,正好我那里有几幅大师真迹,娘子与我一同鉴赏一番如何?”   阮烟雨忙后退几步,忍着心中厌恶淡淡道:“苏郎君前边没事吗?郎君自去忙,我能找到回花厅的路。”   苏心诚自几个月前在盛郡王府见过阮烟雨后就念念不忘,此刻见她冷着脸远远站着,墨黑眼眸垂着,长长的睫毛微翘,红唇紧抿,当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他想起苏兰娟刚才要婢女给他传的话,说依着两家的关系阮烟雨是不可能嫁给他的,可如果他们之间反生了什么那她不愿嫁也得嫁了!   他双眼直直地看着阮烟雨,见她身量苗条纤弱,但身材已是玲珑有致,皮肤白嫩地仿佛能掐出水来,不由心头火热,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阮烟雨一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吓得拔腿就跑,苏心诚却比她脚步快得多,眼看就要追上她,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直接将阮烟雨拉到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阮烟雨一抬头就对上了杨文修明亮深邃的眼。   苏心诚脸色一沉,上前道:“杨郎君怎么跑到别人家后宅来了?还不速速离去!”   杨文修感觉手中握住的肩膀温软柔滑,依依不舍地移开与阮烟雨对视的双眼,压抑着心头怒火冷冷地看着苏心诚道:“我是要离开的,不过既然遇到阮家妹妹我当然要先送她回去,不然阮伯父要责怪我的。”   苏心诚冷哼一声道:“阮娘子是我家的客人,我自然会送她回花厅,反而是杨郎君一个外男恐怕不好在别人家内宅里乱走吧!”   说什么笑话?杨家和阮家原本可能因为儿女婚事而关系亲近,可现在杨家搭上了朝霞长公主退了和阮家的亲事,两家还能和好如初才怪呢!   阮烟雨心里跳的乱,却知道她这会儿不能推开杨文修,干脆躲到他身后道:“不劳苏郎君费心,杨郎君是说送我回家,杨伯伯和我父亲是故交好友,苏郎君自可放心!”说着装作熟识地拉了拉杨文修的衣袖道:“走吧。”   杨文修已经掩饰不住地唇角上扬,也不搭理苏心诚,笑容满面地护着阮烟雨向二门处走去,气得苏心诚一拳打在树干上震得落叶纷飞,一个鸟窝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上,苏心诚的脸彻底黑了。      ☆、姻缘签   几乎是一离开苏心诚的视线阮烟雨就往旁边走了几步与杨文修拉开一段距离,见杨文修笑容一滞不由有些心虚,施礼道:“刚才多谢杨郎君为我解围,不然我一个弱女子不知要吃什么亏呢。”   杨文修静静看着她,心里有些惆怅,轻声道:“我在席上与苏心诚坐得比较近,恍惚听到那婢女在他旁边提到你,又见他神情鬼祟不免担心所以才跟了来,苏家如今风头正盛,你以后躲着点他。”   “嗯。多谢杨郎君提醒。”   阮烟雨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杨文修则走在她身边,两人一时无话,杨文修双手负在身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阮烟雨的侧脸,见她小脸白白的,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就知道她心里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想来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遇到这种事没有不怕的,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眼神就冷了下来。   阮烟雨心里确实是后怕的,她一开始对苏兰娟确实有防备,但一来有齐六娘陪着她,她相信齐六娘的为人不会害她,二来她也不知道苏心诚这个人,所以一见婢女将她带到苏兰娟的院子就放了心,谁知道还是出了事。   如果不是杨文修及时赶到她真不敢去想后果,她心里感激他的仗义相救,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让她心里复杂别扭地厉害。想想他俩刚才蒙骗苏心诚时说的话其实并不全是谎话,两人没有退亲前阮昭和杨文修的父亲一直关系很好,沈氏和杨夫人也交往甚密,只是很少有人能想到阮烟雨和杨文修从来没有相见过。   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阮烟雨应该要告诉父母让他们去杨家道谢,可是对方是杨文修又不好办了,阮烟雨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看着她就低了头,小声道:“今日的事多谢你,改日一定让我爹登门致谢。”   算了,何必计较那么多,杨文修到底是救了她!   杨文修想说不用,可又觉得如果能改善两家的关系于他也是好事便道:“谢不谢的倒另说,不过阮伯父和我爹原本关系是极好的,若因为你我的事情而断了交情倒是可惜了,我娘也总说阮伯母性格直率和气,以后还是多走动走动吧。”   阮烟雨不由诧异地看向他,她可没有让两家重新走动的意思,她和杨文修退了亲,两家人就算仍和过去一般来往心里也不免有了疙瘩,可杨文修刚救了她她也一下子说不出硬话来,只得暂且按下,想回家问了父母再说。   两人走到二门处正好遇上杨文修的小厮茂儿,杨文修便吩咐他去寻阮烟雨的婢女,阮烟雨又叫了个婆子给郑三娘传话,不一会儿郑三娘就带着雪梅急匆匆地过来了,一见她就道:“怎么回事?齐六娘回去后就问你怎么还没到,你们难道不是一起的吗?怎么你跑到这里来了?”   一抬头见杨文修也在不禁一愣,雪梅已经上前护在阮烟雨面前,杨文修的脸就冷了下来。   阮烟雨尴尬地笑了笑,忙小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雪梅气得脸通红道:“这定是那苏兰娟和齐六娘串通好了的!呸!亏他们苏家一直标榜勋贵,内里竟如此龌龊不堪!”   阮烟雨拍了她一下,摇头道:“这件事和齐姐姐没有关系,她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郑三娘皱眉点了点头,道:“确实,当时齐六娘扑向你的时候其实是有人绊了她一下,我没看清是谁绊的,但那一片坐得都是苏家本家的娘子,齐六娘家世不高,人又懦弱,偏偏她又和你交好,是最合适的被利用人选。这件事与你名声有碍,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阮烟雨点了点头,一回头见杨文修还站在她身后便上前施礼道:“刚才雪梅对郎君多有冒犯,我代她向你赔礼了,我和郑姐姐这便回去,杨郎君也早些回席吧,你出来的太久别人要起疑心的。”   雪梅红着脸别别扭扭地上前行了礼,郑三娘也好奇地看向杨文修。   杨文修也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不由轻咳了一声,但还是望定了她道:“好,你先回去吧,苏家品行不端早晚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改日我到府上去拜见阮伯父。”   阮烟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低头行了礼,带着郑三娘等人离开了承恩侯府。   阮烟雨回家之后就将在承恩侯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阮昭和沈氏,因为怕再出现刘三郎那样的事所以并没有敢告诉阮弘,沈氏气得直骂,阮昭听了却半天不说话,第二天就带上重礼和沈氏一起去了杨府。   阮烟雨不知道在杨府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阮昭回来后一脸平静,倒是沈氏脸上有些惋惜之色,之后两家人依然是井水不犯河水,并没有如杨文修所期望的那样和好如初。   阮烟雨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想几天后突然有御史弹劾承恩侯府骄奢蛮横,结党营私,虽然皇上没有斥责承恩侯府但原本流水般的赏赐却停了下来,而那位弹劾的御史却升了官,阮烟雨不明就里,阮昭却恰好知道那御史是杨家的姻亲,承恩侯是三皇子的外祖,天然就是三皇子一派,而杨家地位尊贵与诸皇子都无牵扯,杨家为什么要突然出手对付承恩侯?阮昭不禁心中忐忑。   时间转眼就到了七月,汴京城的七月依然炎热,阮烟雨最后决定将原本打算送给祖母的观音绣像送给太后,那是她自从绣艺小成后就开始绣的,断断续续绣了快三年才绣好,是十分精美的苏绣。观音像既然要送给太后,那就要准备点别的东西送给祖母了。   阮烟雨想起祖母因为久居江南,所以有风湿的毛病,一到寒日膝盖就红肿疼痛,打听到开宝寺的了缘大师医术高明,于是决定等阮弘放假一起去求药。还没等到阮弘放假就迎来了被拘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放出来的沈青溪,听说她要去开宝寺求药二话不说就闹着她出了门。沈氏也顾不上头痛,忙忙地吩咐婢女婆子们跟上,又派了两个护卫跟着。   阮烟雨坐在马车上,看着身边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沈青溪,实在忍不住拍了一下她伸向第二盘点心的手,皱眉道:“你这一个月学的规矩呢怎么像是刚逃难出来的”   沈青溪拿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长出了一口气,苦着脸道:“你是不知道,那个教我的嬷嬷太可怕了,坐要坐得端谨,走要走得轻盈,吃要吃得文雅,恨不得连我睡觉的姿势都要管,最可恨的是不许我吃饱,还跟我娘说我一个人的食量顶的上三个大家闺秀了,还有好多是女孩子不该吃的大荤,我娘面上难看,发了狠地控制我的饮食,可怜我都一个月没吃过饱饭了,好几次半夜里饿醒了恨不得把那个嬷嬷打一顿!”   阮烟雨笑得不行,摆手道:“吃吧吃吧,我说怎么一个月不见你瘦了这么多,威远侯府的三娘子要是饿死了我脸上也无光呀!”   沈青溪睨了她一眼,继续吃着点心,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一会儿下了马车不许告诉余妈妈我吃了点心啊,不然一会儿她肯定不让我多吃斋菜了,教习嬷嬷不让我吃肉的时候我就想着开宝寺的斋菜了。”   阮烟雨笑着答应了,余妈妈是她大舅母身边的管事妈妈,想来是大舅母派来看着她的。其实阮烟雨一点也不担心沈青溪会在宫里出丑,沈青溪虽然顽劣,但到底是堂堂侯府千金,人前的规矩礼数还是不会错的,更何况太后寿诞也没人会专门来挑一个小娘子的过错。   开宝寺是□□太宗皇帝为了供奉阿育王佛舍利而建立的,虽不是什么千年古寺,但香火很盛。   阮烟雨和沈青溪等人来到开宝寺的时候已近中午,香客很多。   婢女仆妇们护着主子上了香,沈青溪非要求签,抱着签筒掷了个武吉卖柴,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阮烟雨问她求得是什么,她却红着脸不答,阮烟雨便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姻缘!”   沈青溪便伸手打她,将签筒塞到她手里非要她也求个姻缘签,阮烟雨拧不过她,只得红着脸掷了一个,拿起来一看,签上细密地写了好多字,还没看清写的是什么就被沈青溪拉着去解签。刚出了殿门就碰上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护卫,说打听到了了缘大师的住处,阮烟雨心里一喜也顾不得解签带着霜竹和两个护卫前去拜访。   阮烟雨是去办正事,沈青溪也不好跟着,便带着阿蛮等人去找解签的僧人。   了缘大师住在寺院后山的竹林里,阮烟雨向竹林里扫落叶的小沙弥递上父亲的拜帖,耐心等着。   原本以为要等很长时间,谁知不一会儿小沙弥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少年。   阮烟雨愣了一下,霜竹已惊呼出声:“李郎君!”      ☆、不如怜取眼前人   李瑄看到拜帖还以为是阮昭或者阮弘,没想到竟然是阮烟雨,他这一个月经常和阮弘在一起,但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阮弘就是不带他去阮府,他正一筹莫展,师父又派人来叫他,他只得回了开宝寺,没想到竟也能千回百转地遇到她!   李瑄心中欢喜,几步走到她面前,拱手道:“没想到是阮娘子,真是有缘有缘!”   他穿着僧袍做拱手礼十分滑稽,阮烟雨扑哧一笑,又连忙掩嘴,回礼道:“李郎君好,李郎君怎么在这里?”   还穿成这个样子!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李瑄笑了笑,道:“我是了缘大师座下的俗家弟子,小时候在开宝寺带发修行,今日是来听师傅讲经的。”   阮烟雨惊讶地看着他,心想他不是江宁人吗怎么有机缘做了了缘大师的弟子又为何要带发修行?   李瑄见她水盈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眼中的笑意就更浓了些,柔声道:“娘子来可是有事求见师傅?我带你去吧。”   阮烟雨心中一喜,福身行礼道:“有劳郎君了。”   李瑄笑着颔首,与她并肩向竹林深处走去,霜竹则在竹林外面等着。   了缘大师的住处是一座竹屋,十分雅致干净,阮烟雨还没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竹窗边,手持佛经的老僧人,竹林苍翠寂静,那老僧人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面容安静慈悲,阮烟雨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李瑄轻轻推门进去,阮烟雨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就见李瑄向那白面白须的老人拱手行礼道:“师傅,阮氏七娘求见。”   了缘大师放下佛经,阮烟雨发现他有一双极明亮温和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清净直白,不带任何情绪,她不由微微一笑,忙上前行礼。   了缘大师点了点头,微笑道:“澄净既然是以俗礼相见,想来你应是他的朋友,请坐吧。”   澄净,应该是李瑄的法号吧?   阮烟雨又福了福身,李瑄已经拿了一个干净的棉蒲团过来,小声道:“山中阴凉,你坐这个。”   阮烟雨脸一红,颔首谢过,便在蒲团上跪坐下,李瑄在她旁边坐下,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了缘微笑着看着他俩,待二人都在他面前坐好,才开口问道:“相识即是有缘,女施主心中有求,不妨直说。”   阮烟雨坐直身子,恭谨道:“大师慧眼,小女子的家乡在扬州,家中祖母近年受风湿腿病所苦,吃了许多药也无甚大用,小女子听闻大师善治风湿特来求药,还望大师慈悲!”   了缘点了点头,道:“女施主淳孝,老衲可尽力一试,还请女施主将老夫人的病情细细道来。”   阮烟雨心中大喜,忙起身拜谢,将祖母的病情细细说来。了缘闭眼细听,李瑄则起身磨了墨,准备写方子。   待她说完,了缘对阮家老夫人的病情也有了详细的了解,一睁眼见李瑄已经准备好一切,不禁笑了笑,打趣道:“澄净能对她人之亲也如对己之至亲一般关怀,是悟到慈悲心了,老衲十分欣慰。”   李瑄讪讪地笑了笑,了缘便将方子说了,嘱咐了一遍用法,李瑄也细细写好,吹干墨迹,双手捧给阮烟雨。   阮烟雨接过方子,再三道谢,心里踏实多了,想着今年冬月里一定要回扬州给祖母过寿,不过方子最好这两天就寄回去,也不知扬州入秋了没有,祖母的腿会不会疼。   了缘见她眉间有忧色,念了一声佛,宽慰道:“人生肉身,总有病痛,这是不可避免的,然老夫人有孝子贤孙绕膝,心里定是满足的,女施主不用过于忧愁。”   阮烟雨微微一笑,起身拜谢,袖中的木签滑落掉在地上,李瑄忙捡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字挑了挑眉,轻声念道:“梦觉高唐云雨散,十二巫峰,隔断相思眼。不为旁人移步懒,为郎憔悴羞郎见。青翼不来孤凤怨,路失桃源,再会终无便。旧恨新愁无计遗,情深何似情俱浅。”   阮烟雨一愣,这不是赵令畤的《蝶恋花》吗怎么会做了佛家签文了?   “阮娘子求了签可解了?”李瑄问道。   阮烟雨摇了摇头,迷惑道:“着急过来见大师,连看也未看呢。”   李瑄笑了笑,将签递给了缘,道:“师傅看看,徒儿竟不知咱们开宝寺还有这样的签文,也不知是个什么因果”   了缘大师看了看,笑道:“这不是什么签文,这是前几年却尘师叔开得一个玩笑,说抽到此签的必是女子,且求的是姻缘,若是拿它解签,就送一句话,‘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说这本是下下之签,抽到此签的人情丝纠结,姻缘难理,阻隔重重,但若听了他这一句话定能否极泰来,姻缘美满。不过这几年也没人抽到,没想到女施主竟有此机缘。”   阮烟雨羞得脸通红,了缘口中的却尘师叔是谁她当然知道,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原先的齐王殿下,因爱妻病亡万念俱灰,落发为僧,最爱做的事情却是拉红线,做媒人。她也不好说人家胡说八道,可让李瑄这样的外男知道她去求姻缘,羞也羞死了!她红着脸喃喃告辞,也不看李瑄,低着头出了竹屋。   李瑄冲了缘行了礼,快步追了上去,了缘刚要端茶来喝却见李瑄去而复返,将桌子上一个纸包拿走,笑道:“这个我拿走了,改日再给师父带!”说完拔腿就跑了。   了缘一愣,这才想起来那是徒弟昨晚回来时给自己带的宫廷素点,他一向不爱在吃食上费心,唯有这几样点心堪称美味他比较喜欢吃,所以徒弟每次都会给自己带,今日竟然为了个小娘子连师父都不管了?   了缘不由转头看向窗外,竹林青翠,山风微凉,一身绯色裙衫的少女脚步轻盈地往前走,身着白色僧袍的俊雅少年快步跟上,将手中点心奉上,少女惊讶地看向他,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似是颔首道谢,那少年立刻眉开眼笑,手足无措地不知笑着说了什么,那少女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人都红了脸。   了缘看着竹径上相互别开视线的一对小儿女,笑了笑,喃喃道:“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不如怜取眼前人......阿弥陀佛!师叔这签真真精准!”   竹径已快走到尽头,李瑄看向走在身边的阮烟雨,只见她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似乎是感觉到他在看她,睫毛颤了颤,眼睛看向竹径另一边,摆明了不想理他。   李瑄心里又急又悔,刚才怎么就傻乎乎地问她要不要去找却尘大师再解一下签了?哪有对人家小娘子的姻缘签这么热心的!人家不生气才怪!   他轻轻咳了一声,赔笑道:“来开宝寺的人都会去供奉着阿育王佛舍利的琉璃塔那里一观,不如我陪娘子去看看?”   阮烟雨看了他身上素净的僧袍一眼,摇头道:“不必了,郎君自忙去,我回去找我表姐。”   李瑄也知道自己这个打扮跟她走在一起很奇怪,可他难得见到她,总不能就这么分开吧?又道:“那,对了,前几日我家人来京带了些葡萄酒过来,我想着送与娘子一些,谢你上个月的款待之情,不过寺院不得有酒,所以我放在家里了,娘子可否晚些回家,我叫人拿来送你?”   阮烟雨心里好气又好笑,哪有送女子酒的,她只是喜欢酿酒给亲友喝,又不嗜酒,于是道:“李郎君太客气了,又不是多珍贵的酒,郎君不用放在心上,我与表姐不好久待,吃了斋饭就回去了。”   “那,那你......”李瑄急的汗都出来了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办,偏又没拿手帕,想用袖子擦汗又怕阮烟雨觉得他粗鲁,一双手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阮烟雨看着他手足无措的傻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想将自己的帕子给他又觉得不妥,低了头道:“李郎君回去吧,二十那日是我三表哥的生辰,我与兄长都会去,上次见李郎君与三表哥相谈甚欢,想来他到时也会邀请你,那时你若还有酒,尽可交给我兄长。”   说完就行礼走开,和迎过来的霜竹一起向寺院里走去。   李瑄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开怀一笑,高声道:“我一定去!”   阮烟雨面上一红,脚下走得更快了些,霜竹则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李郎君这是要去哪儿?为何要与娘子说?”   阮烟雨微微一笑,将点心交给霜竹,红着脸道:“理他呢?”   阮烟雨在大雄宝殿没找到沈青溪,想了想就带着霜竹和护卫直奔琉璃塔,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琉璃塔前被看热闹的人群包围着的拿着马鞭的沈青溪。   阮烟雨吓了一跳,忙跑过去,两个护卫上前开道,她很快就来到了沈青溪身后,这才看清地上还躺着一个衣衫破旧的书生模样的男子,此时他的样子十分不好,头发凌乱,脸上身上都是伤,根本看不出长相和年龄。   再一抬头,看清站在对面众侍卫前列袖子开了道口子,还吊着手臂的华服少年,阮烟雨不由心下一沉,心想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刘三郎!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夕游玩   那刘三郎一眼就看到了阮烟雨,细眼一眯,冷笑道:“呦!这不是阮七娘吗?怎么,你也是来为这小子出头的?”   沈青溪皱眉看了阮烟雨一眼,轻声道:“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就够了。”   即使她刻意缓下声音,阮烟雨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冷意,她了解沈青溪,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阮烟雨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男子,大概也能猜到一些,缓步上前道:“刘三郎,这里是佛门净地,在这里行凶你就不怕佛祖责罚吗?”   刘三郎哈哈大笑,指着阮烟雨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蠢话!难道杨文修就因为你这副皮囊才护着你的?”   阮烟雨也知道她这话问的蠢,他既然敢行凶,当然不怕佛祖责罚,但她必须要让自己和沈青溪站在道德的高点上,这样这些围观的人才不会乱说话。不过他提杨文修是什么意思?   她按住沈青溪紧握马鞭的手,直视着刘三郎冷冷道:“你可能不怕神佛,但开宝寺可是皇家寺院,想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传入陛下耳中,不知你到时要如何应对?”   刘三郎这才变了脸色,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冷哼道:“你不用吓我,我不过是处置一个冒犯我的贱民,怎么可能会传到陛下那里,倒是你们两个小娘子,为了一个男人出头,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佳话呢!”   “闭嘴!”沈青溪大恼,挣开阮烟雨的手,大步上前将马鞭抽向刘三郎。   刘三郎往后一退,阮烟雨暗叫不好,果然他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把抓住马鞭,大力一拽,沈青溪由于惯性向前一扑,马鞭脱手,要不是阮烟雨和阿蛮及时拉住她,只怕她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刘三郎又向前走了两步,冷笑道:“哼,刚才是我没防备才被你抽了一下,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能伤到我真是笑话!”   “你!”沈青溪气得脸都白了,赤手空拳就要往前冲。   阮烟雨吓得赶紧拉住她,刚要相劝,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突然气息奄奄地道:“这位娘子,不,不要管我了,生,生死,由命,你快走,不值,值得为我,为我......”   “胡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骨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沈青溪一边骂他一边往阿蛮身上找武器。   阮烟雨看他情况实在不好,沈青溪也快被气晕了,一咬牙,上前道:“刘三郎!这里是太宗皇帝供奉佛祖舍利的地方,你当真要在这里撒野吗?”   刘三郎身边的护卫面面相觑,明显有些担心,刘三郎却脖子一梗,高声道:“是又如何这个贱民撞我在先,难道我还不能找回来吗!”   阮烟雨这会儿也明白了,想来是今日人多,这男子不小心撞到了刘三郎受伤的胳膊,刘三郎一气之下就打了他,而沈青溪正好来看琉璃塔碰上了,好心救下了这男子,才与刘三郎有了冲突。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来人!”   少女的声音清脆冷冽,阮府和威远侯府的下人护卫齐声应“是”,阮烟雨看着刘三郎道:“去找这里的住持和执法僧人,将这边的事详细说一下,想来要是在开宝寺出了人命,他们也脱不了关系吧?再去府尹衙门报案,说有人在皇家寺院寻衅滋事!”   阮烟雨不傻,这边闹得这么大,寺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到这会儿还不来,肯定是不想得罪朝霞长公主。可皇家寺院里闹出人命,他们又如何跟皇帝交代?   刘三郎这才变了脸色,冷笑道:“倒是我小看了阮家娘子,不过咱们山水有相逢,走着瞧!”说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沈青溪呸了一声,高声道:“有本事别认怂啊!”   等刘三郎走远,阮烟雨才扶着霜竹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刘三郎会不管不顾地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官府和寺院这边站不站在她们这边还两说,好好的大家闺秀为个陌生男子出头这名声也不好听啊。   沈青溪知道自己又让阮烟雨收拾了一次烂摊子,嘿嘿笑了笑,这会儿寺里的僧人才姗姗来迟帮忙驱散围观人群,沈青溪讨好的抱了抱阮烟雨就去看那男子的伤势。阮烟雨忍不住叹了口气,给阿蛮递了个眼色,阿蛮忙将沈青溪挡在身后,让两个护卫将那男子抬到树荫下,又吩咐人找木板抬人,一番折腾下来那人已经晕了过去。   阮烟雨做主让人将他抬上婢女们坐的马车,给了身边护卫一些银两,让他带着那人尽量缓车慢行,将他送去医馆医治。忙完这些,阮烟雨和沈青溪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坐马车回了阮府,姐妹俩谁都忘了问对方的姻缘签到底作何解。   晚上护卫回来说那个男子已无性命之忧,不过伤了腿,要卧床几个月。阮烟雨细问之下才知道,那男子叫秦纡,是个书生,京郊夷山人,今年二十有一,父母早亡,他跟着叔叔过活,叔叔家中贫苦,子女众多,平日里他便为寺院抄经贴补家用。   他虽然自小读书,已经考中了举人,但家里的农活从未拉下,所以身体还是挺结实的,可他前些天受了风寒,病中抄经又耗神,所以今日来送经文的时候晕晕乎乎地撞到了刘三郎,刘三郎那脾气,要不是今日有沈青溪在,只怕他就要被打死了!   也不知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件事阮烟雨听过也就放在一边,没有在意。   七夕的时候阮烟雨邀沈青溪去逛庙会她也没来,一打听才知道大舅母听说沈青溪在开宝寺闯了祸,一气之下罚了她禁足,继续在家里学规矩,阮烟雨只得邀了郑家娘子们一起去,阮弘和郑云彬带着护卫骑马随行。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如海,阮烟雨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有点后悔今日出来了。这么多人,她们肯定是不能下车的,可坐在马车里终无趣味。   果然到了朱雀门外马车就有些走不动了,阮烟雨见从朱雀门到州桥这段路都被街贩和人群挤满,想来一时半会过不去,只怕就要在这里逛逛了,索性下车去郑三娘那辆马车里和她一起待着。   周桥边上的一家酒楼三层,荣王世子赵盈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长街与汴河上的热闹繁华,身后的中年男子则坐在椅子上读着信。   不远处街道上的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突然走下来一个月白色的少女身影,在满街青灰服饰的人群里显得十分醒目,骑马走在前面的一个少年见她下车忙下马走过来,低头询问了什么,那少女一抬头,赵盈把玩瓷杯的手顿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   “世子看到什么有趣的了?”那中年男子不知何时读完了信,走到赵盈身边探身往楼下看,只能看见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哪有什么值得这位心机深沉的荣王世子发笑的事情   阮烟雨已经上了郑家的马车,赵盈笑了笑,淡淡道:“看到一个熟人而已,竹先生既已读完信,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竹先生抚了抚短须,沉吟道:“据我所知,这雷严能累下这般巨额的财富和杭州知州窦立言脱不了关系,而窦立言又与承恩侯过从甚密,世子应该清楚,这承恩侯那可是三皇子的外家啊!如果这件事真和三皇子有关系,世子认为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赵盈冷笑一声,不屑道:“还能做什么,贪心不足,不自量力!且不说太子仁德,地位稳固,就算他能费尽心思扳倒太子,论嫡有四皇子,论长有二皇子,再不济还有皇长孙,哪里能轮到他难道他要把这些人都除掉不成?皇伯父又不傻!”   竹先生也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三皇子实在是蠢,虽说身为皇子难免会有争诸位的想法,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笑着道:“想来是承恩侯最近风头太盛,让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吧,不过说起来太子和二皇子在军中都没有强大的助力,也不怪三皇子按耐不住了。”   赵盈冷哼一声道:“说起这个承恩侯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这才有多大军功就敢翘尾巴?也难怪朝中老将都看不起他,等他真打了硬仗再说吧,现在先不用管他。”   竹先生点了点头,将信收了起来。   房门突然被推开,阿四低头走了进来,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小心道:“世子,王妃说中元节要进宫祭祖,让您回王府住几天。”   赵盈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冷着脸不说话。   阿四求助地看向竹先生,后者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妃叫世子回去想来是有事相商,毕竟太后寿诞在即,太后说了要帮世子相看世子妃,王妃总要问问世子的意见的。”   赵盈揉了揉太阳穴,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四松了口气,刚要退下,赵盈又叫住了他,望着已经走到酒楼下面的马车想了想,轻笑道:“交给你点事儿。”      ☆、定情信物?   阮烟雨一边与郑三娘和郑九娘说话,眼睛却一直望着路边的商铺街摊。今日是七夕,街上卖的都是巧果,磨喝乐等东西,阮烟雨想给哥哥买双头莲,期盼哥哥下科能金榜题名,可看到好些摊位都是一摆上荷花就售卖一空,根本等不及她吩咐人去买。   阮烟雨手扒在车窗上,沮丧地叹了口气,突然眼睛一亮,大声道:“平安平安!你过来!”   平安原本跟在阮弘身后,一听娘子叫他马上调转马头回来,恭声道:“娘子有何吩咐?”   阮烟雨见阮弘询问地看过来,笑了笑,指着一个刚摆上来的荷花摊位,小声道:“你去买两个双头莲,快去,一会儿就卖光了!不许先跟哥哥说!”   说着就塞给他一个荷包,平安知道这是自家娘子送郎君的心意,嘿嘿笑了笑,果然没有知会阮弘,直接跑去买荷花了。   郑三娘一听她买两个就知道另一个是送给郑云彬的,笑着道:“怎么能让你买,应该我们出钱才对。”   阮烟雨笑着摆摆手,玩笑道:“这都是小东西,难道是嫌我买的不够诚心,怕你哥哥会生气不成?”   郑三娘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心想我哥哥才不会生气,只怕会更高兴才对!   阮烟雨躲开她的手,郑九娘好奇道:“为什么要买双头莲啊?”   阮烟雨就笑道:“得了双头莲就能在来年科考中高中呀,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学子去买莲花?”   郑九娘虽然只有十岁,但因为是书香世家所以对科考很了解,不由道:“可是明年没有科考呀。”阮烟雨忍不住笑了,郑三娘就道:“一年求一次总会有一次求中的,这是咱们做妹妹的心意,兄长们知道家人的期盼定会更加用功,到了科考时也定能发挥的更好。”   郑九娘这才恍然地“哦”了一声,阮烟雨和郑三娘相视而笑,一回头却见平安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手里只拿着一片大荷叶。   “还是去晚了吗?”阮烟雨忍不住嘟了嘴,不高兴道。   平安挠了挠后脑勺,小声道:“奴还没走到摊位边上荷花就卖没了,那老板见我是个小孩送了我一片荷叶玩,娘子,荷包还您。”   “你先拿着吧,一会儿再看有没有。”阮烟雨到底是有些沮丧,没精打采道。   这时,阮弘和郑云彬骑着马过来,他刚才看到平安去买荷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会儿见妹妹蔫蔫儿的没精神,心里暖融融的。   阮烟雨正自郁闷,突然眼前一暗,一抬头就见阮弘将那片大荷叶递到她面前,笑道:“妹妹别不高兴了,来,拿着玩吧,你以前不是最爱玩这个吗?”   阮烟雨小时候喜欢和别的小孩子一样举着一片大荷叶模仿磨喝乐童子,但她现在已经十三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哥哥!”阮烟雨脸一红,嗔了他一眼。   阮弘哈哈一笑,举着荷叶道:“好啦,好啦,我们妹妹长大了,那哥哥自己玩还不行吗”   阮烟雨忍不住开怀一笑,红着脸探出身子去抢他手里的荷叶,郑三娘和郑九娘忙笑着拉住她,郑云彬等人也笑起来。   这边正其乐融融,突然一个护卫模样的高大青年男子带着两个手下从旁边的酒楼里出来,直接向他们走来。阮烟雨看到他愣了一下,阮弘等人也看向那人,所以没有看到阮烟雨突然瞪大的眼。   他不是荣王世子的护卫吗,叫阿四的那个?   阮烟雨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三楼窗边站着一个修长俊美的身影,此时正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望着她,见她看来,举了举酒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阮烟雨后背一凉,忙低下头缩回马车里,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那边阿四已经走到阮弘面前,行礼道:“不知郎君可是阮大人家的阮五郎?”   阮弘点了点头,虽然不认识这人,但还是客气道:“正是在下,不知郎君是”   阿四并不看阮烟雨,笑着道:“阮郎君客气了,在下是荣王世子的侍卫阿四,世子一向仰慕阮大人的才学品德,见阮家郎君和娘子在楼下,所以叫在下送些节日果实予娘子们。”   众人听了他的话抬头看向赵盈,后者对他们遥遥一笑,众人皆是一怔,荣王府和阮昭从无来往,荣王世子应该也不认识他们,他是从哪儿认出他的又为何突然如此热情?   阮弘自是不敢拒绝荣王世子的好意,示意平安去接他们手上的食盒,笑着道:“世子即在这里,那我等也该上去道个谢,不知世子是否方便?”   阿四让手下将食盒交给平安,自己拎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一边向马车走去,一边道:“下次吧,世子那里有客,改日再和郎君相聚。”   “哦......”阮弘见他看了看车里的三个女孩子,似是不清楚谁是谁,便随便将自己手上的食盒交给了阮烟雨,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阻止。   平安便将自己手上的食盒交给了郑三娘和郑九娘,两人打开一看,果然是巧果花瓜之类的吃食,便也没有在意。阮烟雨下意识地觉得不能打开自己这个食盒,转头看着阮弘等人,郑三娘想着她的应该也是这些东西,就没有去看。   那边阮弘向阿四介绍郑云彬,阮烟雨便又抬头朝酒楼上看了一眼,赵盈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却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忐忑,实在不明白赵盈是什么意思。   阿四办完了差事,便告辞回去了,阮弘等人一头雾水地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多远就见阿四又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两只双头莲。   阮烟雨一愣,心道不会吧果然就见阿四将双头莲交给阮弘和郑云彬,笑着道:“这是今日有人送与我家世子的,不过世子又不考科举,要这个也没用,这就借花献佛了,望阮郎君和郑郎君下科能高中。”   阮弘表情僵硬地道了声谢,郑云彬见阿四进了酒楼才凑过来小声道:“五郎,这荣王世子不会好男色吧?”   郑云彬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毕竟阮弘模样俊俏年纪又小,是许多好男色的纨绔子弟眼中的“极品”,阮弘以前也被这样的人骚扰过,见荣王世子送花给他,也怀疑有这个可能。可这话是能当着几个女孩子面说的吗?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闭嘴!”阮弘的脸色好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难看,沉着脸往前走。   郑云彬忙跟了上去,想了想道:“那,是不是阮伯父要晋升了?”   阮弘皱眉道:“我爹就算升官也顶多是个三品文官,值得他荣王世子这般示好?”   郑云彬也想不出别的了,难道真是仰慕阮大人的才学?鬼才信呢!   郑三娘也低声问阮烟雨:“阮大人是不是和荣王世子认识啊?”不然依郑家的门第,荣王世子也该向郑云彬示好才对。   “我也不清楚,不过没听爹爹说过,想来没什么私交吧。”阮烟雨笑了笑道。   她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恨不得把这个脑子抽筋的荣王世子臭骂一顿,她好好地出来逛庙会,哪里就惹上他了?他们原本高高兴兴,轻轻松松的,被他这么一搅和,谁还有逛街的心思啊   果然就见阮弘骑马走到车边,凝声询问道:“妹妹,我想着这事儿该跟爹爹说一声,你看这街上人也太多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阮烟雨心里郁闷,但还是笑着点头道:“好,我都听哥哥的。”   阮弘一笑,脸色缓和下来,阮烟雨心里有事,没有注意到郑三娘突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阮弘兄妹回到家的时候阮昭还没有回来,朝廷可不会给大臣们放七夕假,阮弘想着沈氏性子单纯,也没有告诉她,回房换衣服去了。阮烟雨去沈氏那里说了会儿话就带着霜竹回了木兰居,一进门就将下人们遣了出去,让霜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忐忑不安地打开。   食盒里是一个十分小巧精致的磨喝乐娃娃,娃娃呈侧卧式,手持一朵未开的莲花,侧边的荷叶正好位于娃娃的头上方,做乘凉之状。娃娃的身子是白玉雕刻而成,缀以黄金珠宝,手中举着的荷叶荷花却是上等的翡翠,嗔眉笑眼,华贵可爱,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眼,一看就是宫中所制。   “哎呀!真好看!娘子在哪儿买的呀?”雪梅今日没跟着出去,不知道荣王世子这出事儿,一见磨喝乐眼都亮了,笑着问道。   阮烟雨和霜竹却是半天回不神来,雪梅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突然咦了一声,道:“娘子,这娃娃底座下面有张纸哎!”   阮烟雨一个激灵,忙将纸条抽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如卿所愿。”   如卿所愿......如卿所愿!如你个头啊!   阮烟雨气得直接将纸条撕了,她不过是想让他照拂一下阮昭,他送个这么贵重的磨喝乐给她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男子在七夕送未婚女子磨喝乐是表达爱慕的意思吗?阮烟雨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立即打开食盒,这要是让郑三娘看到了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呢!   “娘子,这,这......”霜竹这会儿也慌了,她虽然不知道这荣王世子跟自家娘子之间的纠葛,可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阮烟雨咬了咬唇,沉声道:“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别人问起就说送的是巧果,知道了吗?”   “是!”两个婢女知道轻重,慎重道。   雪梅到这会儿还是一头雾水,霜竹看了看外面,小声道:“娘子,虽说瞒能瞒得住,可这东西要怎么处理呀?”   阮烟雨看了看手上精致华美的娃娃,如果换做哥哥送的她一定爱不释手,可这会儿却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扔到地上。   这东西自然是不能收,可怎么还却也是个大问题!      ☆、知音   过了中元节天气开始凉爽起来,尤其是早晚十分已经有些冷了。沈氏早早地就在裁缝铺子里订做了秋日的衣裳,天一见冷就让阮弘兄妹换上了,尤其是阮烟雨,她自小就怕寒,天冷时总要比别人穿的厚些。   二十这日,阮弘和阮烟雨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去了威远侯府,拜见了外祖母和几位舅母,就被沈青柏带到了自己的院子,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来的挺早了,谁知道有人比他们还早。   “李郎君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阮弘知道李瑄会来,可这也太早了吧,他看了看尚且冷清清的太阳,又看了看李瑄一身简洁却精致的装扮,心想他不会天没亮就起了吧   李瑄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女,又很快转开视线,笑着道:“我有早起做早课的习惯,所以并不觉得早,我在京城没什么朋友,这还是第一次到朋友家里给人过生辰,所以好多规矩都不懂,让五郎见笑了。”   他一身蓝色镶银边广袖锦袍,腰间挂着一块君子四友玉佩,一个竹纹香囊,一头乌发用蓝色锦带束起,细看那锦带上也绣着银纹,整个人看起来容颜文雅俊美,倜傥风流。阮烟雨见了他几次,这次是衣着最华贵的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过生辰呢!   她不禁抿嘴一笑,却被他悄悄看过来的目光逮个正着,忙低下头,躲到了阮弘身后。   阮弘见李瑄突然看着自家妹妹愣神,心里不悦,轻咳道:“你来京城也有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宁啊?”   沈青柏带着人上了茶和点心,又吩咐婢女去请被禁足的沈青溪,一听阮弘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见阮弘瞪他又赶紧捂住嘴。   李瑄讪讪地笑了笑,道:“具体时间还没定,总要等太后寿诞以后,到时候一定向五郎辞行。”   阮弘脸色缓和了些,轻轻点了点头,阮烟雨道:“如此说,郎君也要参加太后的寿宴了?”   李瑄一对上她就不自觉地满脸笑容,柔声道:“是,我家是皇后娘娘的外家,这次是专门为了太后寿诞进京的。”   阮烟雨“哦”了一声,想来能参加太后寿宴的自然是李家重要的人物,这个李瑄应该是李皇后直系的亲属了。   不一会儿,沈青溪就带着阿蛮过来了,她好奇地打量了李瑄两眼,见他虽与兄长们说着话,却时不时瞄向阮烟雨,不由促狭地捅了捅后者的胳膊,见阮烟雨瞪她才稍微收敛了些。等到二房和三房的几位郎君和娘子过来,众人各自见礼过,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威远侯家的男子都是武将,玩得也是投壶斗酒之类,只有沈青柏是从文的,是以他带着李瑄,阮弘兄妹还有家里的妹妹们在花厅支了桌子,又让人上了茶果,一行人品画作诗,弹琴赏花,倒也文雅惬意。   阮烟雨和几位表姐处得都挺好,她是喜欢弹琴的,于金石书画上也颇有天分,不过沈青溪她们都不善弹琴作画,所以她也陪着她们赏花说话,偶尔过去看看阮弘他们的画作。   阮弘是秀才,沈青柏是举人,学问都很好,不过书画上就逊色一些,而李瑄身上并没有功名,可他一下笔就惊呆了所有人。   “李郎君笔下的山水萧疏清旷,颇有禅意,水墨渲淡,用得可是王摩诘的画法?”阮烟雨站在李瑄身侧一脸钦佩地看着他笔下的竹林远山,轻声问道。   李瑄一边画一边笑着点了点头,也放轻了声音道:“是,看来娘子也是善画之人,回头定要向娘子请教一番。”   阮烟雨抿唇一笑,低声道:“这我可不敢当,我是喜欢赏画,若真要自己来不过是能画个花样子罢了,还是不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瑄忍不住笑出声,脱口道:“花样子我也爱看的,小物事上见心思,只要是你......”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说到这里又觉得下面的话不妥,便住了口。   阮烟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耳根一红,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道:“李郎君才刚十五岁,可是笔下功力不凡,倒像是经常揣摩王摩诘的画法,莫非家里有许多王摩诘的真迹?”   李瑄笑了笑道:“是有两幅王摩诘的真迹,娘子若喜欢我就拿来与娘子一观可好”   阮烟雨以手掩唇,笑道:“郎君就哄我吧,你家在江宁,等你下次来京城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瑄此时正好停了笔,见阮弘和沈青柏站在桌子另一边,心神都被画吸引了去,李瑄就忍不住低头看向阮烟雨,柔声道:“只要是你想看,我随时都可以让人送来!”   阮烟雨原本低头看画,听了他的话心里一跳,抬头看向他。   两人本就站的近,李瑄又是微微俯身低头看向她,阮烟雨一抬头就看进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里,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两人瞬间都红了脸,心砰砰直跳。   阮烟雨避开他的目光,心头乱跳,只低低道:“这倒不必,就为我一句话而耗费人力的并不值得。”说完就低头匆匆走到沈青溪那一桌,歪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看她下棋。   李瑄见她躲在沈家三娘身边,用沈三娘的身子挡着自己,脸上的笑就蔓延到了心里,以至于沈青柏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笑着问道:“啊?怎么了?”   阮弘二人见他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由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向他请教起画画的技巧来。   阮烟雨挨着沈青溪,还是能感觉到那边时不时扫过来的热切目光,于是更挨近了些,沈青溪正被沈二娘困得不知在何处下子,感觉到身边的阮烟雨将热乎乎的小脸靠在自己肩窝上,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关心道:“你困啦?”   阮烟雨摇了摇头,看向桌上的棋局,示意她不用管自己,沈青溪便继续琢磨怎么能赢,难得阮烟雨这么粘她,就让她靠着好了。   阮烟雨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似乎总是会在李瑄面前脸红,心还砰砰跳个不停,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尽量不要胡思乱想。   沈二娘见沈青溪迟迟不下子便和阮烟雨闲聊道:“我前两日见了齐六娘,怎么听她说你也去了承恩侯府?”   沈青溪眉头一簇,嗔道:“你傻啊?那苏兰娟是什么好玩意儿你竟上赶着给人欺负去?”   阮烟雨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恶心后怕,又不欲让沈青溪等人担心,便笑了笑道:“没办法,她直接让婢女将请帖交到我手上,说让我务必赴会,我能怎么办?毕竟长辈们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家又正炙手可热,我虽不愿与之亲近,但也不想结仇呀。去了这一次,以后能推就推吧。”   沈二娘点了点头,沈青溪却嗤笑道:“谎报军功爬上来的卑劣之人竟然还得了势了?呸,也不怕人笑话!”   阮烟雨忙推了推她,沈青溪这才不说了,闷闷不乐地看起棋局来。   说起来承恩侯苏兴和威远侯沈旗峰年轻的时候都是戍边的低级军官,威远侯虽有祖荫却并不骄横,军功是实打实杀出来的,而苏兴却极善逢迎,又有个做皇妃的妹妹,流水般的银子花下去总有那贪财的将领愿意提携他,不知冒领了多少军功才坐上承恩侯的位子,碰巧威远侯与他曾经共事,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所以极其厌恶此人,连带着两家人都看彼此不顺眼。阮烟雨本来也不喜欢苏家,经过上次的事情更是对其避如蛇蝎,以后断然是不会与苏家再有来往了。   沈二娘棋艺不错,沈青溪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了,气冲冲地让阮烟雨给她报仇。阮烟雨棋艺一般,笑道:“你自己已经输得够惨了,还要我陪着你丢人,我可下不过二表姐,你还是饶了我吧!”   沈青溪等人便都笑了,沈青柏听到这边说的话,高声道:“表妹善琴,怎得今日不弹我有好些时日没听过表妹的琴声了!”   阮烟雨忙摆手道:“快别了吧,回头三表姐再睡着了可怎么办?”   众人轰然一笑,都想起了去年阮烟雨在阮家花园里弹琴沈青溪酣然入梦的窘态,沈青柏更是哈哈笑道:“我明白了,表妹这是怕对牛弹琴,反被牛搅了兴致啊!”   沈青溪被他们笑得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就扑向沈青柏,嚷嚷道:“三哥哥嘴最坏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后者忙笑着扶住她,一边躲着她的爪子。   沈二娘等人拍手笑道:“不好不好,牛儿急了!三哥哥快跑呀!”   阮烟雨伏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这时威远侯世子和夫人带着其他表兄也都过来了,见这边闹成一团,不由笑道:“好呀,嫌五郎他们不会附庸风雅,躲到这里来,自己倒是上演起全武行了!”   众人忙都笑着和他们见礼,威远侯世子沈青松是沈青溪和沈青柏的大哥,今年二十五岁,娶得是左骁卫上将军的嫡幼女林氏,二十岁时生了的嫡长子沈泱,现在官至神卫右厢指挥使。   林氏拉了阮烟雨的手,笑道:“我瞧着烟雨比上次来的时候胖点了,这才好,前几个月太瘦了点,让人看着心疼。”   沈青松咳了一声,林氏这才想起来阮烟雨前几个月清瘦的原因,尴尬地红了脸,幸好阮烟雨笑了笑没有计较,她才松了口气,又拉着她说起别的。阮烟雨知道自己的这个大表嫂性子爽直,不怎么会说话,但心眼并不坏,所以虽然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但也不想摆脸色让她难堪。   李瑄静静地看着她,他并不知道阮烟雨与杨文修的事,心里有些疑惑,但更多是听到她的名字的欢喜。   烟雨,好美的名字!果然名如其人!      ☆、以曲传情   沈青松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妻子虽然心地不差,只是到底是林家的幼女,言行举止方面都不似几个姐姐般大气,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想来若她城府深厚八面玲珑反倒让人心生不喜。   沈青松听了沈青溪告状不禁一笑,朗声道:“表妹不用害羞,尽管弹来,青柏总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我们也不懂,你弹一首,也让我们听听高下,也免得青柏在我们这些外行面前吹牛。”   众人哈哈一笑,沈青柏摇头苦笑道:“大哥真是的,竟在表妹面前羞我。”又向阮烟雨行礼道:“还请表妹手下留情,多少为我正正名才好!”   阮弘哈哈笑道:“三表哥好歹是个举人了,竟然还求妹妹手下留情,妹妹别听三表哥的,可不许放水!”   “就是就是!不许放水,看他是不是吹牛!”少年们都跟着起哄,阮烟雨抱着沈青溪的胳膊咯咯直笑,知道推不过去也不扭捏,走到花厅一角的四色秋海棠前,那里有沈青柏准备好的一把桐木琴。   阮烟雨今日上身穿了一件米白色束腰窄袖上衫,纤细手腕上戴着一对黄色翡翠细镯,下身着淡粉色笼纱百褶裙,裙摆处绣着的小朵白色茶花朦胧秀洁,行走间茶花次第开放,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让人感觉如在梦中。   焚香,净手,这些在别人做来十分平常的事情,在她做来却别有一番宁静柔和的美。   琴声婉转而起,如山钟敲在人心,是时下人不太爱弹的《山居吟》,《山居吟》曲小,但节奏不易掌握,很有些难度,外行听起来索然无味,懂琴之人却能领会其淡泊苍茫之韵,可见她还是为沈青柏留了面子。   阮烟雨琴艺颇高,琴声流转间李瑄仿佛看到她穿着月光般皎洁的白色衣裙在山间溪流边独舞,山月相伴,清溪潺潺,美丽的少女旋转轻笑,神情欢快纯真,平和宁静,但因孤身一人无人欣赏而倍感落寞。   旁人尚听不出个所以然,而李瑄已是痴住。   琴声很快就结束了,除了李瑄,阮弘和沈青柏脸上都是赞赏的神色,其他人大多是一脸莫名,客套地夸赞着她。   阮烟雨微笑起身时,秋风初起,吹起她乌黑的发和层层叠叠的裙角,吹得一片秋海棠花瓣纷落,或红或粉的花瓣落在她的眉心发间,她微微一怔,然后嫣然一笑,整个花厅都安静下来。   李瑄的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地走向她,待走到她面前才发觉自己这样有多失礼,见阮烟雨和众人都不解地看着自己,忙走到琴案边,稳下心神道:“娘子的琴音如山间月华,寂静美好,李某很是喜欢,便也想弹奏一曲献给娘子,望娘子指点。”   阮烟雨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李瑄不是那等爱表现的人,今日这般实在是有些突兀,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向沈青溪走去。   沈青溪眯着眼看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在她身边站好后小声嗔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沈青溪想到刚才的那些秋海棠,笑得意味深长,轻声道:“你刚才脸上确实有花,不过这会儿怕是已经飞到别人心里去了!”   阮烟雨虽然不明白她的话,但也知道是在打趣她,刚要回嘴就听琴声轻起,如簌簌山风拂过心间,阮烟雨的心神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然而不一会儿簌簌山风就被海浪滔滔声淹没,阮烟雨仿佛看到一艘小州载着一少年在海浪翻滚中艰难前行,那人看着被海浪拍打的山林,听着海鸟惊飞时的鸣叫,脸上期待又茫然,似一直在寻找,却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琴声幽咽顿挫,轻弹低拂间让人心潮澎湃又倍感孤独。阮烟雨轻轻叹了口气,琴声却渐渐转为缠绵惊喜,放佛明月破云而出,银色月光普照海面,一名白衣少女在月光下的沙滩上婉转起舞,层叠的裙角飞快旋转,似有月光氤氲而出。海浪渐渐平息,天地忽而寂静,少年痴痴地望着月光下如白色茶花般绽放的绝丽少女,终于不再迷茫彷徨,因为这一刻他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琴曲渐渐进入尾声,阮烟雨仿佛看到那少年下了小舟,慢慢走向那跳舞的少女,琴声平和宁静,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可能,直到琴声停歇,那未尽的爱慕还是让她的心悬震颤不已。   李瑄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阮烟雨,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他眼中的情谊,虽然依然隐藏在眼底,但听过刚才的琴声,她知道她没有看错。   他听懂了她的琴音,并且用他的琴音来告诉她,他看到了真实的她,他爱慕着这样的她!   沈青柏的赞美声让阮烟雨回过神来,魂不守舍地低下头,李瑄紧抿着嘴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向沈青柏等人。李瑄的琴艺高绝,众人虽然不能对他所表达的内容完全身临其境,但也能听出他是琴中高手。沈青柏和威远侯世子等人都围过来对他大加称赞,李瑄谦逊地笑着寒暄。   “烟雨,你怎么了?”沈青溪见阮烟雨面色怔忪,关切地拉了拉她的手问道。   阮烟雨摇了摇头,心绪不宁地道:“没什么,李郎君琴音高绝,我只是一时回不过神来罢了。”   “哦。”沈青溪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疑惑。李瑄的琴确实弹得很好,她听着都觉得心潮澎湃的,又有点莫名的小悲伤,可真的好到能让人回味这么久吗?   阮弘面色凝重,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瑄,又看向心不在焉的阮烟雨。别人或许看不出来,阮弘却知道这两人都听懂了对方的琴音,是真正的心灵契合之人!他于琴之一道不如自家妹妹用心,但比沈青柏等人却是强上许多,自然听出李瑄似乎已经表达了什么,而阮烟雨也听懂了。   其实若不是李瑄家在江宁,这倒是门好亲,可阮烟雨和杨文修原本有亲,李瑄若娶了她就是皇后的娘家打了太后的脸,皇后定是不会同意的!   沈青柏没注意到阮家兄妹的异常,一脸钦佩地拉了李瑄坐下,兴奋道:“李郎君这琴曲婉转高妙,我竟从未听过,不知是什么曲子”   李瑄敛了心神,道:“是伯牙的《水仙》。”   沈青柏皱眉想了想:“我听过《水仙》,似乎与这支完全不同”   李瑄笑了笑,道:“沈兄所听《水仙》应该是后人根据昭君出塞的故事所作,并非伯牙之《水仙》,伯牙当年学琴于成连先生,虽技艺熟练,然总不得琴之情韵,成连曰:‘吾能传曲,而不能移情。吾师有方子春者,善於琴,能作人之情,今在东海上。’于是带他至东海,成连先生却划船而去。伯牙苦等数日,见先生依然未来,心下焦茫,徒闻涛声汹涌,群鸟悲鸣,怆然叹曰:‘先生将移我情!’援琴而歌,曲终,成连乘船返回,伯牙遂妙绝天下。然伯牙之《水仙》早已失传,我也只见过残谱。”   众人叹息一回,婢女来请众人前厅用饭,威远侯世子便请了李瑄等人起身前去。   沈家大人们都没有来,由着孩子们自己闹去,众人分男女坐了三桌,热热闹闹地吃了饭,李瑄,阮烟雨和阮弘三人却都有些沉默,只沈家儿郎们一个劲儿地灌沈青柏喝酒。饭后沈青柏果然喝多了,被小厮扶着下去歇息了,李瑄和阮弘跟着沈五郎他们走了,阮烟雨本来要跟着沈青溪去她那里,威远侯老夫人让婢女小柳儿带了她去说话午睡。   刚出前厅没多远就见前面小路上李瑄和沈五郎正看着小厮们爬到树上摘柿子。阮烟雨脚步一顿,李瑄似有所觉地转头看来,眼中的神采让人看了一阵心悸。   她心里一慌,就想低头避过,那边沈五郎也看到了她,朗笑道:“表妹!我们正摘柿子呢,你快过来,让小柳儿包些你跟祖母尝尝。”   若说单给她倒还好拒绝,可既然是要给外祖母尽孝,阮烟雨就不好推辞了,笑着点头走了过去。   小柳儿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只有十岁左右,长得伶俐可爱,正是爱玩的年纪,又因为是威远侯老夫人身边的婢女所以和郎君娘子们关系都很好,听了沈五郎的话就笑着和几位主子行了礼,几步跑到柿子树底下去够那矮处的柿子。   沈五郎今年十六岁,平日里就是活猴儿一般的人,见几个小厮笨手笨脚的半天也没摘下几个好的,一着急直接自己爬上了树,小厮就在下面托着他,等他爬上去后就在下面紧紧地护着,一是怕他摔下来,二也能在下面接柿子。   这样一来小路上就只有李瑄和阮烟雨并肩而立了。   阮烟雨眼睛虽然看着沈五郎他们,心里却砰砰跳得厉害,感觉到李瑄双目灼灼地看向她,忍不住向前挪了一步。   “阮娘子。”李瑄突然低声叫住她。   阮烟雨心尖一颤,不由顿住脚,也不敢看他,低头颔首道:“李郎君。”   李瑄抿了抿唇,看到她低头时轻颤的睫毛,脸上一红,走近她一步,低声道:“我,我上午为娘子弹了那支《水仙》,娘子还没回答我你的想法呢。”   阮烟雨羞得脸通红,小声道:“李郎君的琴艺高绝,意境深远,七娘自愧不如。”   李瑄心里一急,低头看向她,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后寿诞   他一着急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阮烟雨吓了一跳,抬头见沈五郎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一回头对上李瑄涨红的俊脸和眼中的期盼和温柔,脸更红了,咬着嘴唇垂眸道:“我不明白,你,你不是要走了么......”   你既是要回到江宁,又为何要向我倾诉这些?害我心乱如麻,魂不守舍。   李瑄眸中一亮,看着她羞涩柔美又有些埋怨的小脸,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我以后定居京都,你愿意吗?”   阮烟雨惊讶地抬头看向他,对上他忐忑深邃的眼神,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嘭地一声响,吓了两人一跳,一回头,见沈五郎的一个小厮从柿子树上摔了下来,正捂着臀部嗷嗷直叫,沈五郎哈哈大笑,拿下袍包着二三十个柿子,轻巧地跳到地上,一股脑地往小柳儿手里塞。   阮烟雨忙过去帮忙,李瑄失落地看着她如小鹿一样快步跑到小柳儿面前,帮她拿了几个柿子低头走了,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这下李瑄怨念了,一路上都板着脸,弄得沈五郎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郎君。   下午众人再一起玩的时候阮烟雨就一直躲着李瑄,本来就男女有别,她再刻意躲避,李瑄就一点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还有个时刻不忘盯着他的阮弘。   到了晚上各自回家的时候,阮弘先将阮烟雨扶上马车,自己走到李瑄面前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贤弟,不合适的,强求只会徒增忧愁,告辞。”   说完也不管李瑄瞬间冷掉的脸色,拱手与沈家等人告别,上马而去。   回去的路上阮烟雨一直都很沉默,懒懒地歪在车厢靠枕上发呆,霜竹不知道她怎么了也不敢劝,奇怪的是平日最疼妹妹的阮弘也一路沉默,只偶尔担忧地看一眼马车内。   阮烟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喜欢了杨文修三年也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她觉得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别的男子,可面对李瑄时那种心灵相通的喜悦和羞涩又该怎么解释其实阮烟雨不知道的是,她当年对杨文修动心的时候还太小,两人又不曾接触,连对视都不曾有过,她以为的喜欢不过是少女单纯的仰慕而已。   而阮弘的心思就简单多了,他知道很多人家的长辈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的越高越好,可爹娘和自己都不这么想,一个杨文修已经够让妹妹伤心的了,又何必让妹妹再去趟皇后娘家这摊浑水呢?   兄妹俩谁也没有再提起李瑄的事,八月初二太后寿诞很快就到了,天刚蒙蒙亮阮家人便都起了床,阮昭夫妇按品大妆,阮弘和阮烟雨也精心打扮,一家人带着仆从坐马车向皇宫行去。   阮家的马车到宫门前的时候看到前面停了许多马车,入宫贺寿的勋贵官员和亲眷纷纷下车,步行走进宫门,身份贵重的女眷会有小轿抬着,但大多数女眷只能走上半天才能走到太后的宫殿,虽然时已入秋,但秋老虎下日头还是那么毒,走路对这些平日娇生惯养的夫人娘子们实在是种酷刑,偏偏没人敢抱怨半句。   阮家人一进宫门,等在一边的宫人便将阮昭父子带走了,阮烟雨面露疑惑,沈氏便笑着跟她说了原由。原来每次宫中设宴的时候,陛下都会召集宝文阁的学士们一起研究诗词书画,儒道学问,等到中午和晚上开宴的时候才出来露个脸。   阮烟雨了悟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好笑,想来陛下是个不耐烦这种热闹的人,而陛下自己建的宝文阁里的学士们都是些品貌俱佳的有才之士,陛下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倒也情有可原。   阮烟雨跟着母亲在内侍的带领下向太后寝宫走去,沈氏出身武将世家,倒是并不畏热怕累,可阮烟雨到底是个文弱女子,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些心慌气乱,幸好她听到身后传来沈青溪的声音,忙停下脚步,慢慢平息着身体的不适,回头看去。   沈氏也回过头,看到身后不远处一群浩浩荡荡的女眷,脸上一喜,转身迎上为首的中年妇人,挽住她的胳膊,亲昵道:“大嫂!你几时到了,怎得在我后面也不叫我一声?若不是听到青溪这丫头的声音我都不知道呢。”   威远侯夫人瞪了沈青溪一眼,抚了抚沈氏的手,无奈道:“本是落得远,在宫里又不好大声唤你,便想着走快些追上,谁想到这丫头毛毛躁躁地等不得,哎,这教习嬷嬷是白请了,我只望她一会儿不要给我丢人才好!”   说的众人都笑了,阮烟雨又给侯府众人见了礼,沈青溪见威远侯夫人没有再瞪她,笑着冲阮烟雨吐了吐舌头,拉着她的手跟着威远侯夫人和沈氏继续往前走。   沈氏见那内侍远远地在前面领路,便小声问道:“母亲怎么没来?”   威远侯夫人回头看了看阮烟雨,笑道:“早上宫里就来接母亲,母亲说她年纪大了,耳聋眼瞎,行动不便,怕遭人嫌弃,就不进宫给太后添堵了。”   沈氏心里一暖,知道这是母亲在给自己女儿撑腰呢,眼睛就有些发红,威远侯夫人忙宽慰了她几句,沈氏也知道在宫里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小心,所以很快调整了过来,和威远侯夫人低声说笑着往前走。   阮烟雨却是若有所思,她知道外祖母和太后少时交情很好,虽然后来一个贵为皇妃,一个只是个侯夫人,但两人也还算亲近,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继位,皇妃也成了太后,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早年的小姐妹都去了,再加上两家又是儿女亲家,太后和外祖母便更亲近了些。   当然这是以前,不过虽然被退亲,但一般人也不敢对太后有什么怨言,外祖母却因为她的事直接甩了太后的面子,太后若是生气也不过是以后不搭理外祖母,若还想与外祖母和好,只怕必须得给她个交代才是了。   外祖母,这是想要让太后为她以后的婚事负责吗?是了,为杨文修赐婚,然后再为她选一门不错的婚事,这对太后和杨家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毕竟她若是嫁的不好,别人怎么都会联想到杨家退亲这件事上。   阮烟雨心里也是有些感动的,可是她并不想让太后插手她的婚事,太后指婚,必然是从勋贵世家里挑,可这样的人家一般都家境复杂,还大多有派系之争,而明知道太后的意思还愿意娶她的,想来也是与杨家亲厚的人家,那她以后不是要经常和杨家打交道了!这可不好!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太后的寝宫,正殿已经来了不少人,命妇后妃们坐在一处,更有二三十位盛装打扮的闺秀坐在大殿两边,矜持端庄地小声谈笑。阮烟雨一抬头便看到正殿中央坐着位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忙低了头跟着众人在殿中拜倒。   殿中静了一静,只听太后温和道:“快起来吧。”   阮烟雨便跟着母亲和舅母叩谢起身,低着头等着太后和舅母叙了话好落座,谁知太后和舅母母亲寒暄了几句,突然望了望她和沈青溪,含笑道:“那两个小孩儿,过来让哀家瞧瞧。”   殿中诸人都笑了,阮烟雨却忍不住蹙了蹙眉,沈青溪也吓了一跳,祖母可是刚甩了太后的面子,太后不会是想在她身上找场子吧?她下意识地去看威远侯夫人,阮烟雨低头朝她使了个眼色,缓步走向前,沈青溪忙姿态有礼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太后面前十步处停下,太后身边的女官道:“抬起头来。”   阮烟雨和沈青溪抬起头,殿中静了一瞬,太后也是眼前一亮,笑着道:“让哀家猜猜,左边这位穿青色衣裳的,模样水灵灵的应该是阮家的小孩儿,右边这位穿红色衣裳的,模样娇滴滴的应该就是威远侯家的小孙女了。”   “母后好眼力,这阮家娘子臣妾没见过,不过威远侯家的三娘子臣妾倒是认得,确实是穿红衣服的这位,母后只在她们小时候见过一次,竟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臣妾实在是佩服!”坐在太后下首穿着皇后服制的美貌妇人恭维道。   众人都笑着附和,阮烟雨和沈青溪也微笑着福身见礼,太后冲阮烟雨招招手,她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乖巧地走到太后面前。   太后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半天,又瞧了瞧沈青溪,眼神温和惆怅,阮烟雨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太后便笑着对沈氏等人道:“你们快坐下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沈氏等人行礼坐好,太后便抚了抚阮烟雨白嫩纤长的小手,感叹道:“这孩子长得不是很像她娘,倒是有五六分像阿莲年轻的时候,沈家丫头倒是更像老威远侯些,哎,一转眼我们都老了,都是有重孙子的人了,老威远侯也......”   阿莲是威远侯老夫人的闺名,阮烟雨见她神情惆怅,心里一软,忍不住柔声劝慰道:“太后一点都不老,太后和外祖母都是最有福气的人,儿孙满堂,五福俱全,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太后听了哈哈一笑,见阮烟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之色,知道小丫头这是对她,哦不,是对杨家有戒备之心呢,只是刚才见她老婆子说的可怜,才忍不住安慰自己。   真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又生的娇娇柔柔的,也难怪文修那孩子要求到她面前了。      ☆、原来你是四皇子!   太后心里叹息一声,搂了她道:“好孩子,真是和阿莲当年一样的可人疼,来来,哀家得赏你点东西。”   阮烟雨忙推辞,太后却已经褪下手上的一只上等羊脂玉镯子,二话不说帮她戴上,笑着道:“这镯子是当年我进宫的时候我母亲亲自帮我戴上的,她告诉我,女子当如玉,温润光莹,坚强高洁,一晃眼都五十多年过去了,哎......现在我把这镯子送给你,你可要好好保管啊。”   阮烟雨见推辞不得,只得拜谢道:“多谢太后赏赐,七娘一定谨记太后的教诲!”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殿中的妃嫔命妇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后怎么突然抬举起一个小丫头来了。在场的都是擅长掩饰情绪的高手,脸上不仅没有表露半分,反而跟着凑趣将阮烟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太后见阮烟雨脸红地恨不得撒腿就跑,而沈青溪却站在一旁听得双眼放光,津津有味,不禁好笑,想起了她和威远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两人也是这般爱取笑揶揄对方,虽然三天两头地吵架,但其实感情比谁都好,只是老东西现在只怕还在生她气呢吧?   太后突然将一脸兴奋的沈青溪推到皇后面前,笑道:“哀家的镯子给了阮家丫头,你不给沈丫头点东西?我可不想阿莲背地里说哀家只疼她的外孙女,亲孙女倒什么都不给。”   皇后掩嘴一笑,拉了太后的手道:“母后自己小气,倒替小孩子惦记臣妾的东西,母后也疼疼臣妾,臣妾穷着呢!”   众人皆是一笑,太后打了她手一下,笑道:“你只管给就是,回头哀家叫皇帝给你补上,还要问问他,怎么她媳妇哭穷哭到哀家这儿来了?”   众人哄堂大笑,皇后红着脸喊了声“母后!”,自己也笑了,将手上的一只红宝石戒指戴在了沈青溪的手上。   两人正要谢恩退下,忽听门口宫人高声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诸位皇子殿下,皇长孙殿下到!”   除了太后和皇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阮烟雨和沈青溪来不及退下,只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太后下首,俯身行礼。   一阵乱乱的脚步声响,然后就听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道:“都平身吧。”   阮烟雨随众人一同起身,还未及抬头就听一个脆脆的声音惊喜道:“漂亮姐姐!”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响,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扑到了她的怀里。   “彰儿?”阮烟雨见鬼一样地看着怀里的小男孩,心里咯噔一声,一抬头果然见站在大殿中央一群人中,一个风度翩翩,长眉凤目,锦衣华服的少年郎正含笑望着自己。再看一眼那个站在人群前面,和彰儿模样有五六分相似,身着太子吉服的年轻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日莽撞可爱的小男孩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孙殿下,那他的四叔,自然就是堂堂皇后嫡子,四皇子赵瑄了!她和哥哥是不是太傻了点,让人骗了都不知道!   阮烟雨此刻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看她的样子似乎原先并不知道抱着她的小男孩就是皇长孙殿下,那她是怎么认识皇长孙的呢?   阮烟雨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挣开彰儿,有些惶恐地行礼道:“臣女不知皇长孙殿下的身份,多有冒犯,还望皇长孙殿下赎罪!”   赵瑄愣了一下,她竟然提都没提自己,又一想也该如此,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和他私下认识说出去总是不好。   彰儿嘟着嘴看了她一会儿,噗嗤一笑,道:“你这会儿倒是好乖啊!不过这样好没意思,你快起来吧,一会儿你就跟着我,陪我玩!”   阮烟雨脸上一僵,彰儿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子妃忙上前拽了他的胳膊,嗔道:“没规矩!还不给你□□母和皇祖母磕头!”   又温和地对阮烟雨道:“这位娘子快起身吧,彰儿顽劣,娘子不要介意。”   阮烟雨忙说“不敢”,起身和沈青溪一起退到了沈氏旁边。   太子一行人向太后和皇后行了礼,众人重新落座,皇后便拉了彰儿在怀里,好奇道:“彰儿是怎么和阮家娘子认识的?快说与皇祖母知道。”   阮烟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李瑄一眼,不,现在是赵瑄了,见他竟然还在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恼怒,又低下了头。赵瑄讪讪地移开目光,知道她八成是生气了,心里没着没落的。   “前些日子彰儿偷偷跑出去玩,也不知他怎么就甩掉了护卫,自己一个人跑依柳湖去了,幸好遇到阮娘子,哄着他把他送到护卫的手上才没有出现意外,要知道那天依柳湖那里两大书院文斗,乱的很呢!”太子不等彰儿说话便笑着答道。   阮烟雨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太子没有说出四皇子那天也在,不然别人不定要怎么想呢,不过他竟然会对这件事有所隐瞒,莫不是因为赵瑄叮嘱过?还是太子自己不想让弟弟和她扯上关系?   众人都含笑说这是奇遇,皇后则笑着摇头,一脸的无奈。话题便又围绕着皇长孙展开,而闺秀们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彰儿身上,有太子下首的几位发光体在,整个大殿里的闺秀们都矜持了许多。   今上的几位皇子都生的好相貌,太子龙章凤姿自不必说,二皇子和三皇子也长得一表人才,不过二皇子长得硬朗一些,而三皇子的生母苏昭仪因为是江南女子,所以三皇子长得偏中性一些,更不必说钟灵毓秀,如谪仙降世的四皇子赵瑄了。   太子和二皇子都已成婚,太子妃出身陈国公府,陈国公府是开国元勋,这门婚事也算门当户对,二皇子因为生母淑妃是齐国公府的庶女,门第显赫,所以皇上便做主为他娶了礼部侍郎贺文涛的嫡女,以免他势力膨胀威胁到太子。三皇子今年二十一岁,生母苏昭仪出身没有皇后和淑妃好,但承恩侯如今也算炙手可热,所以年龄长些的闺秀多对三皇子有所留意。   而四皇子赵瑄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是皇后的嫡子,太子的亲弟弟,以后太子继位他一个亲王爵位肯定是跑不了的,而且因为是同胞兄弟,太子对他也比对其他皇子要亲近,再加上他模样生的最好,所以现场倒有大半的女眷都动了心思。   当然这些影响不了沈青溪,她见众人都围着太子一家说话,便凑到阮烟雨耳边道:“没想到四皇子就是李瑄啊!怎么咱们两家的人都不认识他?听说才十五岁,皇后娘娘怎么就这么着急给他找媳妇啊?”   阮烟雨低头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想先看看吧,京城贵女就这么些人,多看几次就能定下来了,早晚都一样。”   “也对。”沈青溪点点头,又看了赵瑄一眼,突然小声惊呼道:“烟雨,四皇子在看你哎!”   阮烟雨瞪了她一眼,身子往沈青溪后面缩了缩,让沈青溪和旁边的另一名闺秀挡住自己,淡淡道:“你看错了!”   沈青溪不解地看向她,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四皇子本来就是闺秀们注意的焦点,顿时有很多人看向阮烟雨的方向,却只能看到明艳的沈青溪和那位模样普通的贵女。于是沈青溪就发现有不少小娘子都眼神不善地瞪着她,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也低头装起贤淑来。   不一会儿,皇帝带着大臣和大臣之子们过来了,荣王世子和杨文修也赫然在列,众人又是一阵跪拜行礼。   皇子们一个个人才出众,皇帝自然也长得不差,快要六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依然英俊挺拔,容光焕发,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呵呵地说了句“平身”,坐下和太后说起话来。   太后笑眯眯地应着,突然抬头对坐在皇帝下首的中年男子道:“盈儿前几天说你去了南边,哀家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给我过生辰了,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好好保养身体才对,怎么还到处乱跑?”   那中年人穿着一身华彩亲王袍,长相十分出众,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消瘦,听太后如此说不由讪讪的站起身,笑着道:“母后生辰儿子怎会不来?不过是去南边采买些东西,能耽误多少时候,盈儿也忒小题大做了。”   坐在他身边的荣王世子面色不变,眼神却有些冷,太后晓得荣王是什么德行,想来他采买的东西也见不得人,心里烦躁,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了。   阮烟雨这是第一次见荣王,只觉得这人和赵盈只有两三分相像,赵盈举止大气从容,倒更像是皇帝的儿子,也怪不得皇帝喜欢他。   皇上见太后因为荣王的事情有些不高兴,便笑着开解几句,带着众人移步宴殿,寿宴正式开始了。   这样的宴席自然不会有人是真的为了吃而来,大臣们觥筹交错联络感情,命妇们则悄悄打量着席间的少年少女们,看看谁配得上自家的儿女,少年少女们虽然矜持,但大多也会悄悄瞄一眼中意的对象。   只有阮烟雨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和沈青溪说话谁也不看。      ☆、游园相会   沈氏和沈家人刚才看到四皇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在正殿的时候沈氏就频频看向阮弘,到了宴殿除了皇家人又男女分坐,沈氏便低声问阮烟雨:“雨儿,你哥哥知道四皇子的身份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阮烟雨不想让母亲担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想来哥哥是不清楚的,不过娘,怎么你们都没见过四皇子吗?”   沈氏摇了摇头,威远侯夫人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们,便低声道:“据说皇后娘娘生四皇子的时候年纪有些大了,生产的时候又艰难,所以四皇子一出生身子就不好,总是三灾两病的,到三岁时大病了一场,太医都说救不了了,皇后娘娘差点哭死过去,后来还是那位在开宝寺出家的齐王殿下跟陛下说他有办法治好四皇子,于是带了四皇子去了开宝寺,让那位医术高超的了缘大师诊治,果然就活了过来!这些年四皇子一直没怎么出现过,有人说他在皇宫里,只是病弱不能见人,也有人说他早就出家了,不过我听母亲说四皇子命中多灾厄,十六岁前要住在佛祖护佑之地,开宝寺供奉着佛祖舍利,所以这些年四皇子一直住在那里,只是不好对外说明而已。”   沈氏等人一阵唏嘘,阮烟雨低头品了口茶,心里阵阵难受,想起站在开宝寺竹林里那个穿着僧袍单纯俊美的少年,怎么都无法和坐在皇后身边一身皇子服制华贵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四皇子联系在一起,原来他会拜了缘大师为师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那他现在已经好了吗?   沈青溪看了看她,抿嘴没有说话。   四皇子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但他对阮烟雨的情意除了她那几个神经大条的哥哥外,他们都能看出来,只是不知道阮烟雨是什么意思。本朝皇子都是晚婚,太子和二皇子都是将近二十才成亲,三皇子已经二十一了还没定下亲事,想来四皇子才刚十五岁,应该不会那么急着成亲,所以就算阮家心有顾虑应该也有缓和的余地吧?   沈青溪暗暗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实在是觉得四皇子和烟雨太相配了,两人都是纯善温柔的人,性情相投,爱好相合,而且都长得那么好看!而且四皇子身份比杨文修高多了,哼,正好为退婚的事情出出气!   阮烟雨自是不知道沈青溪已经在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了,她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阮烟雨低头品着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总时不时地看着自己,不禁抬起头,正对上杨文修幽幽望来的目光。   经过承恩侯府的事阮烟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文修,但看到他还是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且不说她只是个从三品官之女,单就她曾被退婚一条她和赵瑄就不可能,既然不可能又何必踌躇呢?   阮烟雨低头喝了口茶,又忍不住想起在渺烟阁斗茶时赵瑄望着她时眼中的光芒和那首水仙,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文臣武将不同桌,所以阮昭和威远侯等人坐得挺远,阮弘还是个孩子,没那么多讲究,拉了郑云彬和沈青柏等人一桌。只是他这会儿冷着个脸,时不时地看向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四皇子,阮烟雨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赵瑄神采飞扬的侧脸,心里顿时闷沉沉的,低头吃起菜来。   阮烟雨这桌比较沉默,所以皇家那边的动静就听得特别清楚。娘娘公主郡主们捧着太后和皇后说话,说到京中的少年们,就听皇后娘娘笑着道:“要说这东京城里最优秀的儿郎,还要数母后的侄孙子文修,那孩子从小就聪敏好学,今年有十七了吧?”   太后点了点头,道:“到了九月就十七了,一转眼也是大孩子了。”   坐在皇后下首的淑妃看了看对面的朝霞长公主,笑了笑,柔声道:“也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太后何不趁着今日这好日子成就一桩美事?”   沈氏等人看了阮烟雨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都松了口气。   那边太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好,等一会儿去游园的时候老身好好看看,看哪家的女儿最配我的文修!”   亲昵之情溢于言表,皇后等人又将杨文修夸了一遍,朝霞长公主神色温婉,浅笑着陪在太后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云亭更是矜持温柔,只是耳根上微微红着。   沈青溪低哼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不要脸!”   她声音很小,除了坐在旁边的阮烟雨大家都没听清,阮烟雨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般胡说!”   沈青溪嘟了嘟嘴,化悲愤为食量,大吃特吃起来。阮烟雨看着她一边生着气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还要注意形象的纠结模样扑哧一笑,心里轻松了许多。   正想哄她几句就感觉到有一道明亮目光一直打量着自己,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华美精致的小美人正眨着大眼睛望着她,她皮肤白皙,脸小而精致,一双眼睛如黑葡萄般黑亮有神,和彰儿有些像,小巧的嘴巴红的像樱桃一般,见她看来便冲她歪着头笑了笑,顿时满室生辉,华光四射,阮烟雨心想这人好美,若是再长大点只怕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刚才她的注意力都被赵瑄吸引去了,竟然没有看到她。   阮烟雨对她报以善意的微笑,见她坐在皇后旁边,想了想的,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皇帝虽只有四个儿子,但公主却不少,除了几位低等宫妃所生的公主外,由以皇后处养大的九公主赵姝为尊,赵姝今年十一岁,她虽不是皇后亲生,但生母早亡,从小由皇后抚养,又是皇帝最小的孩儿,所以自小就被众星捧月般地长大,偏偏这位九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又容貌俏丽,却不是骄横刁蛮之人,所以更加受人爱戴。   阮烟雨以前没有见过九公主,但见她似乎比自己小个一两岁的样子,笑容纯真清澈,心里就忍不住喜欢起来。   下午皇上和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带着大臣们离开了,太后由皇后等人扶着去御花园游园,命妇们陪在一边,太后既是有心做媒,自然不会据着年轻人陪着自己,早早就让大家各自玩去了。   阮烟雨心里有些惴惴的,既不想遇见赵瑄,也不想看见杨文修和荣王世子。她想跟哥哥在一起,可阮弘早就被竹贤书院的同窗拉走了,连沈青溪都被要好的武将家的娘子叫去玩了,她只好和郑家几位娘子一起在御花园里散步赏景。   郑三娘见她兴致不高,以为是因为在宫里紧张,拉了她的手笑道:“我记得上次随我娘来宫里的时候看到御花园南角有几株白菊长得十分好看,花瓣繁密洁白,远看如透明一般,真是高洁雅致,七娘随我去看看?”   阮烟雨听了心里也十分好奇,点头答应了,谁知郑九娘年纪小不耐烦看花,非要去湖边玩,郑四娘和郑六娘不放心便随了她一起过去。阮烟雨心里不安,但这时候也不好反悔,携了郑三娘的手向御花园南角走去。   这样的场合,谁和谁走在一起,谁和谁相遇都十分惹人注意,太后由宫妃命妇们陪着,坐在亭子里望着御花园中偶尔在路口相遇羞涩见礼的少年男女,笑得十分慈祥。   杨夫人坐在下首心不在焉地陪着说话,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和几位正德书院的同窗说话的杨文修。   他明显地有些神思不宁,不时回头看上一眼,杨夫人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见阮烟雨和郑三娘相携着向南边走去,她心中一跳,忙看向自家儿子,果然见他和同窗说了两句就转身向南边而去。杨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跟他祖父一样是认准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早知道她会那么喜欢烟雨,她就应该一开始就反对公公的决定,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般尴尬的地步。   阮烟雨和郑三娘一路往南边走,郑三娘见左右无人便小声道:“七娘,你也莫要担心,太后娘娘就算要为你指婚也总会先问过你们家的意思,毕竟这是儿女大事,若你不愿意她岂不是乱点鸳鸯?”   阮烟雨脸上一红,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也明白郑三娘是担心自己,心里轻松了许多,嗔了她一眼道:“姐姐还有心思担心我,就不怕自己被乱点鸳鸯吗?”   她这话说的倒没错,郑三娘家世高,品貌俱佳,而且也到了年纪,怎么看都比她有可能被人看上,郑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红了脸,捏了捏她的小下巴道:“真是小没良心的,亏得我还担心你拉你到这里透透气,你倒取笑我!”   阮烟雨咯咯一笑,躲开她的手,撒娇道:“好姐姐,你可是大家闺秀,不能学我三表姐那般粗鲁的!”   郑三娘也笑了,行不多久果然见前方有几株白菊花生的繁茂皎洁,在阳光下泛着光,猛一看竟有些如梦如幻之感。      ☆、表明心意   阮烟雨小声惊呼,快步走过去,附身细细观赏,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光芒闪烁,显然极为喜欢,一张白嫩小脸仿佛比花还要光洁。郑三娘微微有些出神,心想七娘真是好看,怪不得哥哥每次见到她都魂不守舍的,娘也喜欢七娘,若阮烟雨能嫁到郑家也是一桩美事,只是她的心思有几人知道呢?   她垂了垂眸,缓步走过去,京城里的人家娶亲都讲究差个几岁,毕竟女子比男子易老,而她和阮弘同岁,已经十五了,在别人看来阮弘年纪还小,要参加了下科科考才会议亲,而她这边父母却早已帮她相看着,最迟这两年也该定下了,更何况,阮弘对她并无意……   阮烟雨并不知道郑三娘的心思,见她眉眼间微有忧思忙低声道:“姐姐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郑三娘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见对面匆匆走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忙拉了拉阮烟雨的袖子。阮烟雨转过头,正好看到皇长孙赵彰蹦跳着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白面无须的宫人。她心头一跳,忙和郑三娘一起蹲身行礼。   彰儿看到她眼睛一亮,直接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找姐姐好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快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好玩!”   说完拉着她就跑,郑三娘和那两个宫人忙要跟上,彰儿却回头喝道:“谁都不许跟着!”说完也不顾阮烟雨的反对拉着她跑得更快了。   那两位宫人只得远远地跟着,郑三娘却不好再跟,转身继续向前走,走没几步又猛地停住,在一株花树后站定,微微探出头,见果然是杨文修和文亭郡主,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   郑三娘不想惹麻烦,转身急匆匆地原路返回,走到拐角处没留意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那人倒是纹风没动,郑三娘却急退几步,稳住脚才低头施礼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一抬头见来人相貌清秀端正,英气勃勃,是个十□□岁的少年郎,不由脸上大红,那少年却温声笑道:“无碍,也是我自己没有好好看路,我看娘子有些面善,不知可是青溪的朋友?”   郑三娘一愣道:“我确实是沈娘子的朋友,郎君是?”   那人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威远侯府沈青柏,是青溪的胞兄。”   郑三娘见他笑容温和,举止有礼,心里倒对他挺有好感,还礼道:“见过沈郎君,家父是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   沈青柏微微一怔,哑然失笑道:“原来是郑家娘子,我与你兄长也算熟识,倒是没想到云彬那样的性子竟有娘子这样的妹妹,实在是让人纳罕!”   郑三娘也忍不住笑了,见他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沈青柏也感觉她有些不自在,于是道:“娘子怎得独自一人,我刚才好像看到烟雨是和你一起的,她人呢?”   郑三娘便将赵彰将阮烟雨拉走的事情说了一遍,沈青柏蹙眉点了点头,见她静静站在阳光里,眉眼温柔沉静,沈青柏家里的三位妹妹都是活猴儿一般的性子,连阮烟雨在他面前也是活泼俏皮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郑三娘这样温温柔柔的女孩子相处,于是轻咳了一声拱手道:“我来时看到青溪她们在湖边玩,娘子也过去吧,在下告辞了。”   说着就越过她往前走,郑三娘却慌忙叫住他,他一回头就见她咬了咬唇,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刚才看到杨郎君和文亭郡主在那边,沈郎君还是不要过去了。”说完轻轻福了福身,快步离开了。   沈青柏心下恍然,他与阮烟雨是表兄妹,如果不小心撞见那两人确实不妥,这位郑娘子是在为他着想怕他惹麻烦呢。沈青柏轻轻一笑,想了想又朝原路走了回去。   却说另一边彰儿拉着阮烟雨左转右跑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总是莫名其妙的有力气,很快就将那两个宫人甩不见了,阮烟雨跑得气喘吁吁,跑到一处假山旁时实在跑不动了,挣开彰儿的手,扶着假山喘气道:“不,不行,我跑不动了……”   彰儿嫌弃地看着她道:“真没用!就跑这么远就跑不动了?我九姑姑爬个山都没你这么累!”   阮烟雨无力地摆了摆手,见这里四下无人,连人声都听不到,问道:“这是哪儿啊?你为什么拉我来这里?”要不是拉她来的是彰儿她都要以为是有人给她设套了。   彰儿四处瞅了瞅,又上前拉她道:“还没到呢,你跟我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阮烟雨身上实在没有力气了,又见他鬼鬼祟祟的,便抽出手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去!”   彰儿急的又要去抓她,就听一个清朗声音道:“彰儿住手!”   阮烟雨猛地抬起头,当看到从花丛中走出的姿容绝世的赵瑄时心忍不住砰砰直跳,又想到他隐瞒身份与他们相交,还在大内皇宫里让彰儿把她拉来又止不住地恼火生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转身撒腿就跑。   赵瑄瞪了彰儿一眼,示意他回去,自己快步追了上去。彰儿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过河拆桥”就一路踢花踩草地走了。   阮烟雨想往来时的路上跑,可她本就是个路痴,又从没有来过御花园,跑了没多远就迷了路,刚想随便选条路胳膊就被人大力一拉回身,她本就没有力气了,这一下就直接跌入了一个清爽温暖的怀抱里。   突然的拥抱让两人同时一僵,阮烟雨一抬头就对上了赵瑄亮如星辰的眼睛,她心跳地厉害,慌忙推开了他,后退了好几步。   赵瑄俊脸通红,刚才的软香在怀让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良久才上前道:“烟雨,你别跑了,我......”   阮烟雨心尖一颤,红着脸斥道:“四皇子请自重!别人若听见你这么叫我会怎么想?”   赵瑄知道她生气了,忙上前道:“好,我不叫,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怕我告诉了你,你就不会像对待李瑄一样地对待赵瑄了。”   阮烟雨一怔,是啊,若他一开始就摆明身份她一定会恭恭敬敬,敬而远之的,又何来这之后的品诗论茶,以琴传情呢?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酸涩,她实在没想到他竟是个皇子,为什么他偏偏是个皇子呢?他若是个平民该多好,就算是李瑄也好过现在啊!   “能认识殿下是我兄妹二人的荣幸,若过去有误会冒犯之处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想来我表姐她们也该找我了,臣女告退。”她掩下心中所有的失落酸楚,冷下声音道,说完就转身要走。   赵瑄何其聪明,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意思,不由大怒,几步上前拦住她,质问道:“误会?冒犯?你以为我这段日子以来是在做什么,我对你的心意,在那首‘水仙’里已经表露无遗,我知道你听懂了,我还在等你的回答,你怎能说这些都是误会?!”   赵瑄在阮烟雨面前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突然这般满面怒容的吓了她一跳,其实赵瑄脾气再好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他说东哪里有人敢说西?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也能感觉到阮烟雨也喜欢他,可她一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急着划清界限,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竟不能让她稍微犹豫一下,就这么干脆拒绝他吗?   阮烟雨白着脸看着他,赵瑄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点,抿了抿嘴,放缓声音道:“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我和你相识的整个过程,我很明白我喜欢上了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先前瞒着你是我不对,可因为我这个身份我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你也该理解我是不是?”   他眼神深邃委屈,抿着嘴看着她,阮烟雨心里软成一片,一时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赵瑄攥了攥手,又走近她几步,阮烟雨吓得忙往后退,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殿下与臣女相识不过几个月,因为是兄长的朋友才有些亲近,臣女才貌平平,实在当不起殿下厚爱……”她还没说完就见赵瑄红着眼定定地看着她,那后面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心里酸酸的不由也红了眼,怕他看见忙低下了头。   良久,赵瑄才深吸一口气,沉沉道:“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要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只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阮烟雨抿了抿唇,想着他虽然隐瞒在先,但对他们兄妹却一直都是掏心掏肺的,更何况他还救过哥哥的性命,既然以后再无交集,不如现在坦诚相告,一来他能死心,二来或许他跟哥哥还能做好友。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可知道我曾与杨文修订过亲?”   赵瑄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点了点头道:“我原本不知道,后来在威远侯府听世子夫人话中有异就留神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和杨文修是少时定下的婚事,不过后来杨国舅又想和朝霞姑姑结亲所以就退了婚,这事不怪你,是杨家不对。”   阮烟雨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态平静,只不解地看着她,就知道他心里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不由十分感动,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你既然都知道那皇后娘娘也一定知道,你是皇后嫡子,除了太子之外诸皇子以你为尊,你又是太子最大的助力,你的妻族必定是权势勋贵之家,清白高门之女,我家只是普通世家,父亲也不过是从三品官员,本就配不上你,更何况因为杨家的关系,皇后娘娘为了不惹麻烦也不会同意你我的婚……婚事,更何况我本心喜静,只愿找一知心之人,求一个地久天长而已,并不愿嫁入皇家。”   赵瑄听了她的话半天都不言语,阮烟雨正有些不知所措,突然看到他向自己走近一步,她不由后退却被他握住胳膊,低声道:“我明白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对我动了心?”   阮烟雨心头一跳,一抬头对上他星辰一般的明亮双眸,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可看着他满含期待又似乎怕她否认的小心翼翼的脸却怎么都说不出那违心的话。      ☆、承诺与拒婚   夏日的日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她的脸上,让她轻颤的睫毛仿若透明,赵瑄的眼睛越来越亮,握着她胳膊的双手轻轻滑下,将一双白嫩小手握在掌心捏了捏,心里不由软乎乎甜蜜蜜的,怦怦跳个不停,仿佛有只困兽在战斗。   阮烟雨仿佛被烫了般猛地缩手,赵瑄的力气不大,却能让她逃不出他的掌心。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面前,看着她通红的小脸低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阮烟雨有些愣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被他握住的双手却似着了火一般,她刚要挣开他,却见他开怀一笑,松开她的手,高声道:“寒黛,送阮娘子回去。”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十□□岁的宫装侍女从高高的假山上跳了下来,显然是个会功夫的。阮烟雨有点懵,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赵瑄要做什么,紧张道:“殿下!”   赵瑄略一绷脸,又忍不住眼含笑意道:“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我让寒黛送你回去,过阵子我会想办法见你一面,到时候我再跟你详说个中缘由,总之你信我……”说着低下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信我,定能许你一个地久天长!”   那侍女也不知听没听到,别过脸看天,阮烟雨脸上大红,心下却犹疑不定,刚要说什么那叫寒黛的侍女已经过来向她行了礼,阮烟雨不好再说,担忧地看了赵瑄一眼,低头随着寒黛走了。   赵瑄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垂下眼眸,咧嘴笑着摸了摸鼻子,脚步轻盈地往回走去,高兴地恨不得引吭高歌。   而这边阮烟雨由寒黛领着回了太后所在的远香台附近,正好遇到前来寻她的沈氏,寒黛便行礼退下了。   “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沈氏见女儿脸上微有薄汗,头发也有点凌乱,于是帮她理了理头发道。   阮烟雨勉强笑了笑,道:“不小心走迷了路,幸好遇到刚才那位侍女姐姐把我带了回来,娘别担心,我没事的。”   沈氏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大家都回来了,咱们也快回去吧,刚才太后娘娘已经为康郡王世子保了媒,这会儿也不知怎么样了。”   阮烟雨想起阮弘说过康郡王世子脾气暴躁,于是问道:“保的是谁家的娘子?”   沈氏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着道:“是你认识的,中书舍人齐大人家的嫡女齐六娘。”   阮烟雨点了点头,她跟齐六娘也算熟识,那是个十分文静怕羞的小娘子,性情却是极好,跟了康郡王世子也不知前路如何,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沈氏和阮烟雨回到远香台的时候有两家人刚刚谢了恩,想必是太后又撮合成了一对儿,阮烟雨看到那娘子也是自己认识的人,心里不由更加沉郁,也不知自己的未来如何,而赵瑄的话则更是让她不安。   深青溪悄悄走过来,见她心神不宁的便挽了她的手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好?”   阮烟雨摇了摇头,一抬头没有看到赵瑄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此时,杨文修也回来了,太后便笑着唤道:“文修过来,云亭刚才还说在花园里遇见了你,怎么她早早回来了你却到这会儿才回来?”   杨文修脸色一变,但还是乖乖上前让太后拉住手,笑道:“上次文修在御花园里见过几株白兰花开得甚好,一直心心念念,姑祖母也知道文修不喜欢艳丽张扬之花,只喜欢皎洁清雅的花朵,所以本想去寻,只是御花园太大,一时迷了眼竟没有找到。”   太后淡淡一笑,杨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云亭和阮烟雨,可不就是一个艳丽张扬,一个皎洁清雅?她想起儿子这些日子的坚持,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起来。阮烟雨微蹙着眉抬头看他,不明白杨文修这又是要做什么,而阮弘却突然瞪大了眼。   这几人各怀心思,而旁人却没有听出杨文修的深意,淑妃是早就和朝霞长公主说好的,这会儿见太后拉了杨文修便笑着道:“臣妾看着云亭和文修这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真是般配,这么大的御花园偏他俩能遇上也真是有缘,太后说是不是?”   太后看了云亭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云亭脸上一红低下了头,怕自己眼中的欢喜太明显让人笑话,太后摸了摸手上的玉如意,就要说话。   杨文修心里一惊,一咬牙退后一步,拱手故作惶恐道:“淑妃娘娘谬赞了!云亭郡主身份尊贵,文修哪里能配得上,娘娘还是莫要打趣文修了!”   众人皆是一愣,阮烟雨惊愕地抬起头,看到杨文修虽然低着头,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再看云亭瞬间惨白的脸,心里惊疑不已。淑妃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可大家都听出来太后是想为云亭和杨文修赐婚的,本来杨家就是要跟朝霞长公主联姻,这不是正好合意吗?怎么杨文修却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太后皱眉看着杨文修,见他紧抿着唇一脸倔强,心里叹了口气,淡笑着对一脸尴尬的淑妃道:“看看,孩子们都害羞了,叫你嘴碎爱说笑!”   淑妃这才回过神,讪讪地轻打了下嘴,笑道:“哎呦!这可是怪我喽,孩子们还小嘛,说这些不正经的做什么?该打!该打!”   众人都附和着笑了笑,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杨夫人白着一张脸上前将杨文修拉了下去。   太后和众人说笑了一阵,见几位皇子都已退下便拉了荣王世子的手道:“好孙儿,你说皇祖母做的这几个媒好不好?”   赵盈笑了笑道:“皇祖母的眼光自然极好,只怕是天上的月老也不如皇祖母会做媒呢。”   众人一笑,太后心里才高兴些,见他身姿挺拔,丰神如玉,身上隐隐有先皇的影子,便拍着他的手道:“盈儿好大胆,连你皇祖母也敢取笑,你就不怕皇祖母给你乱牵红线,娶个悍妇回家,到时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赵盈勾唇一笑,叹息道:“皇祖母若真给孙儿娶个悍妇孙儿也不怕,只是到时候打架打到您面前,您可别躲。”   众人听了笑得更厉害了,太后笑着搂了他道:“好好好,皇祖母啊给你看着,保证给我家孙儿找一个温柔听话的,也好让哀家这晚年过得清静些!”   众人又是一阵笑,阮烟雨也淡淡笑着,突然见赵盈往她这边瞥了一眼不禁一愣,再看时他已经陪着皇后娘娘说话了,阮烟雨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太后寿宴第二天就有懿旨颁下,为康郡王世子等人赐了婚,其中并没有杨文修和云亭的赐婚旨意。   九月礼部尚书告老还乡,阮昭前一天还笑着说不知是谁要接着当这个天下最需要守礼的人,第二天皇帝就颁下旨意升阮昭为新任礼部尚书,竟越过了正三品直升从二品官,□□任命官员一般是先授阶再根据阶来授官,当年阮昭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刚刚登基的皇上十分喜爱他的才学,封他为正六品集英殿修撰,这些年阮昭时有升迁但一直都没有离开京城,前年上一位宝文阁直学士告老还乡,皇上直接就点了阮昭任从三品宝文阁直学士,只是阮昭毕竟年轻,资历尚欠,所以阶品还是在原来的正四品中奉大夫上,这次又是先授官,皇帝大概也觉得阮昭资历浅薄所以这次阶品只升到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   旨意一到,满朝哗然!阮家人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毕竟阮昭原本只是个纯粹的文人,虽然受皇上赏识但撑死了到老能混个大学士当当,而且他人又不在礼部,连威远侯都私下问阮昭是不是做了什么让陛下龙心大悦的事才得了这样的机缘,阮昭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什么特殊的事情来。   过了几天宫里才传出消息,原来礼部尚书告老致仕,底下侍郎资历都不够,皇帝问几位老臣还有太子等人的意思,是荣王世子举荐了阮昭,皇帝虽然觉得阮昭资历尚浅,但他一向喜欢阮昭的才学,也知道他是个踏实肯干的人,经史礼仪方面也十分精通,所以也就采纳了荣王世子的建议。   阮昭不明白荣王世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赏识自己,阮烟雨却是心头乱跳,想起赵盈的那一句“如卿所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虽说她送给他那卷佛经有拜托他照顾阮昭的意思,可也远远及不上礼部尚书的价值啊!他想干什么?   阮昭年纪轻,以前只在宝文阁熬资历并不被人看在眼里,可如今却连升两级,以区区三十六岁之龄胜任尚书之位,离二品大员只有一步之遥,前途不可限量。顿时引来各家赞捧,来往官员陡然变多,连沈氏等人也忙了起来。      ☆、丢人的世子   阮昭虽然欢喜但心中也十分惶恐,升任礼部尚书后做事更加勤勉,行事也更为低调,月底的升迁宴只请了些亲朋故旧还有部里同僚,当然还有帮助他升迁的贵人荣王世子。阮昭与荣王世子原本并无交情,本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他竟然态度温和有礼,极爽快地应下了,倒让阮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拱手道谢。   男客都在外院,沈氏带着阮烟雨在内院招待女客,因为阮家人少,所以威远侯府的女眷也做了半个主人帮忙招待,晚宴刚起,阮烟雨带着雪梅去厨房看过,见四下无人,忙招了雪梅走到一边。   “娘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雪梅喘了口气道。   阮烟雨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去我房里拿出那个摩喝乐娃娃悄悄放到荣王世子的马车里。”   雪梅吓了一跳,小声道:“娘子,这要是让人看见可怎么办呀?”   阮烟雨忙道:“现在客人都在家中,车马那边没什么人的,顶多有几个车夫,你小心一点,若是有人你就藏在一边,实在没机会你回来就是了。”   雪梅这才点点头,道:“娘子放心,婢子一定不让人瞧见。”   阮烟雨拍了拍她的胳膊先回了悦心堂,雪梅则提着裙子向木兰居跑去。   悦心堂里晚宴正酣,夫人们坐了两桌,小娘子们自坐一桌,阮烟雨在深青溪旁边坐下,笑着道:“招待简薄,姐姐们不要嫌弃。”   众人忙笑着说“没有”,郑三娘笑道:“你家里的菜色南北参半,倒是都挺对胃口的,不过我独喜欢这道银鱼三鲜,是我们岳州的地方菜。”   席上一位娘子马上惊喜道:“郑娘子也是岳州人?我家也是哎!”   郑三娘也很高兴,两人便都说起自家的住处,竟也隔得不远。   阮烟雨笑道:“你们俩是岳州人,我记得齐姐姐和我一样都是扬州人?”   坐在沈二娘旁边的齐六娘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家祖籍扬州,不过家里人大部分都在京城,老家只留些旁支看房子罢了,我长这么大都没回去过。”   阮烟雨一说众人便都叙起家乡来,叙到最后竟然只有沈青溪一人是汴梁人,沈青溪便托了腮叹息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同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倒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女孩子们俱是一笑,阮烟雨笑着搂了她道:“谁说就你一个汴梁人,我娘是汴梁人,郑夫人也是汴梁人,这么说起来我和郑姐姐都是半个汴梁人,凑一个给你做伴可好?”   沈青溪这才笑道:“我才不稀罕,你们老乡亲老乡去吧,我有一个城的老乡呢!”   众人轰然而笑,就有夫人问她们在笑什么,听了也不禁笑起来,郑夫人便道:“说起来在京城里的朝中官员是真正汴梁人的还真是不多,仔细听他们说话都带些乡音,还有许多新来的同僚夫人不太会说官话,那说的话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等那夫人走了我都不知道跟人家说了什么。”   说得大家又都笑了,都说起各自的有趣经历。   阮烟雨不时看看门外,始终不见雪梅回来,心里不禁有些着急,等吃完了饭上完茶点她就借口上官房回了木兰居,却没见到雪梅,又忙折回二门。   谁知还没等走到二门就从路边大树后冒出来一个蓝衣护卫,阮烟雨吓了一跳,刚要尖叫就听那人道:“娘子别叫,我是阿四!”   阮烟雨瞪大了眼,沉声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可是内院!”   阿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低声道:“我家世子说娘子若是想要你家婢女安然无恙地回来就去花园的廊桥上找他。”   阮烟雨脸色一变,指着他道:“他,他竟然扣了我的婢女,还偷跑到我家花园里?”   阿四也觉得自家世子挺跌份的,于是低了头道:“娘子快去吧,再晚就该有人退席回去了。”   他说完就闪身跑没影了,好像身后有鬼追着他,气得阮烟雨恨不得骂他几句,可一想若一会儿散席回去的人多起来看到雪梅怎么办?她呼出一口浊气,提了裙子快步向花园跑去。   花园里黑乎乎的,只在向晚亭里挂了两个灯笼,阮烟雨心里有些害怕,借着微弱的光,白着脸快步跑上小湖上的廊桥。廊桥离向晚亭有些距离,阮烟雨果然看到廊桥上站了一个人,看不清衣饰容貌,然而身姿俊挺风流,走近几步,果然是荣王世子赵盈。   阮烟雨这一会儿又惊又怕,脾气也不好,直接上前道:“世子干嘛偷偷摸摸跑人家家花园里来啊?”   赵盈剑眉微挑,心下好笑,故意冷了脸道:“那阮娘子派人偷偷摸摸往本世子的马车里放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阮烟雨被他噎了一下,也稍微冷静了点,低头行礼道:“世子的礼送的太贵重了,七娘实在不敢收。”   赵盈见她刚才还怒气冲冲,这会儿又客气起来,不由起了玩心,淡淡道:“更重的礼娘子都收了又何必在乎多一个娃娃?”   阮烟雨心头一跳,知道他说的是阮昭的官职,抬起头着急道:“我只是想要世子照顾家父一下,谁晓得你照顾得这么多啊!家父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不知要承受多少诽谤猜忌呢!”   赵盈忍不住笑了,负手摇头道:“娘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本世子一片好意,怎么娘子还怪我?”   阮烟雨脸上一红,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她心里本来就怕他,不敢得罪他,搅了搅手指低声道:“世子聪明绝顶,自然知道施恩太过容易让人心生惶恐,七娘只是个普通闺阁女子,胆子小的很。”   赵盈看了一眼她细白的手指,心里一软,轻笑道:“那个娃娃你收着就是,那上面并没有我的私人印记,不会让人误会是你我私相授受的。”   阮烟雨脸上更红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也只能含糊道:“七娘觉得不太妥,还请世子拿回去吧。”   赵盈眼波闪了闪,淡淡道:“不行,本世子送出的东西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笑话,他第一次送小娘子礼物若是真被退回来那多丢人啊!虽然他现在已经觉得挺丢人了。   阮烟雨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觉得这人古怪得很,莫非是喜欢逗人玩?又惦记着雪梅和悦心堂,急慌慌道:“这个可以以后再说,我既然来见世子了,那世子是不是该把雪梅放了?”   赵盈点了点头,见她频频往摆宴的方向看,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只得道:“你先回去吧,令婢马上就会回去,至于令尊的事你也不必在意,皇伯父曾经与我深谈过,说阮大人的年纪阅历虽然有些勉强,但也并不是不能胜任礼部尚书这个位子,阮娘子应该对阮氏的家学有信心才对。”   阮烟雨微微一愣,心里倒是有些感动,说到底人家也是帮了她,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多谢世子的照顾,以后若世子有事家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说完就转身跑了,倒是赵盈在原地站了片刻,良久才低低笑道:“真是个爱计较的小孩子!”   秋日的风将向晚亭里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摆,阿四从阴影里走出来,见自家主子竟然还不走只得提醒道:“世子再不回去阮大人该出来找你了,阮娘子的婢女我也已经把她放回去了。”   赵盈尴尬地咳了一声,走到院墙边又冷冷道:“不许看!”   阿四赶紧转过身,就听几声微小的动静,知道自家主子已经翻到墙那边去了,忍不住哀叹一声,心想主子竟然连翻墙私会小娘子这种事都干,真是太丢人了!      ☆、暴怒的大舅哥   话说阮烟雨小跑着回了悦心堂,果然就见雪梅站在院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一见阮烟雨回来马上迎了上去,又怯怯地停了脚,垂头丧气道:“婢子无能,被抓了……”   阮烟雨也知道这事不怪她,是她小瞧了赵盈,问道:“东西呢?”   “婢子把东西送回木兰居了,没让人看见。”雪梅忙道。   阮烟雨松了一口气,也没心思想别的,整了整衣服进了悦心堂。   升迁宴后阮家才慢慢清闲起来,但也隔几天就会有人下帖子邀请,沈氏却发现自家的两个孩子都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沈氏原本以为是两个孩子闹了别扭,叫阮弘来问他却只说是书院里到了年底课业繁重所以没时间关心妹妹,然后出了悦心堂就去了木兰居,也不知两个孩子说了什么,第二天两人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沈氏这才松了口气。   十月的东京已经非常寒冷,大户人家里已经用上了炭火,平头百姓也都换上了冬衣。微风的傍晚,阮烟雨披着披风坐在向晚亭里望着满池残荷静静出神,竹风铃被风吹得叮铃铃直响,想到夏日里她与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在这里相对而坐,品茶,赏荷,少年的目光像盛夏的阳光一样炙热专注,她那时都不敢看他。她知道他曾找过她,是阮弘拦了下来,她与他身份有别,若被人知道她们私下相识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霜竹站在阮烟雨身后,欲言又止,见夕阳已将落尽,终于忍不住道:“娘子快回去吧,早晚天凉,小心进了寒气。”   阮烟雨叹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就见披着青色披风的阮弘正向这边大步走来,她敛下心神,待他走近,笑道:“哥哥今日回来的好早,娘让厨房做了哥哥最爱吃的海棠糕,哥哥可是早知道?”   阮弘看着如一朵凝露的花般坐在亭子里的妹妹,又是心疼又是烦恼,板着脸道:“这亭子夏日乘凉最好,可到了冬日未免太过凄寒,妹妹素来体弱,开春之前还是别来了,若是觉得烦闷我就让平安去侯府,叫三表妹过来陪你。”   阮烟雨笑着点了点头,起身拉了他的胳膊,刚要说话就身上一寒,不禁打了个喷嚏,脸上就有些发热。   阮弘吓了一跳,一摸她的手冰凉,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围上,心里生气,责备霜竹道:“我见你平日里是个稳重的,怎么就由着娘子在这冷风口坐着?!还不快回去煮了姜茶,还等着娘子真病了不成?!”   霜竹见娘子脸上发红就觉得不好,又见一向宽和温润的郎君真生了气,心里也着了急,也顾不上内疚,忙提了裙子往厨房跑去。   阮烟雨这会儿也觉得身子有些发寒,但还是笑着道:“不关霜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哥哥别生气了,我没事的,喝点姜茶就好了。”   阮弘用披风裹着她往木兰居走,心里憋着火,听了她的话冲口道:“你就知道为别人说话,可知别人都是任性妄为,不一定会为你考虑!”   阮烟雨听了垂下眼眸,面色黯然,阮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不好解释,见妹妹这两个月又清瘦了些,急得叹了好几口气。   阮烟雨回到木兰居喝了姜茶就被阮弘催着躺在床上休息,晚饭也是在房里吃的,沈氏和阮昭来看过她,见她情况还好都没怎么在意,谁知夜里竟烧了起来,阮昭忙派人去请了罗太医来为她诊治,吃了治风寒的药发了汗,到早上就退了烧。   阮弘本想在家里陪她,阮烟雨却不敢耽误哥哥的课业,催了他去上学,沈氏和阮昭也不同意他留在家里,阮弘无法,只得带着平安出门去了书院。   因冬日天寒,沈氏不愿阮弘骑马受冻,所以便坐了马车,待行到书院附近的一条巷子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阮弘还没问就听平安道:“郎君,是四……是李瑄郎君!”   阮弘一听“李瑄”两个字就来气,一掀车门帘果然见前方停着一辆古朴宽大的马车,赵瑄穿着一身白色儒生长袍,外披浅绛色素面披风立在马车边上,一张脸细白精致,当真好看得很!   阮弘冷哼一声跳下了马车,冷冷道:“你又要做什么?说了不许你再找我妹妹!”   赵瑄忙走上前,拱手道:“五郎先别生气,我不是要去找她,只是我听说烟雨病了,心里着急,想来问问你她怎么样了。”   阮弘眉头一皱,斥道:“殿下还是注意言行的好,这么直呼别人家娘子的闺名实在不妥!我妹妹没事,不劳殿下挂心。”说完转头就走。   赵瑄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阮弘三番五次阻拦他不由心下恼怒,上前道:“我知道你生我气,可我是真心要娶烟雨为妻的,我知道烟雨心里也有我,你就算对我有意见,但怎么能连自己妹妹的心意也不管?”   阮弘豁然转身,盯着他道:“四皇子这话我倒不明白了,你若是对我妹妹真心不是应该上禀皇上和皇后请求赐婚吗?这般私下里会面又是什么意思?”   赵瑄心虚地别开脸,不一会儿又看向他认真道:“五郎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一直在努力,只是还需要时间……”   “够了!”阮弘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冷声道:“我也和你说句实话,我妹妹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任何有可能会让她不幸福的婚姻我们都不会同意!你既然如此说就说明皇后娘娘肯定觉得我们家烟雨配不上你,可是相反,我们还觉得烟雨嫁给你会受委屈呢!不说别的,你是皇子,将来成亲至少会有一正二侧三位王妃,而我阮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觉得以我妹妹的性子会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吗?既然不合适又何必强求?”   赵瑄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娶别人,也不会让烟雨受委屈,可是他也知道这会儿无论他说什么阮弘都不会相信,他抿了抿唇,郑重道:“五郎你等着,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能给烟雨幸福!”   阮弘冷哼一声就要走,赵瑄忙拉住他,阮弘甩掉他的手,喝道:“别拉拉扯扯的!”一回头见他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帖递给自己,于是冷脸道:“干嘛?”   赵瑄道:“这是我的私人名帖,只有宫里的陈太医认识,如果过两天烟雨的病还没好你就拿这个名帖去请陈太医,你放心,他什么都不会多说的。”   陈太医是太医局里医术最好的太医,不过他一般只给皇家宗室看病,像阮家这种世家是请不来他的。阮弘待要不接,又想着妹妹这一病估计也是因为他,莫不如收了他的帖子,若妹妹无事再还给他就是了,这么想着他便冷着脸接了过来,也不道谢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赵瑄身后小厮打扮的小童看着阮弘的马车扬长而去忍不住撇了撇嘴,不满道:“这人好大的脾气!阮娘子那般娇娇柔柔的小娘子怎么有一个如此脾气暴躁的哥哥?摊上这么一个大舅哥,主子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哦。”   赵瑄听他说“大舅哥”脸上一红,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五郎不是脾气暴躁,他只是关心则乱,你以后不许这般胡说,小心我把你扔回开宝寺去!”   小童惊恐地扶着帽子,猛摇头道:“不说不说,主子别把本善扔回去,了缘大师说要剃本善的头呢!”   赵瑄忍不住扑哧一笑,但到底心里挂心阮烟雨的病情,他本来不用拖这么久的,可是他前一阵又犯病了,虽然今年已经比过去十五年症状要清了些,但也煎熬了大半个月才见好转,好在明年就能去了这病根,到时候若是能在外面开了府,再迎了烟雨进门,那他此生就知足了!   不过想想阮家人的态度又皱了眉,叹气道:“走吧,咱们去东宫找大哥。”   本善“哎”了一声,待主子上了马车,一扬马鞭向东宫驶去。   阮烟雨病了几天虽有见好但还是恹恹的,这日沈青溪和沈青柏来看她,她也只能穿戴整齐了坐在床上和他们说话。   “怎么病了这几日还没好?你看上去又瘦了……”沈青溪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担忧道。   阮烟雨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快,总要养上几天才能好的,等我好了表姐带我多吃些好的就养回来了,总不会一直这么瘦的。”   沈青溪忙大点其头,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到时候我带你把京城所有的好馆子都吃个遍!”   阮烟雨忍不住又笑了,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沈青柏听了妹妹的“豪言壮语”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阮烟雨憔悴的小脸心里也十分担忧,想了想道:“表妹病中不要多思,咱们家这样的门第其实也并不缺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沈青溪听了哥哥没头没脑的话一脸疑惑,阮烟雨却是一怔,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沈青柏的话,心里一热,笑着道:“多谢表哥。”      ☆、难得有情郎   阮烟雨知道沈青柏定是看出了赵瑄和她之间的事,也知道她这番郁郁寡欢是因为什么,所以才这么说。说起来阮昭现在是礼部尚书,虽然不是十分有实权的大官,阮家在京城的势力也不大,但好歹地位不算低,再加上威远侯这个从三品侯,其实还是勉强能配得上一个皇子的,更何况阮家和沈家的儿郎都有出息。   可是谁叫她喜欢上的是皇后嫡亲的四皇子呢?她这样的家世就太不够看了。可沈青柏的意思却是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想要,他们总会让她如了愿,可他们如此一心为她,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们为难呢?   沈青溪尚不明白沈青柏的话,但也不妨碍她坑自家哥哥,笑着道:“哥哥攒了好些月钱呢,反正现在也没有嫂嫂,还不应该给咱们花?等你好了,叫哥哥带着咱们出去!”   “三表哥哪儿还有钱啊?都被表妹你坑走了!”   身着白色书生袍的美郎君笑着大步走进来,阮烟雨一见他就笑着道:“哥哥又逃课了吧?这才什么时辰就回来了。”   沈青溪也笑着起身叫了声“表哥”。   阮弘与他二人见了礼,笑道:“今日放学早,我可没有逃课!而且我还带着客人来的呢。”   说着就见已经换上冬日衣裙的郑三娘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两厢私见过,郑三娘又问了阮烟雨的病情,沈青溪好奇道:“郑姐姐怎么会和表哥一起来的?”   郑三娘脸一红,阮弘已轻咳道:“郑娘子是和云彬一起来的,只不过云彬是外男我没让他进来。”   沈青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汕汕地笑了笑,拉了郑三娘的手道:“姐姐这袄裙是新做的吧?真是好看,是哪个裁缝做的呀?”   郑三娘笑了笑,一一答了她。   沈青柏看了一眼郑三娘微红的脸,只觉得眉眼温顺可亲,想想刚才她同阮弘一起进来时脸上似乎就有些红不由若有所思地看了阮弘一眼,见阮弘凑到表妹跟前嘘寒问暖的全然忘了屋里还有别人又笑着摇了摇头。   阮烟雨是知道沈青溪的性子的,她最不喜欢认真道歉,若是说错了话就跟人撒个娇,拿好听话岔过去,但郑三娘跟沈青溪认识的时间不长,阮烟雨怕她心里不高兴也拉了她说话,倒让阮弘插不进去,只得和沈青柏一起出了内室。   这边郑三娘为阮烟雨掖了掖被角,挨着床沿坐下,沈青溪自小和阮烟雨一起长大没有那么客气,直接脱了鞋爬到床里头,阮烟雨便笑她:“真是个猴儿,也不怕郑姐姐笑话,快离我远一些,仔细过了病气。”   沈青溪才不管这些,挨了她躺下,伸着懒腰道:“个人脾性不同,郑姐姐温柔知礼是好,难道我率性风流就不好了?”   二人忍不住笑了,郑三娘道:“这话很是,人就是因为不同才有趣,我就很喜欢青溪的性情,整天无忧无虑的多让人羡慕!”   阮烟雨推了推沈青溪,不许她搂着自己,听了郑三娘的话笑道:“郑姐姐可别往她脸上贴金了,现在这样已是够疯,再惯着她只怕更无法无天了!”   沈青溪“哼”了一声,举着手叹息道:“无法无天又如何?这天是男人的,这法也是男人定的,可惜我是个女儿,这世间又对女儿颇多不公,若我是个男子定然仗剑驰马,逍遥于江湖!”   阮烟雨二人也都忍不住叹息一声,只这话不好深说,阮烟雨又在病中,所以郑三娘笑着推沈青溪道:“我听说你家中还有两个姐姐,可都像你一般豪迈?怎得今日没来?”   沈青溪又叹了一声,这下连阮烟雨都转头看她,只听她说:“大姐姐和二姐姐只怕在家也待不了多久了……”   阮烟雨唬了一跳,忙道:“这是什么话,两位表姐要去哪儿?”   郑三娘毕竟大两岁,笑道:“想是要定亲了吧?”   沈青溪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阮烟雨心中诧异,道:“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   沈青溪便坐起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这沈家两位庶女一个十六,一个十五,都是极好的女孩子,只是差在了出身上,而这二娘子又比大娘子出众一些,所以虽然这两年两人一起相看亲事但看上二娘子的反而多一些。   恰好前些日子与威远侯交好的游骑将军带着家眷到侯府做客,他家夫人见了沈二娘清秀知礼,又听说下得一手好棋,便有心为自家长子求娶,原来这游骑将军虽然是个武官,但其长子却是读书的好材料,今年十九岁,却已是举人了,又喜好弈道,只是家世太低,所以至今也没有定下人家。沈二娘虽是庶女,但家世颇高,她又性情极好,还与自家儿子兴趣相同,游骑将军夫人心里喜欢便试探着提了提。   威远侯夫人也觉得这是门好亲,只是毕竟沈二娘是三房的女儿,于是等客人走后便叫了沈三夫人商量。沈三夫人听了也是满意,只是她自己没有女儿,一直把两个庶女当亲生女儿待,总不好妹妹订了亲反剩下姐姐的,于是便着急起大娘子的婚事来,所以前些日子沈三夫人一有空就带着大娘子出去应酬,家里也常来些亲友,所以倒不得出来。   阮烟雨歪在枕头上怔怔出神,郑三娘道:“那大娘子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沈青溪点了点头,突然笑道:“本来三婶婶看了好几家都不满意,后来大家都知道三婶婶在给大姐姐看人家,我爹的一个校尉就找了我爹说他想娶大姐姐。”   这下两人都好奇地看向她道:“这是怎么说,那人莫不是早就看上大娘子了?”   沈青溪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人叫齐阔,是个孤儿,从小在军中摔打着长大的,能做到校尉也是不容易,我爹十分赏识他走哪儿都带着,听说他曾经跟在我爹身后见过大姐姐一次,从此就再也没忘,只是自己没家没口的不好意思跟我爹提,本来他还想等自己至少当上低品将军的时候再提呢,谁知道三婶婶这边已经给大姐姐相看上了,他一急才求到了我爹这里。”   阮烟雨听了忍不住感叹道:“这倒是个有情的,那后来呢?”   沈青溪笑了笑道:“我爹也是欣赏他的,只到底他无家无产的,今年还只有十七岁,我偷偷瞅过一眼,长得倒还行。我爹悄悄和我娘说了,我娘又说与三婶婶,三婶婶当然是不同意,觉得大姐姐配他委屈了,谁知大姐姐听了却不说话,过了两日竟然主动找三婶婶说她愿意嫁给那人,三婶婶跟她把那人情况都细细说了,又劝她说会用心给她找个好人家,大姐姐就笑着说,‘凭他什么好人家也要看丈夫知不知意,上不上进,他既见过我那一定也见过两位妹妹,我是个最不出众的,他却能一眼瞧中了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既是缘分怎好辜负?’三婶婶见她态度坚定生了好几天的气,最后实在拗不过她这才同意了。”   郑三娘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娘子是个有福气的。”   沈青溪“嗯”了一声道:“是呢,这些日子家里忙着两位姐姐定亲的事,我们家女孩子本来就少,只怕过不多久就只剩我一个了,少不得我闷了就来找你们玩,你们可不许烦我哦!”   郑三娘笑着点了点头,见阮烟雨怔怔出神忙道:“七娘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着?”   阮烟雨正细细咀嚼着沈大娘子的那句“既是缘分怎好辜负”,听了郑三娘的话才回过神,轻笑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姐妹们都大了,两位表姐竟然都快嫁人了,心里有些感慨。”   沈青溪噗嗤一笑,搂了她道:“你感慨什么,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小的,自然最晚嫁的也是你,莫非咱们小雨儿急了,想要快点嫁人了?”   郑三娘听了掩嘴直笑,阮烟雨脸上一红,挠着她道:“呸!羞不羞,我才不急,我等着送你上了花轿,再讨了表姐夫的大红包呢!”   沈青溪红着脸笑着在床里打滚,郑三娘也伸了手去挠她,内室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话说另一边阮弘带着沈青柏出了木兰居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郑云彬正站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心神不宁地等着他,见他二人回来忙迎了上去,关心道:“阮娘子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阮弘现在一见别的男子关心他妹妹就头疼,但还是笑着道:“好些了,多谢你来看她,院子里冷,咱们进去说话罢。”   郑云彬这才觉得手脚发冷,点了点头。   三人刚要进屋就见平安小跑进来,跑到阮弘面前行礼道:“郎君,大人回来了,叫你带着两位郎君去书房见他。”   阮弘有些诧异,父亲见他倒还算了,要见沈青柏也好说,怎么还要见郑云彬呢?      ☆、东宫有请   阮弘“嗯”了一声,笑着道:“想来是有事,表哥和云彬也一起去吧。”二人都笑着应好,三人这才一起去了阮昭在外院的书房。   阮昭坐在书案后,虽是看着书,那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他新官上任,自认资历浅薄,虽有能力但也免不了会受些诽谤阻碍,刚开始也确实有好些人看他不顺眼刻意为难他,但最近这种情况随着荣王世子的亲近都突然消失了,这让他不得不以为是荣王世子为他私下做了什么事。可他为什么要帮他呢?   冬日阳光柔和,照着缓缓走来的三个少年如芝兰玉树一般让人神往,阮昭看着窗外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孩子们都长大了,前些年还是只知玩闹的孩童,一眨眼都长成满腹才学的少年郎了。   阮弘三人走进书房向阮昭行了礼,阮昭笑着道:“都不是外人,不用如此客气。”又问道:“弘儿,你妹妹好些没?”   阮弘道:“妹妹好多了,三表妹和郑娘子陪着她说话呢。”   阮昭点了点头,笑着对郑云彬道:“我这女儿性子腼腆,贤侄既然与弘儿交好,可常带郑娘子来寒舍玩耍,也算是给小女做个伴。”   郑云彬受宠若惊地拱手道:“伯父言重了,小侄荣幸之至!”   沈青柏听了他恭恭敬敬的话差点笑出声来,好在憋住了,心想我家姑父是让郑娘子陪表妹又不是让你,你荣幸个什么劲?还有你郑云彬这突然温恭都雅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阮弘一见他这副七分小心三分讨好的新女婿嘴脸就来气,轻咳一声道:“爹,您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啊?”   阮昭这才正了脸色,挥手让平安等小厮下去,低声道:“我叫你们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明年是陛下的六十圣寿,陛下有意要开恩科,你们的水平我都清楚,弘儿和郑郎君八月可以下场考秋闱想来是没有问题的,等下科在考春闱,青柏的时间长些,后年春闱也能下场,名次都是虚名,早些考上进士做官也能早些历练,等做上官是没人管你是状元还是进士的,我告诉你们是让你们早做准备,不要到明年下场时乱了阵脚。”   三人齐齐变色,阮弘两眼放光道:“爹,这消息可作准吗?”   阮昭点了点头,荣王世子给的消息能不作准吗?但他还是嘱咐道:“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   三人忙大点其头,沈青柏和阮家是骨肉至亲所以受之坦然,但郑云彬却着实感动,毕竟自己只是阮弘的同窗好友,阮昭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己的,可他却把自己当自家子侄一般坦然相告,可见没把他当外人。   其实他真的想多了,阮昭只是觉得阮弘与郑云彬交好,即使他不告诉他,阮弘也肯定会告诉他,所以便没藏着掖着,而且他相信以郑好德郑大学士的地位早晚也会知道。   郑云彬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红着脸道:“多谢伯父,小侄一定认真备考,绝不辜负伯父苦心!”   阮昭楞了一下,只觉得这孩子客气的很,忙扶他起来,笑着勉励了几句,又指点起三人的功课来。   阮烟雨并不是什么大病,养了半月便好了,正好沈家两位表姐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她便又去威远侯府住了几天,等她又回到阮府的时候已经是冬月里了。   汴梁城的初雪飘然而至,阮烟雨早起就见院子里已经雪白一片,雪梅正吩咐婆子们扫雪,忍不住叹了一声:“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霜竹为她披上大红色梅花锦缎披风,笑着道:“下雪了,这披风正适合下雪天穿,娘子就穿着这件去悦心堂,婢子给你打着伞。”   阮烟雨看了一眼披风扑哧笑道:“这可不就是‘雪梅’了?只此‘雪梅’非彼‘雪梅’!”   霜竹也笑了,扶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雪梅这名字能逗娘子笑一笑也是她的荣幸了,娘子可别病了,这一病又瘦了好些,别说夫人他们,就是婢子看着也心疼啊。”   阮烟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还没走到悦心堂就见紫藤急匆匆地走过来,大老远看到阮烟雨就紧走几步,大声道:“娘子快点去悦心堂吧,东宫来人了,夫人让你赶紧过去!”   阮烟雨心里咯噔一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瑄,忙小跑着进了悦心堂,一进门就见沈氏正和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宫人说话,态度十分谦恭。   二人听到动静转过头,那宫人就是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阮烟雨一眼,沈氏便介绍道:“林公公,这就是小女,族中行七,公公叫她七娘就行。”又拉了阮烟雨道:“这位是太子妃身边的林公公。”   阮烟雨心中直跳,但还是微笑着行礼道:“见过林公公。”   林公公忙避了开,笑着道:“阮娘子快起身,咱家可当不起!”   阮烟雨这才起身,沈氏已经询问道:“不知公公今日是……”   林公公又笑了笑道:“咱家也知道来得唐突,只是前几日太子妃带着皇长孙去了西山别宫修养,昨夜下了初雪,别宫内梅花盛开,煞是好看,九公主知道太子妃在西山便也寻了来,只是咱们东宫没有什么小娘子陪着玩,太子妃在太后娘娘寿宴上见过阮娘子后就一直赞不绝口,九公主也十分喜欢娘子,所以就遣了咱家来请娘子相陪。”   沈氏松了一口气,欢喜道:“小女笨拙,是太子妃和公主厚爱了,她小孩子家哪里当得起?”   林公公笑着摇了摇头道:“夫人过谦了,咱家也算见过不少大家闺秀了,阮娘子可算是拔尖的。”   说着就对阮烟雨道:“时辰不早了,娘子要不要准备一下?”   阮烟雨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压下心头的担忧,温声道:“劳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林公公点了点头,又道:“咱家瞅着这披风实在好看,白雪红梅的也吉利,娘子何不选一套鲜艳点的首饰戴?太子妃瞅着也喜欢。”   阮烟雨一愣,但还是道了声“是”,带着霜竹快步回了木兰居。   “娘子,太子妃怎么会突然召见你啊?”霜竹一边帮阮烟雨换衣服一边问道。   阮烟雨换了身出门穿的芙蓉红色绣袄,下穿白色软绸裙,见雪梅在帮她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摇头道:“不知道。”   霜竹见娘子心神不宁的便不再问,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垂鬓分肖髻,又挑了小巧可爱的红宝石簪子插在头上,本来想戴上一套的红宝石耳饰,可阮烟雨觉得那耳饰太繁复华丽,便从匣子里挑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红玛瑙耳坠戴上,穿上雨雪天出门穿的厚底鹿皮小靴,又披上那件大红色梅花锦缎披风,带着霜竹出了门。   林公公见了她的打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着阮家娘子果然是个容貌出众的,只稍微打扮地华丽些就能如此灿烂明丽,怪不得那位会动心了!林公公先往外走,待她与沈氏私下说了几句便一起出了门,与阮烟雨分别坐上东宫的马车向西山别宫行去。   西山别宫位于西山脚下,因别宫内一半遍植梅花,一半蓄有温泉,所以是皇家冬日最爱来的修养之所。   此时风雪已停,西山别宫的冷香殿内,太子妃见赵瑄虽然和她说着话,但眼睛时不时望向殿外,不由笑道:“四弟这是怎么了?你这一向是最坐得住的,怎么今日倒跟你侄儿一个性子了,只想着往外跑?”   赵瑄脸上一红,讪讪笑道:“昨夜的雪下得实在好,又正值寒梅初放,实在令人神往。”   太子妃也不言破,笑着低头品茶,倒是九公主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四哥哥刚才怎么不跟彰儿一起去玩啊?四哥哥不用陪着姝儿,姝儿跟大嫂在这儿等阮娘子就好了。”   赵瑄轻咳了两声,脸上更红了,太子妃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身后的宫女笑着道:“婢子瞧着殿下也坐不住,想来阮娘子也快到了,殿下既然与阮家郎君是好友,不如让殿下代世子妃和九公主去迎一迎阮娘子,也能显出咱们待客的热忱不是?”   赵瑄听了眼睛一亮,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应下,倒是太子妃看出他心急如火,笑着给了个台阶道:“丽妍说的也有道理,那就麻烦四弟去迎一迎阮娘子了。”   赵瑄心中一喜,忙起身道:“那弟弟就去迎一下,大嫂与九妹妹稍坐。”说完就大步走出了殿门。   太子妃轻笑着摇了摇头,九公主眨了眨眼,惊讶道:“我第一次知道四哥哥待人竟然这般好!莫不是在佛殿里学来的亲和?”   丽妍是太子妃的心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听罢不由笑道:“我的公主哎,四皇子这样的亲和可是在佛殿里学不来的!等公主再大上两岁就懂了。”   见九公主还是一脸迷糊,太子妃和丽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山赏梅   赵瑄出了冷香殿,一路往宫门处疾走,刚走了几百步就见前方青石道上林公公带着阮烟雨和霜竹正缓步而来,他猛地停住脚,正好迎上阮烟雨盈盈看来的目光,心里忍不住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又掩不住满心的惊艳。   只见阮烟雨不像往日穿的那样清雅,而是披着一件鲜艳的梅花锦缎大红披风,稍稍露出里面芙蓉色的绣袄和洁白的裙角,头上的红宝石小簪子与披风交相辉映,让她清瘦的脸更显得白嫩娇艳,仿若透明,而盈盈看来的墨黑眸子却仿佛映着霞光,光华流转间对上,让人见之怦然心动。   赵瑄呼吸一滞,阮烟雨已经垂眸走到他面前五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赵瑄脚步一动想要走过去,林公公却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躬身道:“殿下怎么出来了?可是太子妃等急了?”   赵瑄这才回过神,见路边还站着不少宫人,敛了神色道:“大嫂见阮娘子还没到就叫我出来迎一下。”说着伸手做请道:“娘子请。”   阮烟雨脸上神色未变,垂着眸又行了一礼,随在他身后向冷香殿走去。   赵瑄有心和她说几句话,便慢下脚步,阮烟雨知道今日多半是他的安排,躲也躲不过,就任由他与自己并行,只是低着头不看他。   赵瑄见林公公和霜竹在后面远远跟着,低了头小声道:“怎得瘦了这么多?我听说你病了,想见你可五郎不让,你还吃着药吗?如今可无碍了?”   阮烟雨见他神情关切,心里热乎乎的,又见他形容消瘦了许多,心里又是疑惑又是不忍,低头道:“没事了,多谢殿下挂心。”   赵瑄心里着急,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按下心意,带阮烟雨走进冷香殿先见过太子妃和九公主。   阮烟雨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待看到太子妃看向自己时温和善意的眼神时总算松了口气,行礼道:“臣女阮氏七娘见过太子妃,见过九公主。”   太子妃微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娘子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九公主则上前拉她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今日这身真好看,我怎么就没想到下雪天就该这么穿?”说着就吩咐自己的婢女道:“你快去给我找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来,我要和阮娘子一起出去折梅花!”   那婢女低头应是,转身去了。   阮烟雨本来心里还有怯怯的,但见九公主一张娃娃脸,鹿眼小嘴,长得十分娇美可爱,又待人真诚亲和,心里喜欢,不由也笑着拉了她的手。   赵瑄见她眉眼盈盈含笑,唇角的弧度温暖迷人,忍不住红了脸,走到大嫂下首坐下,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阮烟雨此时正好抬头,不期然对上他热热的目光,也忍不住红了脸。丽妍等人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对小儿女,心里都忍不住想到,好般配的一对儿!甚至连太子妃都觉得阮烟雨是极少数能配得上自家四弟品貌气韵的女子,而且很明显,四弟也很是喜欢她。   九公主拉了阮烟雨在她旁边坐下,两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太子妃也偶尔插上几句,气氛正好时彰儿捧着几枝梅花跑了进来,脸上和手上都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玩了雪了,身后跟着的李宽却是满头大汗,身上还湿淋淋的。   阮烟雨忙起身行礼,彰儿笑嘻嘻地瞄了她一眼,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阮烟雨心中警惕,彰儿却又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倒让她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丽妍和林公公忙迎上去,林公公接过梅花,丽妍则拿手试了试他的脸,着急道:“长孙殿下的脸有点烫,可是又淘气了?”说着就瞪了李宽一眼,后者拿袖子擦了擦汗,汕汕地笑了笑。   太子妃倒是不太在意,招手唤他过来,笑着道:“小孩子家风吹吹脸就会红,不碍事的,彰儿玩的可开心?”   彰儿眉开眼笑地跑到太子妃面前,拉了她的手道:“开心啊,我还和侍卫们打雪仗了呢。”   太子妃看了一眼李宽,心想怪不得他身上湿淋淋的了,不由笑道:“李侍卫辛苦了,快下去换身衣服吧,小心着凉,今天放你的假,回去歇着吧。”   李宽是习武之人自然不在乎这点小事,只是今日都是女眷,自己这般也不雅,于是恭敬地行礼退下了。   彰儿见李宽下去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一回头正对上赵瑄了然的目光不由心虚,一看阮烟雨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就知道她也看出来自己是故意跟侍卫们打雪仗好摆脱他们的,不由大怒,心想这漂亮姐姐果然是跟四叔一伙的!   赵姝见彰儿玩的小脸红扑扑的回来了,也坐不住了,见婢女拿了她的红狐大氅来便拉了阮烟雨起身道:“大嫂,我们也出去玩会儿,等午膳好了你遣人叫我一声。”   太子妃搂着彰儿道:“好,去玩吧。”   赵瑄也忙起身道:“雪天路滑,我陪着妹妹们也好有个照应。”   阮烟雨脸上一红,彰儿已经在心里呸了一声,暗道四叔真不要脸,谁都是他妹妹啊?!九公主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麻烦四哥哥,我们带着婢女呢,四哥哥在这里陪大嫂吧,我们女孩儿家自己玩的也开心。”   赵瑄脸上一紧,太子妃看得好笑,对着在她怀里撒娇的彰儿道:“彰儿还出去玩吗?不然叫你四叔陪着你?”   彰儿瞪着大大的眼睛,见赵瑄频频朝他使眼色,又看了一眼脸红成苹果的阮烟雨,懒洋洋道:“我本来不想出去的……不过四叔既然非要陪我,我就再玩会儿!”   说完突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赵瑄脸上一黑,而世子妃等人忍不住哄堂大笑,阮烟雨红着脸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九公主这会儿也看明白过来,笑着“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羞得阮烟雨匆匆向太子妃行了个礼,拉着她跑出了冷香殿。赵瑄瞪了彰儿一眼,后者嘻嘻笑着也一溜烟儿地追了出去,赵瑄心里懊恼,知道怕是惹了阮烟雨生气了,于是也向太子妃一拱手,转身跑了出去。   雪后有些起风,倒不是特别冷,西山别宫内上千株红梅一夜绽放,几乎处处红香映雪,花色艳而不妖,香气清而淡雅,花枝的姿态却是或沧桑或古朴,凌寒而开,让人心生爱慕。   阮烟雨和九公主赵姝走在前面,赵瑄和彰儿走在后面,后面远远地跟着一群侍卫和宫人,霜竹也在其中。阮烟雨被满目美景吸引,眼睛四处观赏,只偶尔和赵姝说几句话,并没有注意到赵瑄一直望着她的侧脸发呆。   她的模样是水样的温柔,偏偏耳边一对米粒大小的红玛瑙耳坠,说话走路时都一晃一晃的,更映的肤白胜雪,俏皮的可爱。赵瑄觉得自己的整个心神都跟着她的耳坠晃来荡去,落不到个实处,一双眼不受控制地盯着她巧笑焉兮的小脸,几乎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忘了。   彰儿先还有点耐心跟着赵瑄慢慢走,后来见自家四叔一句话都不说,也不陪他玩,就知道盯着人家小娘子看,不由十分不耐烦,几步跑到阮烟雨和赵姝前面,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道:“我在暗香园堆了好些雪人,特别好看!一会儿你们猜猜我堆得都是些什么人,要是猜出来了我就让母亲赏你们,走快点吧,快跟我去瞧瞧!”   说完自己先带头往前跑,赵姝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听了心里好奇,也笑着拉了阮烟雨跟着跑,阮烟雨不由回头看了赵瑄一眼,后者先还有点落寞,一见她回头看来又忍不住心里一跳,展颜一笑,竟也跟着跑了过去。   下人们见四位主子突然开跑都是一愣,待回过神跟过去后就见前面是个三岔路口,而赵瑄四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众人都知道赵瑄等人的性情所以并不如何着急,独霜竹心里着急,她也看出来赵瑄对自家娘子的情意了,既然太子妃也不反对自然是好事一桩,只是怕自己不在娘子与外男相处会被人说闲话,偏生又不知道他们走了哪条路,只得跟着九公主的婢女随便选了条路寻去不提。   却说赵瑄四人跑了好大一段路终于跑到了暗香园,原来这暗香园是一个独立的梅花园子,里面种植着上百株梅树,园中并无房舍,只有一古拙草庐,闲来庐中煮酒赏梅倒也颇有些野趣。   彰儿带着三人往前走,果然见草庐边堆着好几个白白胖胖的雪人,阮烟雨见之一笑,心道彰儿显然是没有什么艺术天分的,这几个雪人大体上没什么差别,都是下面堆一堆雪做身子,上面再安一个大雪球当脑袋,再穿了些旧衣裳,只是细微五官四肢和配饰不同。   “看看,这些都是我的作品,好看吗?”彰儿跑到那几个雪人中间站定,昂着头十分得意地问道。   赵瑄不支声,赵姝上前摸着雪人玩也不理他,阮烟雨只得笑着道:“不错,别有意趣。”   赵瑄也忍不住笑了,彰儿倒没往深了想,见阮烟雨夸赞他的作品不由喜笑颜开,哈哈笑道:“我就说我没有看错,你这人果然是个有眼光有意思的!”      ☆、论梅   阮烟雨得了皇长孙殿下的夸赞有点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见赵瑄悄悄走到她身边,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带着笑意,想起刚才冷香殿的情景不由又羞又喜,又气又恼,便不理他,提着裙子踩着雪跑过去和赵姝一起看雪人。   赵瑄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就听彰儿催促道:“你们快看看这个雪人是谁!”   赵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皱眉道:“倒是也给个提示,还不能是我们不认识的人,难道你堆个自己宫里的宫人我们也知道不成?”   彰儿忙摇头,道:“当然不是,是大名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人!”   阮烟雨看了看这个雪人,只见雪人穿着一件铠甲,脑袋上戴着面具,那该是个戴面具的武将,阮烟雨和赵瑄对视一眼,仿佛再问:“是兰陵王还是狄青?”兰陵王和狄青都是有名的美男子,因为长相过于秀美不足以威慑敌人所以上战场总要戴着面具,不过狄青总是披头散发,可这雪人也没头发呀,其他还有什么不同?   阮烟雨蹙眉深思,突然听赵瑄轻咳一声,不由回头看向他,只见他眼睛看着雪人,修长的手在脸上擦了擦,不由恍然大悟,这狄青少时犯过罪脸上是有刺字的啊!她将雪人的面具摘下来,果然看到雪人脸上有一个小小的“制”字,便道:“是狄青。”   彰儿哈哈笑道:“是是,正是狄青!”   赵姝忙问缘故,阮烟雨便细细与她说明,赵姝这才恍然,生气道:“为什么犯了罪就要在脸上刺字啊?现在还有这个刑罚吗?狄青那么好看,脸上有个字多可惜!”   赵瑄见三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叹气道:“我朝确实还有刺面的刑罚,在脸上刺字作为犯罪的标记,也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不过大哥早就建议父皇革除这一刑罚,如今只在重刑犯脸上刺字了。”   阮烟雨三人这才心里轻松点,阮烟雨对太子的印象也更好了,彰儿还是个小孩儿,这事听过就算了,又拉了他们猜别的雪人。猜完了雪人又和赵姝一起打雪仗。不一会儿霜竹等人也陆续找了来,赵瑄挥了挥手让他们在园子门口候着。   彰儿和赵姝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阮烟雨则打量着梅花枝子挑选着哪些剪下来插瓶合适,赵瑄见宫人们远远地站着便走到她身后道:“可有选好的?要不要我帮忙?”   阮烟雨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气了,想着他既然能说服太子妃,那太子应该也是同意的,可见他对自己的真心,于是摇了摇头道:“不用,这别宫的梅花开得极好,我想剪下来,又觉得让它生在这白雪之间反而更好,倒一时有些踌躇了。”   赵瑄见她愿意理自己,心中一喜,道:“卢梅坡有诗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此二者乃相辅相成之景,白雪映红梅,梅香入雪光,再加上冬日寒风,最是相得益彰。”   阮烟雨看了看他,却不愿附和他的话,笑道:“我最喜欢的一首梅花诗却不是这等直写梅花之句,而是东坡先生的红梅:‘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馀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除最后一句外,前面并未点出是梅花,然情志姿态生动有趣,又像是在说梅花,又似是在说美人,当真别致可爱。又有最后一句点出俗世之愚,只看到梅花的美丽皮相,却不知梅花的品格才是其魂魄所在。”   赵瑄竟不知她有如此见地,不由大为赞赏,点头道:“果然娘子高见,倒是我愚了!”   阮烟雨低头笑了笑,道:“我可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殿下可别多心。”   赵瑄忙道:“是是,我知道。”见她含笑低头,心里热热地,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才道:“娘子都喜欢什么花?”   阮烟雨想了想,道:“我最喜者,一为梅花,二为荼蘼,前者为启春来,后者只送春去,倒不似春日百花盛放般繁华热闹地可厌,只是梅花太孤,荼蘼意颓,倒不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又不与世同喧,温柔清美,惹人怜爱。”   赵瑄看了一眼她腰间垂下的羊脂镂空白莲玉香坠,他记得这个香坠她一直带着,笑着道:“莲花有佛性,出污浊而得清净,光明无染,自在解脱,我也最喜欢莲花。”   阮烟雨忍不住噗嗤一笑,看着他双手合十,拜道:“是,多谢澄净小师父点化!”   赵瑄咧嘴一笑,笑得有点傻,阮烟雨就红了脸,笑着低下头不理他,赵瑄见她侧脸娇羞可怜,鼻尖翘翘的,突然很想捏一捏,好在忍住了,低低道:“你若喜欢等夏天的时候我就带你去夏怡宫的渡香湖,那湖比依柳湖还大,到了夏日,半边都是莲花,咱们乘着小舟穿行其间,采莲赏荷,乘凉纳暑,岂不美哉?”   阮烟雨听了也十分向往,出神道:“‘人来间花影,衣渡得荷香’,果然极美!”   “那你是答应了?”赵瑄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道。   阮烟雨一回头就对上他灼灼的眼,不由心中狂跳,低头道:“我可没说!”正好赵姝叫她,她便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与赵姝和彰儿一起玩雪去了。   赵瑄心里像灌了蜜一般,自个傻乐了半天,直到彰儿像看傻子一样看过来时才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吩咐下人们在草庐里温酒摆饭。   四人在草庐里用了饭,有赵瑄管着三人一人只喝了一杯酒,饭后赵姝拉着阮烟雨和她一起去睡午觉,赵瑄只得依依不舍地送了彰儿回太子妃那里,自己回到寝殿里却怎么都睡不着。   本善见自家主子辗转反侧的一看就是害了相思病,咬了咬手指头,道:“殿下,要不属下去把阮娘子约出来跟你私会?”   赵瑄瞪了他一眼,本善就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了,毕竟别宫里这么多人,万一被人看见了不知要传出什么闲话来,九公主他们也真是的,上午那么好的机会,他都尽力拖着宫人们晚些找到他们了,竟然都没想起来帮个忙让这对儿小鸳鸯单独待一会儿,不知道他家主子内心有多煎熬吗?   赵瑄在床上勉强躺了一刻钟就坐起身,本善伺候他洗了脸,又换了身衣服,也不知本善从哪里找来了一件和阮烟雨那件极相似的披风,也是大红梅花锦缎,只是花纹不同而已,赵瑄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拿起一边的墨狐大氅披上出了门。   本善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主子和阮娘子还没定亲呢,这么穿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两人有一腿吗?自己怎么这么笨啊!本善拍了拍脑袋,将披风扔到一边小跑着追了出去。   两人一路到了冷香殿,却被告知太子妃等人还没起,赵瑄只得又往回走,刚走没多远就见前方一个长身玉立的紫衣男子正靠在梅花树边冷冷地看着自己。   赵瑄一愣,那人却已经慢慢走向他,眼中的冷意也被敛去,笑着行礼道:“四皇子也在啊?我还以为只有皇嫂他们呢。”   赵瑄淡淡笑了笑,待他走到自己面前才道:“九哥是来赏梅的?”   来人正是荣王世子赵盈,他看了看眼前少年清俊华美的脸,一直在他眼中还是小孩子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翩翩美少年,个子都快跟他差不多高了,甚至都知道跟自己抢女人了!也许是自小在寺院中长大的缘故,他身上没有一丝世间浮华之气,眼神清的如山间的水,跟自己倒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赵盈在皇室宗亲中排行第九,赵瑄是皇子自然另排,两人并不算熟,赵盈也不喜欢他,只因赵瑄自小被所有人宠着,虽然小时候因为身体原因长住在开宝寺,但无论皇上皇后还是太子等人都常去探望他,他不用为权势为地位付出一点努力,活的像朵白莲花一样。   而自己呢?有那样一个父亲,就注定了他的所有尊荣地位都要自己去挣,所有人都以为皇上疼爱他是因为和父亲兄弟情深,却不知他父亲如今的荒唐多半还是皇帝纵容的结果!   赵盈笑了笑,道:“是啊,听说西山红梅盛开,又正值瑞雪,不来倒可惜了,四皇子也是为了红梅而来?”   如同赵盈不喜欢赵瑄一样,赵瑄也同样不喜欢赵盈,只因这人攻于算计,城府颇深,虽然今年只有二十岁却是一副是故老沉的样子,每次他客客气气地对自己笑,赵瑄都感觉他心里肯定是一丝笑模样也没有的!   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九哥既然来了就先去见见大嫂吧,我有东西落在寝殿里了回去拿一下,就不陪九哥过去了。”   赵盈笑着又行了礼,默默看着他往回走,等再也看到时笑容才慢慢冷却,这时阿四正好追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盈听罢眉头紧皱,冷声道:“竟有这种事?那阮弘的意思是不同意的,那阮七娘呢?”      ☆、私话   阿四挠了挠头,世子一听阮娘子来了西山别宫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又让他去查太子妃召见阮娘子的原因,他查到了,可这女儿家的心思他一个单身汉怎么知道?想了想才道:“这属下就不知道了,阮娘子毕竟是闺阁女子,和四皇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身边都有外人,想来就算有意也没机会明确地表明吧?不过既然四皇子救过阮弘的性命,阮娘子又和兄长感情甚深,想来感恩之心是一定有的。”   赵盈听罢许久都没有说话,他是知道阮昭的性子的,阮弘也见过几次,父子俩都是忠正耿直的性子,世家出身的人本身学识资财都不缺,并不贪慕富贵攀龙附凤,再加上又都是重视亲情的人自然不喜欢自家女孩嫁入妻妾成群勾心斗角的皇室,赵瑄他们不同意,换了他也是一样,只怕依着自家后院的腌臜,两相对比,人家说不定还觉得赵瑄好点!   赵盈又想想那孩子为了家人独自见自己这个外男时的样子也是个重情的,赵瑄又是个年纪合适的俊朗少年,想来很容易让人心动吧?他面色有些沉,提步道:“先去见太子妃吧。”   “是。”阿四小心地应了一声,不敢多话惹主子生气,低着头跟了上去。   却说另一边赵瑄回了寝殿,想着赵盈既然也在那他下午怕是就不好单独见阮烟雨,于是吩咐本善研墨,细细密密地写了一封长信,想了想,又从手上褪下一串莲纹珊瑚手串一并交给本善,让他给阮烟雨送去。   本善捏着手中厚厚的信封不由张大了嘴,殿下这是攒了多少的话要和阮娘子说啊?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殿下,女孩子一般都不太喜欢话唠的!而且这私相授受的东西人家娘子怕是也不愿意收吧?   赵瑄见他一脸挣扎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一些,轻咳道:“她若是不收你就跟她说让她看信,看了信她就都明白了,再不济她还能让五郎把手串还给我呢,你叫她万事莫怕,自有我在呢。”   本善打了个哆嗦,觉得殿下这话肉麻的很,看了手中珊瑚一眼,不由道:“殿下,这珊瑚手串是你从小就戴着的,是了缘大师亲自开了光保佑你平安康泰的,给了阮娘子只怕不好吧?”   赵瑄笑了笑道:“师父给我保平安的东西还少了?若这东西真有用那更该送给她,保佑她平安康泰,快快乐乐的。”   本善见主子明显一副掉进蜜窝里出不来的样子只得躬身应是,刚要出去又被叫住,只见赵瑄眉头微蹙,轻声道:“还有,办完这件事你去打听一下赵盈和阮家是不是私下有来往。”   本善一愣,道:“殿下的意思是?”   赵瑄眯了眯眼道:“依赵盈的圆滑世故,不会明知道大嫂和九妹妹在这里还过来打搅,而且他轻车简从的,倒像是临时起意,我和他没有交情,彰儿也不喜欢他,大嫂她们又是女眷,而偏偏他早不来晚不来只今日烟……阮娘子来的时候过来,由不得我不防!你去打听一下吧,希望是我想多了。”   本善这才明白,殿下这是怕荣王世子也看上了阮娘子,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于是他本着为主子分忧解难的热情一溜小跑地往九公主的寝殿而去。   赵姝和阮烟雨已经醒了,但赵姝不想起来,就和阮烟雨一起躺在床上说闲话,阮烟雨现还有些别扭,但瞧她精灵古怪还是个小孩样子才宽了心,赵姝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自然不用像一般闺秀那般说话迂回含蓄,直接就问阮烟雨道:“阮娘子和我四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阮烟雨脸上一红,想着九公主既然是太子一系也没必要隐瞒,于是便轻声告诉了她。   赵姝双眼放光地瞅着她,感叹道:“当真是姻缘天定,你们俩初遇的场景比话本子上的故事还要有趣!”   阮烟雨被她惊世骇俗的话惊得一愣,见宫人们都守在外面,于是小声道:“殿下平常看话本子?”   赵姝嘻嘻一笑,把头凑过去道:“我是从四哥哥那里看的!四哥哥看书杂得很,民俗话本,金石考据,史书传记,游记诗词无所不有,不过最多的还是琴谱和书画,我常去翻了看,有趣着呢。”   阮烟雨听了忍不住抿唇一笑,她是个女孩子,看书学习都不像阮弘一样着重于科考,喜欢什么就看什么,涉猎庞杂,但最喜欢的还是音乐和书画,没想到赵瑄竟然和自己一样。   不过她还是劝赵姝道:“话本子上的故事大多是骗人的,殿下不可尽信,可以多看些大家之作,至少能多懂些世情冷暖。”   赵姝听了点了点头,小声道:“有哪些大家之作?阮娘子告诉我,我让四哥哥帮我找来看。”   阮烟雨红了脸,小声说了几本自认为不错的话本,还没说完就听宫人在门外道:“公主殿下,四皇子身边的本善求见。”   赵姝一笑,道:“正说四哥哥呢,四哥哥就派人来了。”又高声冲外面道:“让他去书房等着,我们先起床。”   “是。”外面应了一声,婢女们便进来伺候二人起床洗漱。   一刻钟后二人相携着走进书房,本善忙上前行礼,阮烟雨见他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活泼灵动,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她心里喜欢就冲他和气地笑了笑,本善受宠若惊地躬了躬身,赵姝已道:“四哥哥让你来做什么?”   本善瞅了瞅书房里的宫人婢女,赵姝便一摆手,等众人都躬身退下,屋里只剩赵姝三人,本善才笑着道:“四皇子殿下让属下给阮娘子送些东西,别宫里来了客人,殿下午后怕是不能见娘子了。”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信还有手串双手奉上。   阮烟雨见那手串小巧精致,上头的莲花纹线条流畅,十分好看,想起上午自己跟赵瑄说喜欢莲花的话不由心中欢喜,可也挨不住赵姝戏谑的眼神,又实在不愿私相授受,低了头不愿接。   赵姝哈哈笑着一把夺了过来,放在书案上,道:“东西先放下,收不收一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是谁来了。”   本善便把荣王世子来访的事告诉了二人,阮烟雨微微蹙了眉,赵盈最近和阮昭的来往有些频繁,虽然只是探讨学问但她心里还是不安的很,她曾经提醒过爹爹此人心机深沉要他小心,可爹爹却对他推崇的很,说他才华横溢,谦逊知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年轻才俊,反把她训了一顿说她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赵姝没注意到阮烟雨的反应,本善却看得清楚,不过他自来聪明,此刻也佯装不知,听赵姝道:“盈哥哥也来了?那我倒要去一趟,阮娘子跟我一起吧。”   阮烟雨忙摇头,道:“还是算了,这不合礼数,我还是在这里等公主吧。”   赵姝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又笑着对本善道:“好了,东西送完了,你也回去吧。”   本善嘿嘿一笑,告罪道:“殿下见谅,属下有几句私话要说给阮娘子听。”   阮烟雨脸上通红,赵姝却是噗嗤一笑,摆手道:“说吧说吧!我才不想听四哥哥的‘私话’!”说着就走到窗边,打开窗看外面的满树梅花。   本善忙走到阮烟雨面前,仗着自己年纪小,凑近了低声道:“我家殿下说,娘子看了信自会明白他的心意,这手串虽然不甚名贵,但好歹是了缘大师开过光的佛物,是他自小戴着的,娘子戴着图个平安,殿下还说让娘子万事莫怕,自有他在!”   阮烟雨听到“万事莫怕,自有他在”八个字心中悸动,犹豫了半天总算将信和手串收了起来,本善松了口气,笑着向赵姝和阮烟雨行礼退了下去,一出门就蹦蹦跳跳地回去请赏去了。   赵姝笑着回头,见阮烟雨眉间略有愁色,忙几步跑过来,关心道:“你怎么了?是我四哥哥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了?我四哥哥自小在开宝寺长大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哦,回头我让他给你赔罪。”   阮烟雨一愣,忙说“没有”,想着赵瑄自小体弱多病,离开家人独自住在寺庙里,心里该有多孤单无助啊?   她心里柔情缱绻,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我在这里看会儿书,顺便把我最近看过的好书的名字写下来,殿下先去太子妃那里吧,等回来咱们再一起研究。”   “嗯!”赵姝笑着点了点头,带上婢女宫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冷香殿。   霜竹端着茶水走进来,望着自家娘子的眼神又是欢喜又是担忧,阮烟雨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地舒出一口气,见此处人多眼杂就没有拿出信来看,沉声道:“今日此间种种不可对外人说!家里人那里我自己会说明,你不要多嘴,知道了吗?”   “是!婢子明白!”霜竹见阮烟雨神情严肃,惴惴道。      ☆、阮弘的担忧   赵姝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两个女孩子在书房里玩乐了半天,列了个长长的书单子让婢女送去赵瑄那里,阮烟雨便要告辞回家,赵姝邀她住下她也拒绝了,赵姝只得约她下次一起玩,又和她一起去拜别太子妃,收了太子妃的见面礼,才送了她离开,此间赵瑄和赵盈都没有出现。   马车缓缓朝城里驶去,霜竹坐在车里,将太子妃送的一套晶莹华美的粉碧玺头面拿在手里细细观赏,惊叹道:“真好看!婢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宝石,应该不是咱们□□的吧?”   阮烟雨淡淡地笑了笑,道:“这是大理国进贡的碧玺,只怕这东西在宫里都找不出几套,珍贵异常,要不是太后寿诞的时候见皇后娘娘戴着有人问了几句只怕我也是不认得的。”   霜竹吓了一跳,忙小心翼翼地将头面收了起来,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子,太子妃送你如此贵重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阮烟雨一时沉默,太子妃送她如此贵重的头面自然是明晃晃地表态了,是在告诉她她认可自己并且同意这门婚事,她不知道赵瑄在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什么努力,竟能让情势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现在只想尽快拆开怀中的信件,看看赵瑄到底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惜她们此刻坐在东宫的马车上,所以她只好安抚性地拍了拍霜竹的手背,也尝试着安抚下自己急切慌乱的心。   只是还没等阮烟雨回到家就在城门处被赵盈追上了,阮烟雨一路心绪纷乱,见马车停下还以为是到家了,却听到马车外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道:“马车中是何人?”   阮烟雨吓了一跳,她走得时候明明问清了荣王世子在别宫内赏梅,怎么这么快就回城了?她沉默不语,车夫已经恭敬回道:“回禀世子,太子妃邀礼部尚书阮昭之女到西山别宫赏梅,天色已晚,奴等奉命送阮娘子回去。”   “这么巧,我正好有事要找阮大人,阮娘子,不知可否劳驾你下车,我有几句话要娘子转告阮大人,不好叫人听到。”   赵盈的声音疏离客套,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他和她私下有过交流,阮烟雨捏了捏手指,在霜竹担忧的眼神中起身下了车,走到赵盈的马边,盈盈一福。赵盈见了她今日的打扮心中一动,又说不出的恼怒,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见那车夫看来才下马做请,与阮烟雨一前一后向路边走去。   “阮娘子今日打扮的分外娇艳啊!”赵盈刚一站定就幽幽说道。   何止是娇艳,简直是娇艳夺目!他从来都不知道一向如小白花一样的她还有如此夺人心魄的一面,可她打扮的如此夺目却是为了去见赵瑄那个毛头小子,赵盈想想就满肚子的酸怒!   阮烟雨一愣,也是满肚子的莫名其妙,淡淡道:“多谢世子夸赞,不知世子拦下臣女有何要事?”   赵盈眼神冰冷,低声道:“你和赵瑄是什么关系?”   阮烟雨猛地抬头看向他,皱眉道:“世子这话从何说起?若世子拦下臣女只是为了败人名声,那臣女恕不奉陪!”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赵盈低喝道:“站住!”   他的声音冰冷沉怒,阮烟雨心里一颤,脚步不由顿住,她心里暗暗后悔,怎么就忘了彼此身份的差异?唐唐荣王世子岂是她可以甩脸子的?都怪刚才他提起赵瑄让她心虚了,也不知被看出来没有?   赵盈何等聪明,自然看出了她的心虚,他虽然心里恼怒但至少确定了一点,那就是这两人之间还没有达成共识,更别提被蒙在鼓里的两家大人了,那他就还有机会,至少赵瑄翻过年也就十六岁,并不着急成亲,而他,已经马上二十一岁了!   赵盈深吸一口气,沉沉道:“你最好是和他没有关系,后宫与前朝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即使是一个久居佛寺的闲散皇子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太子如今的储君之位坐得很稳?我劝你小心一点,别因为你的那点小儿女之心葬送了你父兄的前程!”   阮烟雨神色大变,猛地转身看向赵盈,赵盈却冷哼一声,越过她走到马车边,和车夫打了声招呼就翻身上马,等阮烟雨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扬鞭而去了。   阮弘今日放学很早,先去了趟祺祥街给母亲妹妹买了几只香酥鸡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然而一到家他就看到母亲心不在焉地坐在内室里,一问才知道阮烟雨今天竟被太子妃召了去。   阮弘的脸色顿时不好了,等到阮昭回来他马上迎了出去,着急道:“爹,我有事跟你说!”   阮昭如今已经极少看到自己儿子这般毛毛躁躁的样子了,不由笑道:“好好,等我先去见了你娘。”   阮弘只得跟着他先去见了沈氏,听沈氏说阮烟雨被太子妃召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刚端起茶来喝就见阮弘频频朝他使眼色,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笑着对沈氏道:“你也别担心了,雨儿不是和皇长孙有些缘分吗?说不定太子妃只是出于感激才召她过去的,这是好事。”   沈氏这才脸色稍好,又嘀咕道:“雨儿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快天黑了!”   阮昭笑着道:“小孩子家贪玩,晚些回家也没什么,东宫那边难道还能把咱们女儿给弄丢了不成?”   一句话说得沈氏也笑了,他这才起身道:“雨儿中午在别宫里想必吃得很丰盛,你看看晚上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饭菜,我带弘儿去书房,雨儿回来你让人叫我们一声。”   “好好,就你知道疼孩子!”沈氏也笑着起身,嗔道。   阮昭笑了笑带阮弘离开了悦心堂,去了外院的书房。   “说吧,什么事?”阮昭在书案后坐下,笑望着儿子道。   阮昭却站着半天不吭声,脸上神情纠结,许久才道:“爹,儿想着郑云彬家世清白,为人虽然顽皮了些但好歹腹有才学,爹不是也十分推崇郑好德大学士吗?儿觉得他……也算勉强能配得上妹妹……”   阮昭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张了张,突然站起来道:“你这是什么话?郑云彬跟你透露郑家想要结亲的意思了?还是他和烟雨……”   阮弘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是儿子怕妹妹再不定下人家就来不及了,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嫁给郑云彬,至少儿子了解他,知道妹妹嫁给他之后定能过得好!”   阮昭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生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妹妹年纪还小,你为什么要着急把她嫁出去?”   阮弘低着头想着该怎么和父亲说,阮昭细想了想,疑惑道:“你今天这么着急和我说这些话难道是和太子妃召见雨儿有关?难不成太子妃是在给雨儿做媒?你这么紧张那么这个人你定是认识的,他是谁?”   阮弘抬起头,心想父亲果然聪明,于是道:“是四皇子赵瑄!”   “谁?”阮昭眼睛瞪得老大,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阮弘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从赵瑄和阮烟雨依柳湖初识到赵瑄救了自己,再到后面的几次相见还有前一阵子妹妹生病时赵瑄拦住他说的话,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阮昭。   阮昭怔怔地听着,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四皇子对你妹妹有非分之想?”   阮弘一噎,心想只怕在皇后娘娘看来,真正有“非分之想”的应该是妹妹吧?他点了点头道:“是,儿跟他明说了咱们家不同意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今天一定是他说动了太子妃召妹妹过去,爹,你想想皇家是什么好地方吗?妹妹嫁过去还不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啊?”   阮昭见他说得不像话脸色一变,喝道:“闭嘴,这种话也能乱说?”   阮弘忙低下头,小声道:“儿子也是担心妹妹,四皇子模样长得好又能说会道的,儿是怕妹妹被他给骗了。”   阮昭本来心思烦乱的倒被他给逗笑了,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那株柿子树发呆,那树是阮烟雨五岁那年父女俩一起种下的,当时小小的阮烟雨坐在阮昭膝上皱着小鼻子道:“爹爹就喜欢待在书房,一呆就呆好久,都不陪雨儿玩,等这棵树结了果子爹爹要是馋了还能出来走走,可是不许爹爹吃果子,是惩罚!”   童言清脆,颠倒没有逻辑,阮昭却都能听得明白,一晃眼女儿都长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竟已惹得少年郎瞩目惦念。   阮昭心里五味杂陈,良久才道:“弘儿,你老实告诉爹,你妹妹是不是也喜欢四皇子?”   阮弘低着头不说话,阮昭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郑家的事不必再提。”   “爹?”阮弘不解地抬头看着父亲,心想难道父亲心里看好赵瑄吗?      ☆、候吾佳音   阮昭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要是郑家的婚事成了既是成全了郑云彬又保护了你妹妹?愚蠢!难道让你娶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子你会乐意?你妹妹这一生也不会快乐!更别提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四皇子了。你不要管了,有爹在,不会让你妹妹受委屈的。”   阮弘惭愧地低着头走出外书房,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蠢得很,又忍不住回头道:“爹,你可别告诉妹妹我要把她嫁给郑云彬这事儿啊!”   阮昭无奈地笑了笑,道:“知道了,快去看看你妹妹回来没,若是还没回来你就亲自去接她。”   “是。”阮弘这才放了心,要是让妹妹知道自己竟然想要撮合她和郑云彬还被父亲训了一顿,那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威严?   阮昭看着儿子跑得飞快,一转眼就消失在院门处,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阮弘和阮烟雨年纪还小,就算再聪慧也还不太看得清朝中的局势,虽说太子仁德,但才智却并不十分出众,皇后娘娘的母家虽然是世家大族,但却没有多少权势,太子妃的娘家陈国公府过去倒是颇有实力,但近几年也是子孙凋零,已经大不如前了。   而二皇子虽然看上去老实,但不过是韬光养晦,其外家是齐国公府,虽然齐国公如今在家养老,但他过去曾经官至丞相,在朝中势力庞杂,其长子也官至户部尚书掌天下财政,若是二皇子有心帝位能用的力量比太子只多不少。而三皇子虽然看起来势力较弱,但其外家承恩侯却是屡立战功,要不是皇上有意压制只怕三皇子早就冒出头了。   四皇子有什么?他只是个依附皇后和太子的少年皇子而已,自小在佛寺长大,身体怎么样且不说,心机城府肯定比不过其他几位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若是真对太子一脉动手,恐怕他连自保都难!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忍心将雨儿交给他?   阮昭叹了口气,心想好在两人都还年幼,几个月见不到面也就淡了,等过几年给雨儿找个清贵世家郎君,四皇子那时也应该能定亲了,谁又还能记得年少时的懵懂情怀呢?   阮烟雨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虽然尽力掩饰了但还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阮昭和阮弘心中有数倒是没说什么,沈氏却是问东问西,又问太子妃送了她什么见面礼,阮烟雨心中一跳,想起赵盈的话心里有些踌躇。   沈氏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不由道:“难道太子妃什么都没给你?不会吧,太子妃出身名门不至于犯这种错误啊?”   阮烟雨忙道:“娘亲说什么呢,太子妃为人亲善有礼,被你说的好像小气鬼一样。”她说着就伸手从怀里拿出那串珊瑚手串,手指无意间碰到那封信,心中就是一阵叹息。   沈氏将手串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好精致的手串,你这孩子别以为这东西不是金啊玉的就不名贵,你看这珊瑚色泽鲜艳雕工精美定是宫里特制的,太子妃既然给了你你就常带着。”   沈氏还以为阮烟雨是因为没得了好东西才不高兴的,于是将手串套到她手上直说好看,又夸了那手串好半天,阮烟雨看见这手串就心里难受,又不得不听着,好在阮昭及时岔开了话题,说起了阮弘的功课,阮烟雨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为什么不把那套粉碧玺头面拿出来是因为阮烟雨还没看过赵瑄的那封信,又因为荣王世子的那番话心下不安,如果这时候把头面拿出来那傻子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此事还未到避无可避的时候,她要先看过信再做决定。   阮昭看了眼心不在焉的阮烟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是心里有主意的人,这点随他,他以前也很为之高兴,可现在他宁可女儿是个心直口快的,这样他们做父母的也能及时为他们遮风挡雨,不用自己去面对这些事。   他笑了笑道:“月底是你们祖母的寿辰,我查了一下黄历,五日后宜出行,弘儿学业要紧就不要着急回去了,夫人带着雨儿先回扬州,你们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儿孙都在身边,夫人和雨儿就多住段日子,等过年我和弘儿回去咱们一家子陪老人家过了年再回来。”   三人听了都是一愣,阮弘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笑着应是,阮烟雨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本来就想着冬月里回去给祖母过寿,他们一家好几年没回过扬州过年了,今年回去也算理所当然,所以也点了点头。   只有沈氏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她不孝敬婆婆,只是自从和阮昭成亲后两人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沈氏的性子到如今依然有些小女儿情态,心里舍不得不由就有些委屈地瞅着阮昭。   阮昭面上有些发热,当着儿女的面只得一本正经地对沈氏道:“雨儿身子弱,若是给母亲过了寿就回来不免折腾,再者我今年升了官,若是在京城过年人情往来定然比往前繁重,你回扬州万事有两位嫂嫂操心,全当躲懒了。”   沈氏听他竟是全心全意为了自己和孩子心里不免甜滋滋的,只是嘴上不认,笑着道:“说得倒好听,不过是说我们娘俩一个懒一个病,你瞅着我们心烦,好言好语地打发了我们好躲清闲,可是不是?”   阮弘兄妹听了都笑了,阮昭则笑着起身行礼道:“夫人明鉴,这可是天大的冤情了!为夫若敢嫌弃你和雨儿,舅兄大人就第一个跑来劈了我,为了为夫的性命安全,夫人还是快为为夫平反吧!”   沈氏三人都笑个不停,阮烟雨就想起小时候器宇轩昂的大舅舅抱着她说:“雨儿你听着啊,你爹要是对你们娘仨不好你就来告诉大舅舅,大舅舅在你爹娘成亲的时候就跟你爹说过他要是敢欺负你娘我就直接上门劈了他!你哥哥小时候我就说过一遍了,你我也要说一遍,你可听清了?”   阮昭自然也是时常想起成亲时大舅哥“亲切”的嘱咐,他看了一眼眉眼含笑的阮弘,心想儿子不会是怕不能给雨儿撑腰摆大舅哥的谱才不喜欢四皇子做妹夫的吧?   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又说了会儿回乡事宜,沈氏见阮烟雨面露倦色赶紧催他们回去睡觉,阮弘心里大石放下心情很好,亲自送了阮烟雨回去,又嘱咐她好好休息,乖乖听话,这几天就在家收拾东西不要轻易出门等等。   阮烟雨恹恹的应是,霜竹见郎君今天好像特别兴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又朝平安使眼色,平安这才劝道:“郎君快回去吧,娘子今天出去一天也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阮弘还有些不放心,但见阮烟雨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精神,只得道:“那妹妹早些歇下,明天我再和妹妹说话。”   阮烟雨点了点头,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回来后霜竹和雪梅服侍她洗了澡,擦干头发躺在床上,阮烟雨又叫霜竹在床边留了一盏灯,等两人收拾完退下后从枕头下拿出了那封厚厚的信。   白嫩纤细的手捏着厚厚的信封,皓白手腕上的莲纹珊瑚手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鲜艳明丽,其实这串手串阮烟雨戴起来太松,一垂手就会掉下来,她将手串褪下放在枕头底下,深深吐了口气才打开了信封。   赵瑄的字很好看,字体是有些形似钟繇的小楷,不仅古雅浑朴,而且字里行间还有些佛家静意在里面,但阮烟雨很快就被信的内容吸引了,脸色越来越白,眼圈却越来越红,读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双手颤抖了。   原来赵瑄与阮烟雨的事情太子夫妇是知道的,包括赵瑄对阮烟雨的钟情,所以太后寿诞那日太子虽然提及彰儿与阮烟雨是怎么相识的,但也没有刻意夸赞,更没提赵瑄半句,为的就是怕引人口舌。   赵瑄说太子与他兄弟情深,知道他自小生长在佛院并不喜朝堂纷争,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借助他培养实力,等他满了十六岁太子就会求了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在东宫附近为他置办皇子府,等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就是了,有太子在总会庇护着他的。   不过皇后娘娘的想法和太子不同,太子妃也曾试探过皇后娘娘的意思,结果确实和阮烟雨想的差不多,皇后早就看中了几家闺秀,不是公府权臣出身就是一品武将嫡女,对于太子来说都是强有力的后盾,只等着赵瑄再大两岁,也慢慢看着那几位女孩子的品貌再定。   赵瑄心中着急,求了太子夫妇说项,可没想到太子还没说这事赵瑄就病倒了,赵瑄病刚好些阮烟雨又病了,所以这事就拖了下来,直到今日初雪赏梅,他借着九公主的名头将她约到别宫,只想着当面解释清楚好让她安心,可谁知赵盈竟来了。   从太后寿宴那日她说的话还有后来阮弘对他说的话赵瑄就明白了阮家的顾虑,他告诉阮烟雨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也只想娶她一个,就算自己再加上皇兄皇嫂和九公主都说服不了皇后娘娘,他还可以请他师父了缘帮忙,他的身体自小就不好,有个避讳缘法也说得过去,总之定能让他如了心愿。   “吾心坚定,不可转也,唯忧卿病势,清瘦柔弱,吾心甚怜,恨不得以身代之。惟愿卿珍爱保重,候吾佳音!”   阮烟雨原本看得满心酸涩,但看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红了脸,流着泪哼了一声,低低道:“真是啰嗦,谁要候你的佳音!又让人放心,又说了这许多,到底是让人放不放心?”      ☆、临别   说着放下信,靠在床头怔怔地对着床帐出神,良久又喃喃道:“原来你也是个多病的,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如今好透了没?这些又一概不说,到底是要人怎么样呢?”   阮烟雨正自出神,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灯花爆了一下,她松了口气,掀被起身,屋里烧了地龙又铺了地毯所以并不冷,她光着脚走到书架处,挪出其中一格的书,按了一下格子后面的木板,木板就弹开了,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这个暗格里放着一些阮烟雨从小收到的一些特别有意义又不好意思让人看到的东西,像七岁时第一次绣的完整的绣品,长得像小鸭子的大雁,八岁时和爹爹一起做的第一个印章,上面刻的是她还很稚嫩的小篆,十岁时杨文修的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   阮烟雨看了一眼那个细长的盒子,知道里面是一对儿十分精美华丽的金簪,她想起当时杨夫人把礼物给她时温和的笑脸心里突然就释怀了,至少杨文修的父母曾经是真心地喜欢她这个未来儿媳,而杨文修……哎,愿他以后和云亭能幸福和美吧。   眼波一转,目光停留在格子里最大也是最华丽的那个娃娃上,阮烟雨不由皱了皱眉,这个娃娃对她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地不能让人看见才放在这里,她又想起荣王世子下午拦住她时说的话,满腔柔情顿时冷了一半,叹了口气,将那封信放了进去。   既然要回扬州过年,那腊月里沈青溪的十四岁生辰阮烟雨肯定是去不了了,于是提前带上礼物与沈氏一起去了威远侯府与外祖家道别。   沈青溪一听阮烟雨一走要两个多月才回来顿时不好了,吵着闹着要拉阮烟雨出去好好玩一天,好弥补她接下来两个月的寂寞。威远侯夫人这两年管沈青溪管的比较严,一见她闹便训道:“你都马上十四了,还整天光惦记着玩,你妹妹好了才几天你又折腾她,这外面刚开始化雪天寒地冻的,你皮糙肉厚地不打紧,你妹妹若是生病了怎么办?”   沈青溪不由扁了嘴,倒是老夫人笑呵呵地劝道:“女儿家快活的日子能有多少?趁着还能玩的时候玩个够,难道还等着做了人家的媳妇拘在家里了才后悔不成?不过这几天化雪是挺冷的,我记得刚入冬的时候太后给我送了一箱子裘皮大氅,有几件颜色鲜嫩的你拿出来给三个丫头和雨儿分了,让她们都出去玩吧。”   威远侯夫人见婆婆说话了也就不好再拦,忙起身应是自去取衣服,沈青溪歪在老夫人旁边直乐,朝着被老夫人搂在怀里的阮烟雨眨了眨眼,三夫人带着两个庶女笑着起身谢过道:“让两个小的去玩吧,这两个大的就算了。”   众人都知道她是顾着沈大娘子和二娘子都订了亲不好出门,老夫人却不在意,笑着道:“这有什么,咱们家是武将不用讲究那许多,多带些护卫就是了,亲家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家,无碍的。”   沈大娘子和二娘子听得脸上飞红,沈氏也笑劝道:“娘说得对,我们家雨儿就是太安静了,我还巴不得她多出去走走也比闷在家里好,这下了雪街上人也不多,两个大的也正好出去买点东西。”   她说着促狭地笑了笑,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置办嫁妆都会心地笑了,两个娘子更是一个比一个脸红,沈二娘轻轻跺了跺脚,嗔道:“姑姑……”   沈氏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夫人只得笑道:“好吧好吧,别的倒还罢了,既是置办东西我可就不好拦了。”   众人听了哄堂而笑,不一会儿威远侯夫人让人抬了个箱子来,先给阮烟雨挑了一件红狐裘大氅,又给沈青溪挑了件白狐裘大氅,给沈大娘子挑了件银狐的,沈二娘的则是件蓝狐的。   沈青溪见银狐端庄,蓝狐清雅,都很适合两位姐姐的,只是她和阮烟雨却正好翻着个儿,疑惑道:“娘选错了吧,我喜欢红的你干嘛给我白的呀?雨儿似乎更喜欢白狐裘吧?”   沈氏板了脸道:“你都多大了,也该穿些清雅些的颜色了,不然谁一搭眼就知道你是个烈火性子,你妹妹还小就该穿的鲜艳点。”说着又挑了件紫貂皮大氅塞到阮烟雨手里。   沈青溪不由瞪大了眼,娘啊她只比小雨儿大了半岁好不好!   阮烟雨忍不住噗嗤一笑,见沈青溪撅了嘴就要反驳忙冲她使了个眼色,沈青溪心中一喜,倒是不说话了,威远侯夫人便让人将箱子抬了下去。   阮烟雨见三位表姐都只有一件,只有自己拿了两件,忙要将自己的大氅分给两位即将嫁人的表姐,威远侯夫人拦着不让,让她继续挨着老夫人坐了,笑道:“你放心,咱们家难道还差几件裘皮给女儿陪嫁了?我早就给她们备下了,不过不是未出阁的女儿家适合的款式颜色。”   两位娘子最近被打趣惯了,倒也坐得住,只是脸上实在是红,阮烟雨听舅母这么说倒是放心了,知道沈家人都不会做苛待庶女的事。   老夫人抚着阮烟雨的背,交代她多穿衣服多吃饭,又让她代自己给亲家老夫人问好,殷勤嘱咐了半天才放了几个女孩子出门,又道:“不必来回折腾,等你们玩够了让侯府的护卫直接送你回家,你娘这儿不用你管了,等她在我这儿赖够了我就撵她回去。”   说得众人都笑了,四个女孩子依次排开行了礼,说说笑笑的出了门。   刚出二门就遇上巡营回来的威远侯,威远侯把阮烟雨叫过来问了几句,一听几个女孩子要出门去玩,笑着对身后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道:“就这几个护卫怎么够,齐阔,今天放你假,你护送着娘子们去玩吧。”   “是。”那少年脸有些红,但回答的却是丝毫犹豫也没有。   阮烟雨见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模样端正疏阔,一身戎装站在高大英俊的威远侯旁边倒也威风凛凛的,阮烟雨一回头见大表姐红着脸低着头,沈青溪和沈二娘都捂着嘴直笑,顿时恍然大悟,心想原来这位就是自己未来的大表姐夫了,于是又回头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   齐阔的脸就更红了,偏还绷着脸装老成,阮烟雨就忍不住笑了。威远侯哈哈一笑,大手拍了拍阮烟雨的头,拍得她头发都有点散了,又亲自将她们都扶上了马车,嘱咐了齐阔几句,一脸慈祥地目送着一行人出了威远侯府。   沈大娘子和二娘子坐一辆车,沈青溪和阮烟雨坐一辆车,两人一上车就将身上的大氅互换了,沈青溪抚着红狐大氅鲜艳的皮毛笑得合不拢嘴,左看看右看看美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撅了嘴道:“娘最近管我管得越来越严了,要不是你来找我她都不让我出去,我都快赶上大姐姐二姐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阮烟雨听了呵呵直笑,道:“这不是挺好,你正好修修性子,就算赶不上郑姐姐温柔端庄,但也多少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青溪见她幸灾乐祸轻轻哼了一声,笑着道:“我这辈子是做不成大家闺秀了,我倒觉得我娘应该把训我的这把力气用到找儿媳妇上,说不定能给我三哥哥找个大家闺秀呢!”   阮烟雨忙道:“我一直奇怪呢,三表哥明年都二十了,怎么大舅母也不着急啊?”   沈青溪笑了笑,脸上尽是自豪之色,道:“三哥哥说了,男儿先立业后成家,等他金榜题名了再寻一位知心识意的妻子也不迟。”   阮烟雨听了也是一笑,道:“三表哥的意思是他以后的妻子要自己相看了?”   沈青溪点了点头,笑道:“我娘为这个生了好几天的气,说什么儿大不由娘,难道三哥哥看上个她不喜欢的她也要同意不成?后来还是我爹亲自劝了我娘才好了。”   阮烟雨笑容一淡,沈青溪见她眉眼间忧色甚浓,不由凑过去低声道:“我听说太子妃召你去了西山别宫,她有没有为难你啊?”   阮烟雨吓了一跳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青溪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悄悄去的,知道的人多了。我娘还觉得奇怪呢,问我知不知道太子妃为什么召你,我哪敢说什么啊,只推说不知道,我娘还高兴呢,说你八成是得了太子妃和九公主的青眼,然后又把我训了一顿。”   阮烟雨淡淡一笑,道:“太子妃为人温厚,对我很好,怎么会为难我?九公主也是个爽直的脾气,你要是见了她肯定更合得来。”   沈青溪瞅了她一会儿,为她整理一下头发,轻轻挨着她道:“我三哥哥的事虽然我觉得他顶撞娘有些不对,但也佩服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想想若是他找了个素不相识的娘子成了亲,若婚后不和头疼的还是我娘,若是他心里有了人却为了孝道而妥协,只怕他一生都会后悔的。”   阮烟雨心头一跳,不由看向沈青溪,沈青溪难得说出几句很有道理的话,刚开始还有点小尴尬,见阮烟雨诧异感激地看着她不由又有些骄傲,又道:“还有大姐姐,她不是也勇于面对真情吗?你也看到齐阔了,多好的人啊!世间男儿多薄幸,能遇到个真心对自己的真的很难很难,更别说像咱们这些不太见外男的了,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敬你重你,怜你爱你,愿意为了你面对一切困难,你又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阮烟雨怔怔地看了沈青溪一会儿,突然释然地笑了,靠在她肩头轻声道:“青溪,谢谢你!”   两人之间很少这么温情,沈青溪有点尴尬,胡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黑了脸道:“哎!别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阮烟雨忍不住噗嗤一笑,心里顿时轻快了许多。      ☆、秦纡   四个女孩子来到祺祥街,阮烟雨二人要买的东西和沈大娘子她们不一样于是便分开逛,齐阔默不作声地站在了沈大娘子身后,惹得其他三人打趣了他好几句,他也只一本正经地红着脸,偶尔偷偷看同样红着脸的沈大娘子一眼,那眼神看得三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几人说好中午在安平泰酒楼会合一起吃午饭,齐阔武艺不低,有他护着沈大娘子和二娘子基本就不用别人了,于是把大部分的护卫都给了沈青溪和阮烟雨,两人也不拆穿他,沈青溪吩咐了下人去订包厢就拉着阮烟雨进了祺祥街一个专门卖小工艺品的巷子。   两人正拿着一个小小的机巧盒子研究,身后护卫突然低声道:“三娘子,那边那个人好像一直在跟着咱们。”   两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巷口看去,果然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正悄悄往她们这边看,见她们看过去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假装看手上的小拨浪鼓。   登徒子?阮烟雨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但看那人又不太像,于是悄悄拉了拉沈青溪的袖子,沈青溪微一皱眉,淡淡道:“把这个盒子拿着,咱们去那边街上逛逛。”   “是。”   阮烟雨和沈青溪拉着手穿过巷子走到另一边的街上,身后跟着四个护卫还有霜竹和阿蛮,阮烟雨隐隐瞄了身后一眼,没想到那人竟又跟了上来,她看了沈青溪一眼,后者微微一笑,带着众人向前走去。   一群人走走逛逛,越逛越偏,最后拐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沈青溪看了其中一个护卫一眼,那护卫一点头,悄无声息地拐回去,不一会儿就听“哎呀”一声,那护卫将那人双手制于身后押了过来。   “三娘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护卫愣愣道,似乎是不太明白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是怎么敢跟踪带着四个高大护卫的侯府娘子的,就不怕被揍一顿吗?   阮烟雨见他穿着灰色棉袍,棉袍应该是已经穿过好几年了,都已经洗的发白,但与他的衣着不同的是他的模样竟然长得十分俊秀,长眉入鬓,眼若明星,气质儒雅含蓄,只是可能平常吃得不是很好所以脸色有些发黄,不过此时他脸涨得通红,头发也有点乱,被人挟制着显得十分狼狈。   沈青溪冷着脸抱着胳膊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跟着我们?”   那人一对上她的眼就红着脸避开,但说话却丝毫不见慌乱,抱歉道:“在下秦纡,是娘子几个月前在开宝寺救下的那个书生,我从娘子出门就一直跟着娘子的马车了,只是怕唐突了娘子所以一直不敢上前道谢。”   他说着就挣了挣胳膊想要给两位娘子行礼,奈何那护卫力气大得很他哪里挣得开。   沈青溪和阮烟雨这才恍然大悟,又不禁笑了,沈青溪忙摆手道:“哎呀快放开他。”   护卫这才放开秦纡,沈青溪已经走到他面前,瞅了瞅他的脸笑着道:“原来是你啊!你那天头发挡了脸我没看见你的样子,刚才没认出来别介意啊,没伤到你吧?”   秦纡看着她在火红狐裘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娇艳的脸忍不住心砰砰直跳,红着脸道:“没有没有,是在下行事不妥惊扰娘子了。”说着又退后一步大礼拜道:“秦纡拜谢沈三娘子当日救命大恩,来日定结草衔环以报娘子正义援手之情!”   沈青溪吓了一跳,扶又不好扶他,忙摆手道:“不用,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你快起来吧!”   秦纡站直身子,感激道:“娘子虽然如此说,可这世上自保者多,在那种情况下能挺身而出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女子!秦纡一直仰慕威远侯忠肝义胆,没想到三娘子也是这般古道热肠,只可惜我家境贫寒暂时无力报恩,不过娘子放心,秦纡一定刻苦攻读,惟愿两年后能金榜题名以报娘子大恩!”   沈青溪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有点红,笑着道:“真不用,你没事就好,你考功名当是为了自己建功立业,上报朝廷,下报父母,我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不用放在心上。”   秦纡张了张嘴,也不知想到什么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眼神亮亮地望着沈青溪,沈青溪被他看得红了脸,轻咳了一声避开眼,秦纡这才发现自己的无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胡乱整了整自己被弄散的头发。   众人面面相觑,阮烟雨看着他二人之间尴尬的交流不由好笑,上前行礼道:“秦郎君身有功名?”   秦纡也还记得阮烟雨,对她也是十分感激的,忙回了礼道:“在下去年过了秋闱,现在是名举人。还未谢过阮娘子当日援手之恩,娘子聪慧慈悲,定有后福!”   怎么到她这里就只是援手之恩了?所谓的结草衔环呢?这书生倒还真分得清主次,知道那日真正见义勇为救了他的其实是沈青溪,阮烟雨后来的挺身而出主要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表姐,于他的恩情自然是次了一等,这么看来这人心里清明的很啊!   阮烟雨心里有了底,含笑道:“秦郎君年少有为。”   “不敢当,不敢当。”秦纡忙又行礼,阮烟雨都担心他一会把腰给躬断了。   阮烟雨给沈青溪使了个眼色,谁知后者竟没看懂,阮烟雨不由又笑了,附耳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沈青溪一听忙大点其头,然后上前一步道:“哎,我跟你说……”   阮烟雨差点给她跪了,忙轻咳了一声,沈青溪这才注意到婢女侍卫们还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于是摆手道:“你们站远点!”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阮烟雨,见她笑着点点头才都退到巷子口站好,沈青溪这才走到一脸莫名的秦纡面前小声道:“秦郎君,明年皇上六十大寿会开恩科。”   秦纡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青溪,沈青溪又笑着道:“虽然晚了点,但你至少能比别人多准备几个月,还有!听过且过,不许外传哦!”   她说着就转过身拉了阮烟雨的手向巷子口走去,身后的秦纡这才回过神颤着声音大礼拜道:“多谢沈娘子!”   阮烟雨被沈青溪拉着出了巷子,霜竹等人也都跟上,只是心想这秦纡也太客气了点,刚才不是都谢了半天了吗?怎么娘子们走了他还拜啊?   阮烟雨见沈青溪唇角上扬明显心情很好,想了想道:“真是稀奇,他竟然信你!”   要知道科考可是国家大事,更何况是这种看起来还没影儿的国家大事,那秦纡竟然想也不想就相信沈青溪这么一个武将家的女儿说得是真的,甚至都没有追上来问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青溪想了想道:“我也没有骗他的必要呀。”   阮烟雨不由又笑道:“更稀奇的是,你竟然也相信他!你就不怕他说出去吗?”   沈青溪这次愣了一下,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阮烟雨这次是真觉得稀奇了,拉着她低声道:“你就见过他两次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沈青溪皱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阮烟雨好笑地摇了摇头,暗道真是缘分!她愿意说出来是因为见那秦纡谈吐不凡,年少有为,看起来又是个意志坚定的,这样的人定然前途不可限量,更兼着他一个平民学子如何敢对付唐唐侯府,所以她能放心地提醒沈青溪,但告不告诉他却由沈青溪决定。沈青溪虽然性子鲁莽但并不笨,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甚至有时候比她还慢热,但竟然对秦纡如此信任亲近,倒像是前世就认得一般。   两人高高兴兴地逛街,买了一大堆东西,尤其是阮烟雨要准备送给祖母等人的礼物,几乎把整个祺祥街都逛了一遍,临近中午的时候沈青溪肚子饿的咕咕叫,死活不愿意再逛了,阮烟雨也有些饿,于是和她一起向安平泰酒楼走去。   安平泰酒楼位置很好,正好位于祺祥街的中间最繁华的阶段,阮烟雨和沈青溪都戴着兜帽,沈青溪让护卫去问包厢,阮烟雨则抬头看向店门上方匾额上古朴苍劲的“安平泰”三个字,不由一笑,心想这名字倒起的讨巧。   道德经有云: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意思是若能持守大道,天下人都会来投奔,投奔来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发生矛盾,所以都能安居,平和,康泰。   这三个字非常之好,有学识的人知道这三个字的深层含义自然喜欢,不通文墨的人也觉得这三个字吉利,也怪不得这间酒楼生意如此之好了,这字写得也好,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阮烟雨正看得出神,突然身后一个少年声音温和地说道:“这匾额是出自西山居士竹英贤之手。”   阮烟雨一愣,回过头就看到披着竹青色锦缎斗篷的杨文修正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上微笑地看着她。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了,她竟然都没注意到。      ☆、不一样的小霸王   杨文修其实也没站多久,他今日和同窗约在这里相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酒楼门口站着两位女孩子,其中一个穿着红狐大氅,眼睛看着酒楼大堂的前方,另一个则穿着白狐大氅,抬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门口的匾额。   因为抬着头,所以白狐裘的兜帽微微下垂,露出了一点纯美的侧脸,长而卷翘的睫毛微盖住墨黑的眸,鼻子翘翘的十分可爱,粉嫩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那匾额上的三个字十分有趣,白狐裘洁白绒软的毛更衬得她面庞粉嫩洁净,五官精致。   杨文修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阮烟雨,不由心中大喜,见她望着匾额面有疑惑,不由上前解疑,果然阮烟雨回头看向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白狐大氅将她包的严严实实,只稍微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抬头看来的样子像只小猫一样让人心痒怜惜。   她有些诧异,福身道:“多谢郎君解惑。”   这时沈青溪也看到了杨文修,冲着他哼了一声,拉着阮烟雨进了酒楼。   杨文修下意识地跟了几步又生生顿住脚,目送着阮烟雨一行人上了楼,正好同窗的小厮出来迎他,他便随着小厮去了同窗定的包厢。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看阮烟雨刚才抬头看匾额的样子就知道她定然想到了那三个字的出处,对书法也一定有所了解。杨文修自小读书不落于人后,也喜欢能诗会画的女子,第一次见过阮烟雨后他心生爱慕,曾经细细打听过阮烟雨的性情喜好,知道她不仅喜好书画,于金石音律等杂学也颇有研究,再加上性格娇柔真诚,对待长辈也十分孝顺体贴,竟完全是他心目中对完美妻子的幻想,他有时候会气父母为什么从前没有让自己至少见她一面,更恨祖父背信弃义,让他背了苦果,可到最后,他最恼的还是自己。   可现在并不是后悔的时候,昨天祖父回来告诉他荣王世子进宫求见太后想要娶阮烟雨为妻,太后并没有当场作出回答,但看样子太后还是有些意动的,毕竟虽然荣王世子身份高贵,但荣王府实在是太乱了,一般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进这样的地方,而且荣王世子比阮烟雨足足大了七岁,好在他本人品貌出众又洁身自好,为了压制荣王一脉的盛宠为他指个清贵世家的女儿倒是也合适。   杨文修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到晚间又听说太子妃召见了阮烟雨,虽然并不一定是要为她做媒,但他心里就是不安,还有那个整天和阮弘在一起的郑云彬也好像挺喜欢阮烟雨,他不知道荣王世子是什么时候看上阮烟雨的,本来他想着阮烟雨还小,只要他有耐心总能赢得阮家的原谅重新接受他,可是他突然发现原来身边竟然有这么多的竞争者,每一个都实力不俗,阮家又凭什么要选他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羞辱的人?   他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他这才发现阮烟雨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走出闺阁,走到所有人面前,开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再也不是那个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嫁给他的未婚妻了。   杨文修心事重重地走进二楼包厢,几位少年都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他这才敛下心神,刚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听楼下嘭嘭直响,似乎是桌椅被砸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有人喝骂的声音。   少年们先是一愣,然后眼睛一亮都冲了出去,杨文修也被其中一个同窗拉了出去看热闹。   而另一边阮烟雨并没有将与杨文修的相遇放在心上,走进包厢的时候两位表姐已经到了,二表姐看上去收获颇丰,大表姐却没买多少,还一脸的不高兴,阮烟雨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齐阔就明白了,不由一笑,当着未来夫君的面买嫁妆能好好买才怪!   四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等着小二上菜,可没等来小二就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沈青溪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披上大氅就往外冲,阮烟雨拦她不及气得直跺脚,忙让齐阔等人去追,她和两位表姐急忙披好大氅跟了出去。   阮烟雨等人来到楼梯口时楼下桌椅都已狼藉一片,一个十□□岁的锦衣男子带着一群护卫怒气冲冲地站在中间,楼梯大堂都被看热闹的人堵住了,酒楼掌柜正站在旁边陪笑着道:“世子息怒!世子息怒!在下这就给世子另外安排房间!”   阮烟雨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旁边已经有人道:“呦,这安平泰是怎么惹着这尊煞神了?康郡王世子可不好惹!”   她这才想起来那男子是康郡王世子,齐六娘的未婚夫。不过她这会儿没空看他,她和两位表姐正着急找沈青溪,不过还好沈青溪今天穿得显眼,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站在楼下大堂东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红色身影,身后齐阔等人似乎在劝她离开,不仅是她,杨文修也站在不远处。   阮烟雨看了看站满了人的楼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气闷地吐了口气,转身跟留下来跟着她的一个护卫道:“你下去把三娘子带到人群外围,不要让人冲撞了她。她要是不愿意你就告诉她我以后都不跟她一起出门了!”   “是!”那护卫应了一声就挤了下去,阮烟雨等人只得站在楼吐口看着。   而另一边康郡王世子却是不听劝,喝道:“放屁!老子在你们酒楼明明有固定的包厢你为什么要给别人用?!那人是谁,还不快给老子滚下来!再不下来老子把你家二楼也砸了!”   阮烟雨见他言语粗俗,脾气暴躁,又想想齐六娘羞羞怯怯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沈大娘子和二娘子也皱了眉,很为齐六娘可惜。   那掌柜的一时有些为难,陪笑道:“这不怪那位客人,是小店安排上有疏漏,还请世子息怒……”   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哈哈一笑,高声道:“我道是谁如此猖狂,原来是康郡王世子,不好意思,那间包厢是我用了。”   阮烟雨等人吓了一跳,只因那说话的人就站在她们身边,几人看过去,只见那人二十多岁年纪,衣着华贵,长相一般,但看起来甚是高傲。他淡淡瞥了阮烟雨一眼,那一眼十分意味深长,阮烟雨对上他审视的目光不禁皱了眉。   大堂一静,他提步向楼下走去,人群忙让开一条路让他过去,沈二娘小声道:“他是齐国公府的长房嫡孙孟华堂。”   阮烟雨看了一眼孟华堂平平无奇的相貌气质,实在是觉得这名字和他不搭得很。眼睛一转又正好对上杨文修看来的目光不由烦躁的很,待要离开又担心沈青溪鲁莽吃亏,只得挨着沈二娘站好继续观看楼下的形势。   康郡王世子是宗室,孟华堂淡淡地行了个礼,康郡王世子抱臂看着他,冷笑道:“原来是孟二郎,还未恭喜孟二郎又得麟儿呢,怎么孟二郎不在家哄儿子倒跑出来了?”   此话一出,满堂低笑,孟华堂大怒,喝骂道:“赵疆,你别得意!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落魄宗室罢了,也敢置喙我的家事!”他话音刚落就见酒楼门外冲进来十几个国公府侍卫,恭恭敬敬地在他身后站好。   阮烟雨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康郡王世子那话有哪里不对,不过这孟华堂刚才还高高在上挺像那么回事,竟然一句话就成了草包直接开骂,想来是被戳到痛脚了,不过就算是落魄宗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骂的。   果然康郡王世子剑眉倒竖,暴喝道:“孟华堂!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骂老子?!”说着竟然冲侍卫们一挥手喝道:“给本世子狠狠地打!”   “是!”康郡王世子的侍卫齐声高喝,声音铿锵有力,竟隐隐有千军万马之势。   阮烟雨心下大罕,再一看楼下两边的侍卫已经打成一片,看热闹的人忙都吓得往墙边楼上退,阮烟雨看到沈青溪站在原地不愿动,齐阔等人劝了半天她才不情愿地退到了墙边,而杨文修则不耐烦地皱了眉,拉着一位同窗挤出了酒楼。   康郡王世子一个扬手将一个齐国公府侍卫掀翻在地,再一脚踹翻一个桌子砸向孟华堂,孟华堂是文人,吓得连退好几步,幸好一个侍卫帮他挡了下来,不然肯定要受伤。   “好功夫!”沈二娘忍不住称赞出声。   阮烟雨几人也不由点了点头,这个康郡王世子身手确实不错,包括他的侍卫都比国公府的侍卫武力要强上许多,孟华堂带的人足足比他多了一倍却被他完全压着打,不一会儿康郡王世子就将挡在他面前的人悉数撂倒,直接上前揪住孟华堂的衣领,一个巴掌拍过去,喝道:“知道错了没?以后看见老子还横不横?!”   孟华堂被他扇得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两眼冒火,手脚并用地踢打他,嘴里喝骂连连,孟华堂眼一寒,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扬拳就要打。   恰在此时一个低沉声音高喝道:“十一弟住手!”   众人都看向大堂门口,只见一紫袍美男子大步走进来,脸色陈寒,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和酒楼小二。阮烟雨眼皮一跳,心想荣王世子怎么来了?      ☆、劝架   康郡王世子也面露诧异,放下拳头站起身嘲讽地笑了笑道:“竟然劳动荣王世子亲自来劝架,虽说这里是你的地盘,不过也不用什么事情都出头吧?回头你的损失我自会补偿,不过这孙子我是打定了,好歹我也是你族弟,九哥不会要站在这孙子那边吧?”   阮烟雨眼睛微微睁大,心想原来安平泰酒楼是荣王世子的私产,这里可是个聚宝盆,看来这荣王世子还挺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   赵盈并没有看到阮烟雨,他一进门就被孟华堂缠住,拽着他的胳膊颤声道:“世子可要给我做主啊!我好生生来吃饭也能招上这等冤屈,那包厢难道是被康郡王世子买下来了?我怎么就不能用了?!难道就为着这个就打我?世子可要给我作证,等我回去就让父亲上书弹劾康郡王世子骄狂残酷,目无法纪……”   “放你娘的屁!”赵疆没等孟华堂说完就破口大骂,见赵盈沉着脸看来才冷哼一声,昂着头道:“九哥你可要搞清楚,我平日里在你这里用的包厢被人占了难道还不许我问一声是谁?我开始也没打这孙子,谁叫他骂我来着,我们家虽然不敌你荣王府金尊玉贵的,但好歹也是宗室,是□□皇帝的子孙,怎么着也轮不到这孙子指着我的鼻子骂不是?这孙子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你让他告去,告到陛下那里我也不怕!”   孟华堂脸色一白,赵盈已经将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扯开,走到赵疆面前,皱眉教训道:“你不是出城玩去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撒野来了?嫌我这里不够乱,多大点事也值得你们大打出手,你也是有出息了!”   赵疆听他话语间有亲近调解之意不由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已经明白过来咬牙瞪着自己的孟华堂,抱着胳膊笑得吊儿郎当道:“我倒是不知道九哥什么时候和孟老二走得这么近的,哥哥也知道我,火气上来哪里管是什么地方,自然要发出来才舒坦,更何况是他辱骂在先,我怎么也不能堕了□□的威风不是?”   他今天是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出城玩去了,不过他可是一直派人盯着孟二郎呢,一听这孙子来了安平泰,竟然还占了他的包厢暗想简直是老天帮他,当然要回来为姐姐报仇了!   赵盈淡淡笑了笑,道:“十一弟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个霸王脾气,小心弟妹受不了你,不然回头我去看看郡王妃,让她好好管管你!”   赵疆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会儿,赵盈却面不改色,良久他才笑道:“可别了吧,自小我母亲就老夸你,说你样样都好,恨不得你是她儿子才好,你要是去说她还不得把我骂死?既然你来了我就受点委屈给孟老二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   赵盈笑着点了点头,赵疆一挥手带着侍卫们向酒楼门口走去,国公府的侍卫这会儿都勉强站了起来,忙慌慌地让到一边,赵疆走到孟华堂身边时脚步一停,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冷哼道:“怂包!白瞎了老子这幅阵仗!”说完扬长而去。   孟华堂气得浑身发抖就要追出去,赵盈忙喝道:“回来!”   孟华堂脚下一顿,铁青着脸走了回来,赵盈冷冷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众人碍于荣王世子的威势忙都散了,沈青溪也满面红光地上了楼,赵盈见一个红影飞快地跑上楼不由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正冲沈青溪瞪眼生气的阮烟雨,不由一愣,见她拉着沈青溪走了才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孟华堂等人。   “呸!什么东西!这笔账我早晚要讨回来!”孟华堂吐了吐嘴里的血沫,狠狠道。   赵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要如何?别说你就算告到皇伯父那里也不占理,更加上你宠妾灭妻的事,皇伯父只怕不给你撑腰反而要处罚你,我叫你最近老实点不要出门你偏不听,赵疆难道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主儿?”   孟华堂咬着牙不吱声,赵盈不禁有些烦躁道:“行了,上楼再说吧!”   原来这孟华堂的原配妻子是康郡王世子的庶姐,孟华堂宠爱妾室,那妾室就借着怀孕处处挤兑赵氏,更装病陷害赵氏,说她下药害她孩子,孟华堂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将康郡王世子的庶姐毒打一顿,那赵氏本就性子温吞,不堪受辱之下竟上吊自尽了。   齐国公府自然是不敢将消息外传,只说赵氏是病死的,赵氏是庶出,康郡王早逝,郡王妃与庶女没什么感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康郡王世子跟庶姐感情却很好,一直憋着气要教训孟华堂,谁知仅仅一个多月后那孟华堂的妾室就生下了一个男婴,可那妾室的肚子应该才七个月而已,生下的却是个足月的男婴,细算日子那妾室怀上孩子的时候孟华堂还在蜀地游学呢!孟华堂当了活王八,气得当时就将那孩子掐死了,那妾室也吓疯了,刚生完孩子就被扔进了柴房,没多久也病死了。   赵盈最讨厌这种后宅不宁的事,孟华堂这人也没多大才干,偏偏眼高于顶,觉得谁都不如他,要不是齐国公府势大,他才懒得搭理孟华堂!   这边赵盈带着孟华堂上楼进了包厢,另一边阮烟雨等人已经吃上了饭,不过自家姐妹一起吃饭也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更何况刚刚看了那么大一个热闹。   “你们看到没,康郡王世子一手就把一个三十多岁的侍卫撂倒在地,他练得定是外家功夫,不然十几岁人的力气怎么会比三十多岁人的力气还大?一直听别人说康郡王世子冲动易怒,荒唐任性,没想到身手这么好!”沈青溪喝了一大口汤,双眼冒光道。   阮烟雨也对康郡王世子赵疆高看一眼,此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并非胡乱惹祸的草包,吵架吵得有理有势,打架打的酣畅淋漓,收场竟然也收的干净利落,更别说他身手厉害,驭下严格了,此人是个将才!   沈二娘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又蹙眉道:“虽说他身手好,但脾气这么差,齐六娘又是个软糯性子,也不知这两人以后要怎么相处。”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阮烟雨想了想,笑道:“看那康郡王世子应是个疏阔男儿,这样的人就算做不到温柔小意,但至少能做到以诚相待,六娘是个良善有礼的,应该无碍。”   众人想想也是,沈青溪便打趣沈二娘道:“你担心别人做什么,又不是你要嫁给那小霸王,二姐姐可是要做举人娘子的!”   阮烟雨和沈大娘子听了哈哈大笑,沈二娘脸上一红,捏着她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早晚轮到你!看姐姐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沈青溪疼得嗷嗷叫,阮烟雨二人忙上来解劝,阮烟雨一想到赵盈也在这里就浑身不自在,催促道:“别闹了,赶紧吃饭,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   沈青溪忙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你们俩有好多东西要买呢,可别让我们耽误了,回头出嫁的时候缺了什么可不要跟我拼命了!”   这下连沈大娘子也坐不住了,两人一起上来捏她脸,沈青溪忙往阮烟雨身后躲,嘴里讨饶道:“好姐姐,好姐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阮烟雨忙笑着从中解劝,又闹了一会儿这才坐下好好吃饭。期间荣王世子并没有来找她,阮烟雨不禁松了口气,吃了饭就和沈青溪等人一起继续逛街,直到夕阳西下才依依分别,由侯府的护卫护送着回了阮府。   冬月十二这日,沈氏带着阮烟雨和仆妇护卫二十多人乘马车回了扬州,而同一时间赵瑄却被李皇后派侍卫看管在开宝寺不许外出,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说服了大哥大嫂还有九妹妹为自己说情母后竟然还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实在是不明白,就算母后觉得阮烟雨家世低了些,但也应该会考虑到大哥的意见稍微斟酌一下,如此果断地拒绝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   阮烟雨回扬州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阮家老夫人的药还是他帮忙求的,可等到腊月里阮烟雨还没回来他才明白这一定是阮昭的主意,他不同意这门婚事,所以要让阮烟雨远远地避开!这时候他也知道了荣王世子求娶阮烟雨的事情,顿时觉得内忧外患,头痛不已。   冬日山风寒冷刺骨,了缘看着对面捏着颗棋子半天动也不动的徒弟不由叹了口气,干脆拿起一旁的佛经看了起来,本善穿着厚厚的僧袍站在赵瑄身后,一会儿跺跺脚一会儿搓搓手,只觉得这竹屋好像四处漏风冷得像冰窖一样。   赵瑄心里正烦躁,听身后又咚咚几声响,不由回过头,见本善圆圆脸冻得通红,不耐烦道:“冷就到炭炉边去,谁叫你在我身后杵着的?若炭炉边还待不住你就出去,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本善嘴一扁,低着头委委屈屈地挪到炭炉边蹲着去了。   了缘放下佛经,静静看了赵瑄一会儿,淡淡道:“澄净,你又沉不住气了。”      ☆、拜师   赵瑄忙坐正身子,只是到底心里苦闷,低声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修行不够,可徒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如今的困境,以前的杨文修也就罢了,可赵盈是我的亲堂兄,皇祖母一向疼爱他,母后为了大哥这些年一直想要拉拢杨家和荣王府,定然不会为了我去得罪他们,师父你说徒儿该怎么办呀?”   了缘看着他淡淡一笑,道:“为师是出家人,本不该管俗尘之事,不过澄净,世间种种际遇因缘而生,因缘而灭,缘起缘灭都是天意,万事随缘即可。”   赵瑄捏着手中棋子半日不语,突然眼睛一亮,起身就去炭炉边将烧开的水壶拎了起来,本善忙要接手道:“殿下作甚?让属下来就行了呀!”   赵瑄一挥手道:“你别管,蹲着别动!”   本善只得又蹲下,赵瑄就自己拎着水壶沏了一盏茶,恭恭敬敬地端给了缘,笑道:“师父冷了吧,快喝盏茶暖暖胃。”   了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接过茶道:“说吧,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赵瑄嘿嘿一笑,正襟坐好道:“母后最信师父的话了,当年我都要病死了,母后护着我像护命一样,可听了师父的话却还是把我交给了师父,后来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要好母后就更信你了,我想只要师父为我说几句话,比如我的命格只有烟雨能配什么的,母后定能答应!”   本善眼睛瞪的老大,急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皇后娘娘最疼殿下了,等快过年的时候娘娘一定会来接殿下,到时候大师再说得严重点这事就成了!”   了缘吹了吹茶水,缓缓喝了一口,舒服地吐了口气,淡淡道:“为师是和尚又不是算命的,哪里知道你和阮家娘子的命格配不配,就算我会算也该知道人家娘子的生辰八字才行,娘娘那般聪慧如何想不到?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大师!”本善一下子就急了,又记着主子让他在火炉边蹲着,只能伸着脖子求道:“大师行行好吧,你不知道我们殿下有多喜欢阮娘子,连你给他护身的莲纹珊瑚手串都送出去了!”   了缘脸色一变,赵瑄见师父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不由低了头,了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澄净,你从小跟在为师身边,佛法经义明透,可知父母恩缘最重,远胜过夫妻姻缘,你为了要娶阮家娘子要为师去欺骗你母后,让她担忧惊惧,心痛妥协,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自己明白你母后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可阮家娘子就不一定了,为师说的对不对?”   赵瑄脸涨得通红,心里愧悔羞惭,跪下道:“徒弟知道错了,请师父责罚!”本善也忙在炭炉边跪下,俯身请罪。   了缘放下茶盏,拍了拍徒弟的头,语重心长道:“你心地仁厚多情,为师也知道你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你不是出家人,到明年最后再犯一次病就彻底康复能够离开开宝寺,那阮家娘子也是个良善温柔的孩子,为师也很满意,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看着她好,你兄嫂和师父也看着好并不代表别人也必须要满意喜欢,你母后那里成与不成还要你自己努力,但切记不可欺骗利用,阮家那里亦是。”   赵瑄忙行礼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谨记师训,到何时都光明磊落,坦诚努力!”   了缘点了点头,自己徒弟的品行他还是放心的,当年却尘师叔将小病猫一样的赵瑄从皇宫里带来交给他,他见这个孩子眉眼清明澄净,小小年纪病的不成样子却神态平和,知道自己可能治不好还求师叔将随侍的宫人打发回去,生怕自己有个万一天家会降罪他们,这些年他身边也只有一个本善陪着,这对一个皇子来说几乎难以想象。   了缘招手叫本善过来,本善看了主子一眼见他不反对才蹭过来,见了缘大师摸着自己的头若有所思不由浑身发麻,陪笑道:“本善不敢乱出主意了,大师不要剃本善的头!”   赵瑄噗嗤一笑,了缘眯了眼道:“你是该好好修行修行了,老衲瞅你头脸圆润,若是剃了光头一定好看,不过你现在佛缘还不够,在你主子身边好好服侍,若是老衲听说你们不走正途,那我一定亲自向皇后娘娘求了你做小沙弥!”   “是。”本善大惊失色,扁着嘴磕头行礼,双手抱着头退到火炉边上去了。   自此之后赵瑄果然定下心来,安静地在开宝寺读书念禅,皇后娘娘听说阮烟雨回了扬州就明白了阮家的意思,心也放下一半,又怕儿子总呆在寺院里别真想不开出了家便解了他的禁足,赏了他一堆珍贵玩器,又叫了赵彰去开宝寺找他玩。   赵瑄也并没有给母亲脸色看,礼物全收,还带着彰儿进宫跟皇后娘娘做了几天伴,过了年却到皇上面前说自己已经十六了,平时除了读经就是练习书画,前几天在宝文阁里看到一件青铜鼎十分感兴趣,想要拜个在金石方面比较有研究的老师学习一下。   皇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的小儿子最是闲云野鹤的,又不用建功立业或者考科举,所以对于他的教育皇帝一直是随他的兴趣,只是这擅长金石研究的大臣却是不多,顶多有几个对这方面有兴趣也不擅长,唯有阮昭因为家学渊源,并非死读书考上来的,在金石方面还算颇有研究,早年甚至专门为此著过书。   皇帝不知道阮烟雨的事,想也不想就把刚从扬州回来的阮昭叫了来将此事一说,阮昭顿时觉得有个惊雷在头顶炸响,愣愣地道:“陛下,臣对金石一道并不专精,不敢托大教导四皇子,陛下何不在翰林图画院里寻一位先生来教殿下?”   皇帝这才想到翰林图画院,犹豫道:“君宜说得也有道理,翰林图画院里确实有几个好此道的,书院里也有,都能全天教你,礼部那边离不得君宜,总不好叫他老往开宝寺跑,不然瑄儿先回去,朕再仔细挑挑,等挑好了直接给你送到开宝寺去。”   君宜是阮昭的表字,皇帝常和他一起讨论书画学问所以称呼起来也比较亲近,不过只要是皇帝手下的文士他都叫人家的表字以示亲近尊重,所以倒也分不出个远近亲疏。   赵瑄看了看阮昭,笑着对皇帝道:“父皇大概不知,儿子和阮大人的长子是好友,阮家五郎人品俊秀,才识不凡,儿子想着定是因为阮大人教子有方所以才虚心求教,也正好和五郎有个伴,反正儿子也不是要做出什么成绩,不过是兴趣所致,也不用日日跟着大人学习,只每次大人休沐的时候儿子过去就是了。”   阮昭只觉得脊背发寒,心想自己原本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少年皇子,本以为他自小在寺院长大,应是个心思单纯直率的,没想到竟然还懂得用迂回之法,真不愧是出身皇家,骨子里就会筹谋算计!   皇帝是记得阮弘的,确实是个仪表堂堂的少年郎,于是笑道:“如此也好,瑄儿自小在寺院长大,没什么朋友,难得和令郎合得来,那朕就把瑄儿交给君宜了,你可要好好教导啊!”   看着面前风神玉秀的少年郎阮昭下意识就要拒绝,赵瑄却大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阮昭倒吸一口冷气,忙将他扶起来,那拒绝的话当然就说不出口了,只得低头拜谢了皇帝,领着赵瑄回了阮府。   阮昭前脚回了府,后脚皇帝的赏赐就到了,美其名曰“拜师礼”,阮昭有苦说不出,恭敬谢了恩,一回头见赵瑄一脸忐忑地望着他脸色不由有些发青,拱手道:“殿下请随我去书房。”   赵瑄忙回礼,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阮昭不由有些心软,说起来四皇子的条件实在是好,谁家能把女儿嫁给他只怕都是欢天喜地的,也是他倒霉,谁叫他看中的是他阮昭的女儿呢?赵瑄这会儿心里也不踏实,虽说他借着父皇的势终于做了阮昭的学生,可阮昭一路上连个笑模样也没有,不会是生气了吧?他可不想还没娶到阮烟雨就先得罪了未来老丈人!   两人进了书房,阮昭原本习惯性地想坐下,可一想到赵瑄是皇子又生生顿住,转过身看向他,赵瑄见阮昭转身看他,脸上神情严肃,不由眼神下移,紧张地笑了笑,那模样要多腼腆有多腼腆。   阮昭眼角一抽,一时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轻咳一声道:“下官才疏学浅,蒙陛下不弃教导殿下,但也不敢误人子弟,殿下这段时间先随我在府上学习些粗浅知识,下官和翰林图画院的几位先生也算熟识,等殿下掌握了基础知识,下官就带他们去开宝寺与殿下共同研究学习。”   赵瑄心里一跳,想来等他学会了基础知识的时候阮烟雨应该也要回来了,所以阮昭才要把学习地点改成开宝寺,赵瑄本来就跟师夫学习过金石方面的基础知识,这般一算阮烟雨估计花朝节前后就该回来了。      ☆、花朝节   赵瑄眼波闪了闪,笑着拱手道:“学生一切听先生的,不过既是师徒名分已定,先生还是叫学生的名字吧,若实在不习惯,学生在开宝寺法名澄净,先生叫我澄净也可。”   阮昭看着眼前神态有些拘谨的少年,虽然他长得几乎挑不出什么瑕疵,地位和才智也堪称完美,但他这会儿就是怎么都看他不顺眼,想着他是为了自家宝贝女儿才屈尊降贵做了自己的学生心里又复杂地很,只得绷着脸点了点头。   阮弘过了年也随父亲一起回来了,不过因为母亲妹妹都不在家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书院里,正好明日父亲休沐他便回来了,刚进家门就迎上李管家送了送赏赐的宫人出来。   “李伯,出了什么事了?”待送走那些宫人阮弘忙问道。   李管家满面喜色,笑眯眯道:“郎君不知道,四皇子拜了阿郎做先生,虽然只是教教金石,但好歹有这个名分在,以后太子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也会对咱们家看重几分的,至于这几位公公是皇上派来送拜师礼的。”   阮弘脸色一黑,心里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沉声道:“父亲呢?”   李管家不知道郎君为什么不高兴,想了想刚才阿郎好像也不是很高兴,便收了笑,迷惑道:“阿郎带着四皇子去书房了,郎君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哎,郎君你去哪儿?”   阮弘一听赵瑄也在就拔腿往书房跑,平安苦着脸追了上去。李管家愣愣地跟着跑了几步,到底年纪大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心里不安地想郎君怎么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忙吩咐了下人去书房看看,自己快步跟了过去。   阮昭这边刚刚考较了赵瑄的学识底子,竟没想到他书画双绝,学问竟也很好,心里非常惊喜,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又问他还精通些什么,赵瑄想要在未来岳父面前好好表现自然不会藏着掖着,阮昭这才知道他各项才艺都有涉猎,只是年纪较小功力还不够,若他不是个皇子,在翰林图画院做一个画院供奉是绰绰有余的,一番考较下来阮昭看他已是非常满意,本来只是因圣命不得不教导,现下倒是真起了爱才之心,神情态度也缓和下来。   阮弘跑到书房里的时候就见到父亲和赵瑄两人相谈甚欢,携手品画的和谐场面,不由愣了愣。   阮昭见儿子突然闯进来暗道不好,呵斥道:“弘儿不得无礼!还不过来见过四皇子!”   阮弘皱了皱眉,心想父亲不会被赵瑄收买了吧?磨蹭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上前拱手道:“见过四皇子殿下,没想到殿下光临寒舍,阮弘多有惊扰,还望殿下勿怪。”   赵瑄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阮弘刚才怒气冲冲地跑进来可不像是没想到他在的样子,不过现在不是和他吵架的时候,于是笑着道:“五郎不用多礼,你我本是好友,若因为我的身份而彼此疏远不是太可惜了吗?更何况父皇既准了阮大人做我的先生,那咱们也算是师兄弟了,你在学识方面比我强,以后咱们就互相学习好不好?”   阮昭笑着点了点头,赵瑄说的不错,阮弘经史诗词比他强,赵瑄书画艺术比阮弘精通,两个人正好互补,常在一起确实互有助益,又一想自己女儿也是个喜好金石书画的,和这四皇子倒是相合,不由笑容敛了敛。   阮弘沉默了一下,其实抛开妹妹的缘故他和赵瑄原本的关系确实很好,更别说他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他若是个普通书本网的子弟,就算家世差一些阮弘也一定不会反对,甚至会极力促成此事,可是他毕竟是皇子啊!阮弘怎么忍心让从小娇养呵护着的妹妹嫁到那样冰冷无情的地方?   他们都如此明显地表示拒绝了,他竟然还不放弃,竟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拜了父亲为师,那他以后岂不是要经常出入他们家了?阮弘心里也佩服他的毅力,脸色缓和了些道:“这可不敢,殿下博学多才,是阮弘该向你请教。”   既然赵瑄非要赖在这儿,那他就多盯着他点儿,反正没有他带着赵瑄是不可能进内院的。   赵瑄笑了笑,知道阮弘的别扭劲儿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所以也不心急,说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阮昭欣赏他,他再劝服了父皇母后这事就成了一半,而最主要的,其实还是阮烟雨,依阮家疼女儿的程度只要她不愿意他的所有辛苦就都是白费,所以他决不能站在离她太远的地方!   从这天起赵瑄就做了阮昭的学生,经常出入阮府,因为并不是正规的授业恩师所以也没有引起极大的注意,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清楚赵瑄的意图。   荣王府中,荣王世子赵盈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婢女们扎灯笼,他面上表情淡漠,仿佛只是无聊才看看,眼中一点儿兴致都没有,而婢女们却一个个脊背挺直,尽量姿态优雅,仿佛她们不是在扎灯笼而是在写诗作画一般。   一阵脚步声响,阿四大步走进院子,一见这情景不由眉毛一跳,心想王妃的心思看来又白费了,送来的这些美貌侍婢竟然被世子赶出来扎灯笼,也实在是暴遣天物!也不知王妃是怎么想的,她自己厌恶荣王沾花惹草,却又一个劲地往自己儿子身边塞人,难道世子变成荣王殿下那样她就高兴了?女人的思想真是奇特!   赵盈见阿四回来了转身就回了书房,阿四忙跟上,那些婢女一见他进门这才松了劲儿,顿时觉得腰酸背疼,一个个都开始不顾形象地揉肩捶腰,却一声儿也不敢吭。   赵盈从窗子的缝隙看过去不由冷笑出声,阿四怕主子一会儿发火让人听见忙将窗户关好,回禀道:“世子,属下已经查清,皇后娘娘确实是反对这门亲事的,阮家那边也不愿意,年前皇后还把四皇子禁足在了开宝寺,四皇子刚开始也没怎么反抗,谁知道过了个年就去求了皇上拜阮大人做了先生教授金石之道,皇后娘娘知道了也是大发雷霆,无奈这是皇上准了的,她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四皇子叫去骂了一顿。”   赵盈脸色黑沉,阿四紧张道:“世子,不然还是算了吧,既然四皇子开口了太后娘娘就很难答应你了,而且阮家的门第确实差了些。”   “啪”地一声脆响,一个青瓷香炉在阿四脚下碎裂开了,梨蕊香饼的味道弥漫了整间书房,阿四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赵盈脸色冰寒,冷冷道:“且等着看吧,赵瑄也不一定就能如愿,我那位皇伯母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赵盈其实原本并没有想过要娶阮烟雨,毕竟她比他小了七岁,家世也不高,他虽喜欢她倒也还没到非卿不可的程度,荣王妃也一直在给他物色世子妃人选,可是越是见多了规矩死板的大家闺秀他越是想要她,而这种期盼在得知赵瑄也钟情她之后就变得更加强烈,所以他在赵瑄跟皇后坦白之前先去求了太后,太后本来是有些意动的,谁知道那小子动作那么快,后脚就跟皇后摊牌了,太后那里就再也没提过这事。   他知道就算赵瑄和阮烟雨成不了,为了避嫌太后也不会同意他的请求,可事在人为不是?只要她还没定给别人他就还有机会,就算她当真定给了别人,抢过来就是!要知道□□皇帝是在马上夺了前朝的天下,他们赵氏的骨子里都流着霸王的血呢!   阮烟雨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快到花朝节了,还没进城就见到了来迎她的父兄和沈青溪等人,沈青溪更是抛开众人远远地就跑了过来,阮烟雨被她扑地差点摔倒,脸上的笑容却如三月春阳一般,她一走三个月心里也想念她和外祖母,在家住了一天就被沈青柏接去威远侯府小住去了。   只是沈青溪太闹,阮烟雨跟她黏糊了几天又烦了,好在有郑三娘约了她一起花朝节踏青赏花,沈青溪最近很喜欢郑九娘,到时候让她和郑九娘一起玩,她的耳根子也能清静些。   花朝节是百花生日,也是一年一度的闺阁盛事,这一天女孩子们都会成群结伴出来踏青赏花,相聚玩耍,未婚男女之间也可以互赠花枝以表赞美爱慕,并不会被人笑话议论。   阮烟雨和沈家三位表姐一起先到了西山脚下,在溪水边已经有许多少年男女或席地而坐,或站在溪水边,大多手上都拿着花在一起说话嬉戏,更有许多衣饰精美的少女已经坐在一起行着花令,文人骚客们坐在另一边饮酒作赋,谈天说地,不远处还有一些花农家的小女孩在卖花。   有人冲她们招手,阮烟雨等人看过去时就看到齐六娘和家里姐妹和表姐妹们足有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她们忙笑着走了过去。      ☆、鲜花赠美人   “你们怎么就这么几个人?吃早饭了吗?我带了花糕你们尝尝。”齐六娘看了看她们笑着道,说完将自己面前的花糕递过来。   沈二娘忙接过来嘻嘻笑道:“郑家娘子们一会儿就来,我可不跟你客气,齐家的花糕那可是京城一绝啊,吃了你家的花糕我就再也不吃自家的花糕了!”   齐家的女孩子们都笑了,阮烟雨四人一人拿了一块尝了尝果然花香满口,香而不腻,并不是京城这边的手艺。   阮烟雨便问道:“齐姐姐家的花糕是哪儿的手艺啊?南北方的花糕我都吃过,从来没吃过这种,当真是好吃。”   齐六娘又递给她们一盘,笑道:“是大理国的手艺,我爹刚考上进士那会儿曾经外放到大理边境那边做官,大理与我朝交好,边境混居,我娘就学会了这种花糕的做法,大理的国花是茶花,所以这里面放的都是茶花。”   阮烟雨等人仔细品了品果然有茶花的香气,顿时赞不绝口,齐六娘就笑道:“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想着你们应该爱吃这花糕所以我们姐妹们做了好些,回头你们带回去给伯父伯母们也尝尝,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了。”   阮烟雨等人忙道谢,齐家的娘子们都笑得与有荣焉,毕竟齐家只是京城里十分清贫的书本网,祖上三代也没有出过高官,齐六娘能嫁给落魄的宗室已经是高嫁了,而阮家和沈家比齐家可好多了,阮烟雨等人对她们也亲热和气,所以齐家娘子们难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们。   一群小娘子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溪水边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郑家几位娘子一到阮烟雨这边的队伍就更壮大了,足有二十多人,又有阮烟雨几人容貌出众,顿时引得溪边的年轻郎君们频频瞩目。   阮烟雨见郑三娘带着位陌生的小娘子,不由好奇地看过去,那小娘子也一眼就看到了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甜甜地笑了,郑三娘便介绍道:“这位是御史中丞陆恪言大人家的娘子,闺名柔柔,今年十二岁。”   她说完又给陆柔柔介绍阮烟雨等人,沈青溪便问道:“你是铁嘴陆大人家的女儿?”   阮烟雨忙拽了她一下,陆柔柔却呵呵笑道:“是是,我是路铁嘴的女儿,原来大家都知道我爹这个诨号,我也觉得很有趣呢!”   众人听了也都忍不住笑了,本朝御史大夫只是虚衔,并不常设,御史台以御史中丞为台长,御史负责纠察百官,而这位陆恪言大人生就一副严肃面孔,眼里从不揉沙子,莫不说百官了,就是皇亲国戚有个什么过错让他抓住了也要上疏弹劾,又能言善辩,言辞锋利,曾经将一位郡王说得朝堂吐血,被人戏称“陆铁嘴”。   只是再看看陆柔柔,小小的包子脸,眼睛亮亮的,细眉小嘴,当真是俏丽可爱,说话也是娇憨纯真,一点儿也不像是陆铁嘴的女儿!   花农家的小女孩提着花篮走来走去,有少年买了花向这边走过来,娘子们看过去只见他衣饰简单利落,容貌端正白皙,但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身姿笔直自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朝阳般灿烂耀眼。   众人一愣,原来这人竟是康郡王世子赵疆!   阮烟雨等人在安平泰酒楼见过他,武将家的女孩子都十分崇拜英雄高手,所以她们对他的看法都有改变,此时面面相觑都笑着看向齐六娘,沈二娘更是坏笑着撞了撞她的胳膊,齐家的女孩子们包括齐六娘在内却都有些胆怯,齐六娘勉强笑了笑,低了头不说话。   赵疆手里拿着一枝迎春花好像有些别扭,等他在阮烟雨等人面前站定将花枝递向齐六娘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愣了,原因无他,只因他手攥得太紧,那花枝突然断掉了,上面的花朵掉落,齐六娘下意识地接住了。   赵疆脸上一僵,尴尬地轻咳一声,假装随意地说道:“你收下就太好了,六娘,你好好玩,我就在附近,有事找我。”   大家显然没想到京城小霸王康郡王世子见到未婚妻竟然这般紧张害羞,甚至还有点可爱,沈青溪扑哧笑出声,其他人回过神也都忍不住笑了,齐六娘羞得满脸通红,手上的花收下也不是扔了也不是,沈二娘就将她的手合上,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原来世子是这么送花的!世子快走吧,不然有人的脸热得都能将人烤熟了!”   众人轰然而笑,齐六娘气得就要打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康郡王世子一眼,见他不知所措地瞅着自己脸更红了,拧了沈二娘一下,起身低头道:“多谢世子相赠,我有姐妹们相陪不用麻烦世子,世子自去吧。”   赵疆耳根也有点红,回了个大礼,又向一群抿嘴偷笑的小娘子们勉强从容地摆了摆手就转身走了,那背影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众人不由笑得更厉害了,连齐六娘自己看向康郡王世子的背影时都忍不住红着脸笑了。   阮烟雨笑着歪靠在沈青溪身上,心想康郡王府门庭落魄,只有康郡王世子和寡母相依为命,如果不是康郡王世子霸王名声太响只怕京城里的人都会忘了有这样一个宗室子弟,太后是不会在意康郡王世子的,他的年龄也并不大,太后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时候给他指婚,想来齐六娘应该是康郡王世子自己看上跟太后提的,齐家门第不高但多少是官宦之家,太后为显宽厚自然会答应。   她看了一眼被大家打趣地低了头吃花糕的娇娇怯怯的齐六娘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看康郡王世子的样子应该很喜欢六娘,六娘以后应该会幸福的。   康郡王世子走了之后又陆续有少年过来送花,其中阮烟雨,沈青溪和郑三娘收到的最多,坐在附近的女孩子们也大多有人送花,女孩子们一个个或粉面含羞,或低头微笑,或羞涩回望,引得不远处的文人们感叹连连,词作频传。   阮烟雨看过去时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留着短须,衣饰儒雅,竟然是竹英贤竹先生,竹英贤显然早就看到她了,见她看过来不由咧嘴一笑,那眼神透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阮烟雨心头警惕,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和郑三娘等人行起花令来。   过了一会儿,当阮烟雨看到那个下马走过来的俊美身影时才明白了竹先生那一笑的含义,她后背一凉,瞪大了眼看着那人,突然有点想要逃跑的冲动。   天!荣王世子怎么来了?他难道不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太亲民了吗?皇宫里可是摆了宴的啊,荣王世子这身份不去会不会太显眼了点?   赵盈远远地就看到了阮烟雨,过完年小丫头长开了许多,眉眼更显精致,皮肤还是那么白,穿着一身粉色衣裙小脸嫩地仿佛能掐出水来,只是她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看到自己就一点儿也不高兴?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她父亲官场上的贵人,她至少也该心存感激而对他有些亲近吧?   赵盈见她别过脸和旁边的女孩子说话装作没看见自己不由有些恼火,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白眼狼”,走到竹英贤身边和一众文士寒暄起来,不远处的康郡王世子眯眼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却没有上前打招呼。   有少年为郑三娘送上一枝花,郑三娘含羞接过,行礼告谢,赵盈仿佛觉得很有趣,询问了几位文士几句便招手唤来卖花的小女孩,在文士们的打趣声中买了一捧花起身向阮烟雨这边走来。   他本来生的俊美冷冽,可因为捧着一捧姹紫嫣红的花朵倒显得脸庞柔和,目光温柔,女孩子们期待地看向他,都不自觉地变得矜持起来,少年们都认得荣王世子,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这当真是万众瞩目!想到他有可能要做的事情,阮烟雨感到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就想跑,要知道如果荣王世子把花送给了谁那可不会像刚才少年男女送花那么简单,那是必然会引起皇族注意的事情,更何况他今日从宫里跑出来本就引人注意,若是再送了谁花那就做的太明显了!   阮烟雨倒不是自负到肯定荣王世子想把花送给她,可想起他过去的种种奇怪之处又觉得这可能性很大,就算他只是想戏弄自己也多少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那她和赵瑄怎么办?他和赵瑄可是堂兄弟啊,若他和自己真传出什么那皇后肯定不会同意他俩的婚事了!      ☆、成何体统   眼见荣王世子越走越近,阮烟雨正想着该用什么借口离开,就听一个清脆女声道:“九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赵盈脚步一顿,阮烟雨等人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娇艳的宫装少女带着一群婢女侍卫正向这边走来,阮烟雨松了口气,既然云亭来了那自己就可以走了。   趁着她还没走过来阮烟雨郑三娘和沈青溪就与齐六娘等人小声打了招呼,带着婢女起身离开了,赵盈看到她离开不由脸色有些冷,云亭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帮阮烟雨解了围,她今日是追着杨文修过来的,只是一到西山就跟丢了人,只能先漫无目的地瞎转,见到荣王世子自然是要上前打招呼的。   话说阮烟雨一离开便想要回去,只今日是花朝节,阮烟雨倒不好让她二人也扫了兴,于是提出先回阮府,沈青溪哪里肯,非要拉着她去爬山,说好不容易出来了好歹要玩一会儿,西山那么大总不至于到哪里都能遇到云亭。阮烟雨不好解释荣王世子的事,又耐不住她缠,又有郑三娘从旁相劝只得跟她二人一起沿西山小路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人比溪边的人要多多了,三人带着婢女爬到山顶亭台的时候已是中午,山风将三人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沈青溪不由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望着远处的汴梁城笑着道:“出了一身汗再吹风真是浑身舒爽,你看京城都在我们脚下呢!”   郑三娘紧了紧衣领道:“刚出了汗再吹风那是要着凉的!你们且注意点吧,尤其是七娘,你身子弱不比我们,待一会儿就下去吧。”   阮烟雨也觉得风吹得身上发寒,虽然畅快也怕着凉,想要下山又没力气,笑了笑道:“刚爬上山腿软着呢,不如咱们去落云庵吃了午饭再下去吧。而且落云庵的桃花每年春日都开得极好,也不知这会儿开了没有。”   落云庵在山顶附近,是一座半大不小的尼姑庵,庵里干净整洁,但因西山高大,山路狭窄崎岖,所以来落脚的女眷很少,庵里的姑子们对人也不殷勤,但若有人叨扰还是会周全招待的,沈青溪性子顽劣,常拉着阮烟雨来西山爬山玩耍,所以两人对落云庵很熟悉。   沈青溪就笑道:“哪有那么快,总要到三月里,山里就更晚了。”   郑三娘沉吟道:“我虽没去过落云庵,但白居易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七娘想看落云庵的桃花确实要等到四月了,不过平地上的桃花倒未必要三月才能见到……”   话未说完就听有人道:“赵子发有词曰:‘怨春风雨恶,二月桃花落,雨后纵多晴,花休春不成。’郑娘子是想说二月里也已有桃花开了吗?”   三人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山石后转出一人,身穿牙白色长袍,面貌秀气英挺,双眸深邃明亮,乌黑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神略过阮烟雨和沈青溪落在郑三娘脸上,温柔地笑了笑。   郑三娘心尖一颤,脸上飞红,沈青溪却已经笑着迎上去,拉着那人的胳膊嗔道:“三哥哥怎么出来了?你看表哥他们都乖乖在家读书呢!”   来人正是沈青柏,在场几人都明白沈青溪的话,今年有恩科,虽然沈青柏是举人,要明年春天才下场但威远侯也不敢怠慢,即使放假也要他在家读书。   沈青柏瞪了她一眼,笑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的,学习当有张有弛方有效用,我最近念书念得头痛,难得这样的好日子想要登高望远疏阔一下胸怀,所以禀明了父亲出来散散心,谁想到会遇到你们,怎么?你非要逼得你三哥念成书呆子不成?”   阮烟雨和郑三娘不由笑开来,沈青溪吐了吐舌头,哼哼道:“念成书呆子才好,三哥哥的嘴巴也太厉害了点!”   沈青柏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转头看向郑三娘,想了想道:“郑娘子博学多才,是我卖弄了,赵子发的词多悲切,并不适合你们这些小女孩来读,娘子想的或许是别的。”   郑三娘有些忍俊不禁,阮烟雨和沈青溪确实还算小女孩,可她已经十六岁了,很多像她这么大的女子都已定亲甚至成亲了,怎么算都不能说是小女孩,且她原本想说的也是这首词,只是他这么说自己倒不好承认了,于是低头福了福身没有回答。   阮烟雨看了看沈青柏,又看了看郑三娘,突然一笑,拉了沈青溪道:“走走,我都饿了,咱们快去庵里吧,三表哥也一起来吧。”   她说着就拉了沈青溪往前跑,沈青柏和郑三娘就自然地落在了后面,沈青溪没想那么多,见阮烟雨难得这么活泼不由心里高兴,反拉着她跑得更快了,竟直接将沈青柏等人甩在了后面。阮烟雨心想表姐你真是三表哥的亲妹妹呀,她都想直接给她竖大拇指了!   霜竹和阿蛮见娘子们跑了也忙追了上去,沈青柏和郑三娘这才回过神,郑三娘自然不会像沈青溪那般没形象地疯跑,更何况还当着外男的面,沈青柏心里倒有些窃喜,伸手做请道:“家门不幸让娘子见笑了,娘子请。”   郑三娘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损自己妹妹不由抿嘴一笑,低头和沈青柏一起慢慢向落云庵走去。   却说另一边阮烟雨和沈青溪跑到落云庵,远远地就看到庵前的核桃树下站着个俊俏儒雅的少年正惊喜地望着她们,阮烟雨脚步一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今天真是出门不利,相见的人没见着,不想见的人都来了!   “呵!这不是杨大郎君吗?我们刚才还看到郡主殿下呢,怎么你不去陪着她反倒跑到这落云庵来了?”沈青溪一看到杨文修就双眼冒火,腾腾几步走到他面前冷笑道。   杨文修皱了皱眉,并不搭理她,看着随后走来的阮烟雨道:“七娘,我今日是专程来找你的!”说着就从身后拿出一捧鲜花,有迎春,海棠,山茶和玉兰好多种,花朵五颜六色,大小不一,十分好看。   沈青溪瞪大了眼,用一种看到鬼的眼神瞪着杨文修,阮烟雨看到云亭郡主的时候就想到杨文修应该是来了西山,不然宫中有宴她定是要去的,只是没想到他竟是来找她的。她看了一眼那花,想起他在承恩侯府的相助之情,淡淡一笑道:“多谢杨郎君,只是郎君怕是送错了人。”   杨文修见后面追过来两个婢女,每个婢女的竹篮里都装满了花,不由抿了抿嘴,上前道:“七娘,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   阮烟雨没什么要和他谈的,更何况云亭还在西山,杨文修看出她的不愿有些着急,上前道:“七娘,我有要紧事必须要和你谈!”   阮烟雨忙往后退,霜竹忙上前来护住阮烟雨,沈青溪大怒,推了他一把道:“你这人好不要脸!没看到我妹妹不愿意吗?”   杨文修被她推地后退一步,不由大恼,呵斥道:“我与她说话与你何干?女孩子家竟然对男人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阮烟雨这会儿也生气了,上前将气得跳脚的沈青溪拉到身边,冷声道:“杨郎君慎言!若不是你咄咄逼人我表姐何至于如此?我与杨郎君非亲非故,本该避嫌,你有要事自可与家父家兄诉说,纠缠我一个闺阁女子又成何体统!”   杨文修一噎,可对着阮烟雨又无法像对着沈青溪一般大声呵斥,正不知所措,一抬头就见不远处一个宫装少女正满面怒容地冲过来不由脸色一变,一把拉住阮烟雨的手腕将她拽向自己。   阮烟雨吓了一跳,刚想呵斥就觉耳后劲风扫过,一回头就看到了云亭怒火冲天的脸和高高扬起的手,如果刚才不是杨文修及时拉过她,只怕这会儿她一个耳光是躲不过去了,而霜竹与阿蛮都被云亭的侍卫制住手,正气得喝骂连连。   云亭见杨文修抓着阮烟雨的手腕,两人站的极近几乎挨着,不由又嫉又恨,又气又苦,扬手又要打,却被沈青溪抓住手腕,气得喝道:“你放开!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狐狸精!”   沈青溪紧抓着她的手将她甩到一边,闻言冷笑道:“这话新鲜!到底谁是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狐狸精?你自己不要脸,可别把别人也想的和你一样!你是有能耐让这个背信弃义的人退了亲,只可惜你德行太差,倒贴人家都不要啊!”   云亭刚才看到杨文修拦住阮烟雨就应经很生气了,这会儿听了沈青溪的话更是怒气冲天,上前就和沈青溪厮打起来。阮烟雨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拉沈青溪,杨文修也忙拉开云亭。   阮烟雨见沈青溪头发凌乱,脖子上被挠了个长长的血印子不由气急,上前道:“云亭,你莫要太过分了!你和杨文修定亲的事我又没有掺和,他不愿意娶你你也该去找他,找我出气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家人好欺负不成!”   云亭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闻言咬牙道:“你没掺和?你若没掺和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我哪一点比不上你!我们两家都说好了,若不是你私下勾引他他又怎么会反悔!我,我要打死你!”   她说着就抬脚踹向阮烟雨,眼看避无可避,杨文修突然挡在阮烟雨面前,那一脚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小腿上,只听他闷哼一声,阮烟雨三人同时呆住了。      ☆、叫我瑄郎   云亭呆呆地看着他蓝色书生袍上清晰的鞋印,眼眶通红,抬头颤抖着双唇道:“你,你竟然为了她……”   她说着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的婢女们忙上前来劝慰,阮烟雨和沈青溪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杨文修深吸一口气,俯视着她道:“郡主,是文修对不住你,可我心里只有七娘,再也容不下别人,当初是我错了,本就不该退婚,更不该默认与你的亲事,你心里有气就冲着我来,七娘是无辜的,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阮烟雨忍不住叹了口气,此时沈青柏和郑三娘也到了,看到这场面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看她俩有没有受伤,沈青柏已经质问杨文修道:“杨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阮烟雨忙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果然云亭腾地站了起来,顶着满脸泪痕道:“我不管!我只知道若是没有她我和你现在早就定亲了!杨郎,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你了,喜欢到每天梦里都是你,我知道你原本没见过阮烟雨,不可能喜欢她,所以我才鼓起勇气让我母亲去提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她都退了婚了竟然还能喜欢上她?!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的眼里就只有她!”   杨文修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沉声道:“我话尽于此,你不听我也没办法,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改日我会亲自到长公主府登门致歉。”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云亭苦笑两声,突然看向阮烟雨,沈青柏一皱眉忙挡在她们面前,云亭却又望向杨文修的背影冷笑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你又何尝不是?我听说四皇子和荣王世子都要求娶她,你说你还有可能娶到她吗?”   杨文修脚步一顿,阮烟雨等人却是大吃一惊,四皇子的事情他们倒是大概知道一些,□□王世子什么时候求娶的阮烟雨?   云亭可没有帮人解惑的心思,她擦了擦眼泪,望着杨文修的背影道:“杨郎,我不会放弃的,我等着你回到我身边!”   她说完便带着侍卫婢女们离开了落云庵,霜竹和阿蛮忙扑过来查看沈青溪的伤势,阮烟雨先让郑三娘带她去落云庵里处理伤口,她和沈青柏对视一眼,走到杨文修身后道:“杨郎君一开始说的要事就是四皇子和荣王世子的事?”   杨文修转过身,表情有些暗淡,点头道:“是,年前荣王世子和四皇子分别向太后娘娘和皇后提出想要娶你,其中间隔不过几天时间,不过两边都没有同意,我不知道你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所以想要问问你。”   阮烟雨双眉紧皱还想再问,沈青柏却拦住她道:“多谢杨郎君告知,表妹她身在闺阁,对这些事自然不知情,今日的事情实在不雅,还请杨郎君对郡主多加规劝,舍妹有伤我们就不和郎君闲话了,再会!”   杨文修张嘴欲言,沈青柏却已经拉着阮烟雨进了庵门,他心头烦郁,想要跟进去一抬脚却只觉小腿生疼,不由心里更烦,正好他的小厮赶了过来,他便只得扶着小厮的手下了山。   阮烟雨和沈青柏走到禅房的时候沈青溪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破了皮流了点血并无大碍,也不会留疤,沈青溪松了口气,又笑道:“不留疤就好,这口气我憋了好久了,早就想找云亭打一架,只是今天看见她这样倒觉得有点可怜,算了,她也算恶有恶报,我就放过她了。”   沈青柏拍了一下她的头,沉声道:“你打架还有理了?你也不小了,年底就及笄能嫁人了,若是再这般动辄打架闹事还有谁敢娶你?你等我回家告诉母亲,让她教教你什么叫大家闺秀!”   沈青溪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道:“三哥哥你可是君子,怎么能做告状这种小人行径?求求你了哥哥,你可千万别告诉娘,娘一定会禁我足的,现在春暖花开正是好玩的时候,我不想被关在家里!”   阮烟雨原本正想着心事,一听沈青柏要告状忙求情道:“这事就算了吧,表姐她也是为我出头,表哥要是真要告诉舅母,那我就先去跟舅母请罪!”   沈青溪又过来歪缠,沈青柏只得作罢,又教训了两个妹妹一通。一回头见郑三娘坐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由肃正了脸色,走到她面前施礼道:“今日之事事关女子名声,还请娘子不要外传,青柏感激不尽!”   郑三娘忙回礼应是,她今天真是太震惊了,想起去年七夕出游荣王世子曾经送他们果食礼物,难道他那时候就已经看上了阮烟雨?那四皇子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是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竟然全都想要娶阮烟雨为妻,郑三娘又想想自家一片痴心的哥哥就觉得难受,跟这两人想比,他家哥哥就太不够看了!   不过沈青柏这么正儿八经地要她保密又让她心里不舒服,起身回礼道:“我与七娘是好友,自然不会乱说话,莫非在沈三郎心里,我是那等快嘴长舌的夫人不成?”   沈青柏一窘,见她眼中有气,表情却冷冷淡淡的,不由手足无措道:“没有没有,在我心里娘子自然是极好的,娘子莫气,是我多思了。”   郑三娘脸上一红,低头不再说话,沈青溪拿着铜镜一直照自己的伤口并没注意,阮烟雨心里这会儿也乱的很,赵瑄竟然已经和皇后坦白并且被拒绝了?那他和她是不是再无可能了?还有赵盈,她一直不觉得赵盈对她有情,是觉得她年纪小故意戏耍她,可若是对她无意又怎么会想要娶她为妻呢?莫不是被逼婚逼急了随便选了她?   几人各有心思,在落云庵一起吃了斋饭便各自回家了。阮烟雨早上就让雪梅收拾了她的东西先回阮府,所以她这会儿也是往阮府赶,只是还未到府门便看到前方两架宽大的马车挡住了路,霜竹便叫车夫去看看情况。   没多久车夫便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风神玉秀的少年,阮烟雨吓了一跳,霜竹已经惊呼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过了一个年赵瑄长高了一些,面容也脱去了些许稚嫩,显得更加舒展华美,一双眼明亮如星灼灼地望着阮烟雨,嘴角的笑容隐忍而欢愉。阮烟雨怔怔地回望着他,心跳如鼓,仿佛满心的担忧思念都要溢出来,眼中水光盈盈,任谁都看不错她眼中的情意!   霜竹的惊呼让两人都回过神来,阮烟雨忙低下头下车行礼,赵瑄也别开眼微微还礼,笑着道:“今日是花朝节,父皇赏了许多花给我,我想着先生应该喜欢所以就送了来,没想到这么巧会遇到娘子。”   阮烟雨不明所以,见他后一辆马车上果然装了许多盆花便问道:“殿下的先生也住在这条巷子?”   赵瑄一愣,随即明了地笑了笑道:“看来娘子还不知道,年后父皇任命阮大人做了我的金石先生,说起来我该叫娘子一声‘师妹’了。”   阮烟雨果然惊得瞪大了眼,但想想父亲既然瞒着她应该是不喜欢这门亲事的意思不由心中又是一沉,怪不得过了年他说祖母身体不好让她多住些日子再回京城了。而赵瑄肯定也明白阮家的态度,他却不仅不生气,还求了皇上得了这样一个能好好表现的机会,唐唐皇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他是真心要娶她的!   阮烟雨心中酸酸的,望着赵瑄不知该说什么,赵瑄也有一肚子话要问她,本善走过来见这两人两两相望,默默无言的,忙轻咳一声道:“详情还是进府再说吧,既然娘子回来了还劳娘子带我们进府看看这些花该摆在何处。”   阮烟雨“嗯”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赵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也回头上了马车,三辆马车驶入阮府,阮烟雨叫人通报了外书房和内院,阮昭不在家,阮弘最近在书院里刻苦读书也没回来,沈氏早间就去了威远侯府,整个阮家竟然只有阮烟雨一个主子。   赵瑄心中暗喜,阮烟雨这边让李管家派人叫阮昭回来,赵瑄忙拦住他,对阮烟雨道:“我不过是来送几盆花,若要劳动先生奔波岂不是做学生的不对?”又对本善道:“你和李管家一起去把这几盆花安置了,我喝口茶咱们就走。”   李管家已经见过赵瑄几次了,心里也大概明白些事情,看了自家娘子一眼便和本善等人去了,阮烟雨脸上有些红,只得带了赵瑄去前厅用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前厅分两边坐下,霜竹带着婢女们上了茶便将人遣了出去,想了想自己也退到了门外背对着他们,阮烟雨脸上就更红了,低头道:“殿下一路劳累,快喝点茶润润喉吧。”   赵瑄的马车里什么都有他自然不渴,不过还是小抿了一口,小声道:“就只有我和你在就不要叫殿下了吧?”   说完自己先红了脸,低下头抿了抿唇,本来不渴的这会儿都有点渴了,于是又端了茶来喝,阮烟雨见他这样心里更难受,低声道:“殿下抬举了,我不叫你殿下叫什么?”   赵瑄抬头直直看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你可以叫我瑄郎!”      ☆、狡猾的四皇子   阮烟雨一愣,然后脸上爆红,赵瑄脸上也红的厉害,见她抿了嘴别过头不理他又慌了,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你别生气啊,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觉得叫殿下太疏远了些,叫赵郎又不够独特,叫澄净又怪怪的,叫瑄郎最好,不过你不愿意那就以后再叫,你可千万别不理我!”   阮烟雨抬头想要瞪他,心想这意思是早晚都要叫了?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这么霸道?可一抬头看见他紧张地站在自己面前,抽长了的身高比她站着还高了一个头,这般俯视着她倒让她有些压力,她往外看了一眼,见霜竹背对着他们忙小声道:“你快坐回去,这里是我家!”   她红着脸抬头仰视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羞涩,睫毛浓密纤长,像一只乖巧的幼兽一般可爱,赵瑄心里砰砰直跳,实在舍不得退后,装作没听见道:“阮老夫人的腿疾可好些了?”   阮烟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点了点头,见他还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微微嘟了嘴,嗔道:“你再不坐回去我真生气了!”   赵瑄无奈只得又坐了回去,阮烟雨这才自在些,低声道:“我祖母用了了缘大师的药比往年好了许多,只偶尔疼一回,也不严重,等过几天我娘闲下来我要亲自去拜谢大师呢。”   赵瑄想说不用,但又一想她若是去拜谢师父自己好歹能见她一面便道:“师父轻易不见人,你若是想见他可以先找我,我在开宝寺的住处少有人知,从灯塔后面往东沿小路走上七百步有一个小禅院,平日里只有我和本善还有几个侍卫住,你拿着我那个手串给他们看就行。”   阮烟雨见他说的兴高采烈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咬了咬唇脱口道:“皇后娘娘不是不同意吗?”   赵瑄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一下住了声,阮烟雨见他如此不由垂了眼眸,好半天才听他道:“我不想骗你,我也没想到有大哥大嫂说项母后还会拒绝,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可是烟雨,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先生他今年只有三十七岁就已是从二品官,离二品大员只有一步之遥,前途不可限量,我也会从中帮忙,而且大哥大嫂是喜欢你的,父皇也欣赏先生,若不是不想母后生气我就直接去求父皇了,想必他也不会太反对的,好在你我年纪都还小,烟雨,你给我点时间,我定能劝母后同意的!”   阮烟雨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低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娶我都这么勉强,那你那两个侧妃呢?我,我,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赵瑄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阮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她怎么可能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可皇子纳妾是祖制,为的是皇家开枝散叶,子孙有继,母后本来就觉得阮烟雨家世低配不上他,若他再说不纳妾母后就更不会同意了。这个赵瑄现在也还没有好的办法,只能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只跟你保证我绝不会委屈了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阮烟雨怔怔地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忙低头起身道:“本善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去看看。”   赵瑄心里一慌,上前拉住她的手腕道:“你不信我?”   阮烟雨其实早就知道他和她不太可能,可她是真的很喜欢赵瑄,所以才一直心存期待,直到听云亭说皇后娘娘不同意这门婚事她才清醒一些,可当看到赵瑄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或许他还有办法,或许他们还是能在一起的,可听他的意思却也是凭着满腔热情在做着努力,哪里有解决的办法?   可他说得简单,她的父亲刚刚升任礼部尚书,至少五六年内是不会有升迁了,可五六年后她都要二十岁了,怎么可能还没嫁人?更何况皇子纳妾天经地义,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平常人家的父母都难以同意,更何况是皇家?   她想挣开他的手,可他握得太紧,阮烟雨低着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心,我只是怕,怕我们努力到最后还是不能如愿,怕用情太深反而最后伤了彼此,赵瑄,你自己也明白我们要在一起有多难,我想,倒不如,不如现在……”   赵瑄脸色一寒,低声道:“不如什么?不如趁现在退步抽身?烟雨,我退不了了,我已经‘用情太深’,你说的我也都明白,可再难我也要娶你!如果到最后你爹和我母后都不同意,大不了我就带你私奔!”   阮烟雨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道:“你胡说什么呢!谁要和你私奔!我跟你私奔了陛下还能饶了我们家不成?”   赵瑄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红着脸柔声道:“好好,我们不私奔,那你就乖乖等着嫁给我,好不好?”   两人十指纠缠,他的脸近在咫尺,阮烟雨脸上通红,连呼吸都不匀了,没好气道:“霜竹在外面呢,你快放开我。”   赵瑄也知道时间有限,怕阮烟雨再胡思乱想,直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我不会娶别人的,你要相信我,只要你不动摇,认准了我,咱俩早晚会在一起!”   少年的胸膛坚硬炙热,咚咚的心跳声响彻耳膜,也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阮烟雨脸上爆红,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赵瑄抱着她温软的身体舍不得放开,脑中一团浆糊,见她小巧的耳垂晶莹白嫩,竟鬼使神差地亲了一口。   阮烟雨身子一僵,忙推开他,红着脸背过身去整理衣饰,闷声道:“你还不走?”   赵瑄心里热乎乎的,咧了嘴想笑,又怕阮烟雨生气,低声道:“你别生气了,我刚才也是情不自禁……”   阮烟雨气得真想打他一下,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厚脸皮?她干脆不理他,抬脚就往外走,赵瑄不敢再拉她,只得跟着她出了前厅。霜竹见自家娘子和四皇子都红着张脸,娘子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还以为两人吵架了,忙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阮烟雨一到二门就看到本善正拉着李管家聊得热火朝天的,不由更加恼火,赵瑄忙将本善叫过来,两人一起被阮烟雨‘客气’地送走了。   阮昭回到家听说四皇子来过还和自家女儿见了面不由脸色有些难看,以前他只觉得四皇子纯真聪慧,可随着教导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四皇子何止是聪慧啊,简直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且不说他在艺术上的天资如何惊世,就是对于如何讨好别人也自有一套。   阮昭教授他金石,也一起探讨诗词书画,皇上虽然有所赏赐,但赵瑄自有礼物相送,且他每次送的东西都让阮昭觉得若是他不收的话肯定会难受死!苏州太湖的奇石,春日里第一茬的碧螺春,建窑的茶盏,许道宁的书画,样样都送到阮昭的心坎上,让他一看到就再也移不开眼,根本拿不出勇气来拒绝。   可虽说拿人家的手短,阮昭也下意识地越来越欣赏赵瑄,但他大可尽心多教他些东西,可没有拿自家宝贝女儿还的意思,再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喜欢花,那花明明就是送给他女儿的!可一个师生名分又让他说不出什么来,难道做学生的给先生送些花谁还能拦着他不让进门?更何况他可是皇子!   等阮昭看到自家女儿魂不守舍的样子时就更怨念了,可这种事他一个当爹的又不好说,告诉沈氏让沈氏说吧阮昭又怕吓到妻子,儿子又偏偏在书院里刻苦读书,阮昭也不想让他分心,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打算下次见四皇子时提醒几句。   时间过得很快,四月皇帝圣寿正式宣布今年加开恩科,各地学子纷纷备考,不在原籍的也大多开始准备回乡,阮昭本来想让阮弘回乡备考,但是阮烟雨生日在五月底,阮弘便想等妹妹生日过去之后再回去,阮昭也就没有勉强。   五月二十三日是阮烟雨十四周岁的生辰,因为不是及笄所以请的人不多,只请了平日里玩得好的几家小娘子,另有威远侯沈家的几位表姐表哥,还有跟着阮弘过来的郑云彬,跟着郑三娘过来的陆柔柔,竟也有二十多人。木兰居地方不算大,阮烟雨想着反正也没外人就别出心裁将吃食都摆在了花园小湖上的长廊里,又凉快又随意,大家都在一起还热闹。   阮烟雨本来害怕赵瑄借师兄之名跑到她家里来,好在他似乎也知道这样不妥,一大早派人送了一些书本玩器过来,虽然精致却并不越矩,杨文修以前和阮烟雨订过亲,自然是知道她生日的,听说也送了礼物过来,不过礼物还没到阮烟雨手上就被沈氏给退了回去。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长廊里却清凉舒适,小湖上的荷花含苞未放,别有一番意趣,长廊里一大早就被认真清洗过了,此时中间摆着长案,两边放着坐垫,男女分坐两头,阮烟雨正和郑三娘和齐六娘说话,坐在对面的沈青溪则和年纪比较小的郑九娘和陆柔柔说话,还时不时从长案下面轻轻踢她的脚玩,踢地她忍不住想翻白眼。      ☆、烟花   阮弘难得休息一天,又是妹妹生日,心情格外地好,这会儿正跟几位表哥一起玩投壶,虽然比不上表哥们精准高技,但比之郑云彬可要好多了。   郑三娘见哥哥总也投不中急得满头大汗心里着急,小声对阮烟雨道:“我哥哥可不会这个,你那几个表兄也真是的,就不能教教他,偏让他一人出丑?”   阮烟雨也为难,毕竟表哥们都是粗豪性子,哪里能这么细心,也是她事先忘记叮嘱一下了,不过男孩子们一起玩,输赢都无所谓,自己若是过去说这么一句倒显得表哥们不对,郑云彬估计也觉得丢脸。   正犹豫着就听沈青柏笑着道:“你这手势就不对,这样投容易飘,瞄准的时间也太长了点,你看着我是怎么投的啊……”   阮烟雨和郑三娘看过去时就见沈青柏站在郑云彬身边,极轻松优雅地将剑失投入铜壶之中,郑云彬拍手叫好,沈青柏便仔细教起他来。阮烟雨笑着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却见郑三娘怔怔地望着沈青柏,眼神如水,她忍不住弯了嘴角,轻咳了一声。   郑三娘回过神不由脸上一红,嗔道:“不就是过个生辰这么高兴作甚?”   阮烟雨嘻嘻笑道:“过生辰自然没那么高兴,可看着某人红鸾星动我可是高兴死了!”   郑三娘见她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忍不住羞恼,推了她道:“你们果然是一家子,都这么会欺负人的!”   阮烟雨听了更想笑了,抿了一颗樱桃道:“是了,是了,都是一家子嘛,姐姐以后怕也是……”   郑三娘听她越说越不像,忙捂了她的嘴,阮烟雨一颗樱桃差点整个咽下去,忍不住咳了好几声,拿帕子将樱桃吐了出来,郑三娘忙给她拍背递水,沈青溪等人看过来问怎么了,沈青柏等人也听到动静过来询问,阮烟雨咳得脸通红,摆手道:“没事,没事,这樱桃实在是甜,我吃得有点急,噎着了。”   众人失笑,沈五郎大笑道:“表妹这都十四岁了,怎么还是像个小馋猫一样?你若喜欢吃樱桃,哪天我们去郊外买上几十斤给你送过来可好?”   众人哈哈大笑,阮烟雨脸更红了,沈青柏拍了沈五郎一下,不许他再胡说,一回头见郑三娘也红着脸不由奇怪,心想难道她也噎着了?   阮弘见妹妹没事便招呼着兄长们继续玩投壶,齐六娘见他们玩的有趣忍不住道:“不如咱们也玩投壶吧?”   沈青溪便瞥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一向嫌那个粗鲁吗?怎么今日有兴趣玩了?”   沈青溪与齐六娘合不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齐六娘祖上几代都是读书人,家风有些迂腐,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只要懂些规矩礼仪就好了,虽然到齐六娘这一辈好一点,但也只让女儿家学些诗画女红之类的,偏这些沈青溪都不会,琴棋书画里她只会下点棋,偏齐六娘又不好此道,再加上她性子温吞,沈青溪是个烈火性子,遇到一起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齐六娘脸上一红,阮烟雨倒是想到康郡王世子是个好武的,齐六娘只怕是想要培养点共同兴趣吧?便解围道:“我也好久没玩了,表姐她们都是擅长的,郑姐姐也试试吧。”   郑三娘自然也明白齐六娘的心思,拉了她的手道:“咱们都是新手,一会儿可谁也别笑谁啊。”   齐六娘笑着点了点头,阮烟雨便吩咐雪梅去准备铜壶,陆柔柔等人也跃跃欲试,等铜壶准备好,沈青溪就拉着阮烟雨比试起来,沈大娘教郑三娘,沈二娘则负责教导齐六娘,其他几位娘子也兴致勃勃地旁观。   阮烟雨自是比不上沈青溪,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郑三娘投了几次竟是一个都不中,她不由气馁,正好齐六娘学了个大概,阮烟雨便将她拉到沈青溪身边,道:“齐姐姐试试吧,手稳点,沉下心投就好了。”   “嗯。”齐六娘对她笑了笑,凝神瞄准,手中箭失投出,“叮”地一声正好落在装了红豆的铜壶里。   众人一静,竟然第一次就进了?连齐六娘自己都愣住了,沈青溪“哎呦”一声,大声道:“你是不是在家练过啊?”   齐六娘怔怔地摇了摇头,阮烟雨也忍不住惊讶,又递给她一支箭失,推她道:“姐姐快再试一次!”   这下连男孩子们也都看过来,齐六娘顿时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凝神再次投出,只听“叮”地一声箭失竟然再次稳稳地落在了铜壶里,这下众人都惊了,沈五郎不由吹了声口哨,赞赏道:“好准头!齐娘子若是个男子都能做神射手了!”   女孩子们也纷纷惊叹出声,沈青溪更是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调笑道:“你是齐姐姐没错吧?真是神了!我都做不到百发百中!”   齐六娘高兴得脸通红,又怕是碰巧,于是又投了几次,竟然都中了。   阮弘不由道:“真是天生的投壶高手!还偏偏是齐娘子这样柔弱的女子,真是稀奇,咱们这么多年竟是都白练了!”   众人听了都笑了,陆柔柔就兴奋道:“我也试试!”   她准头不好,却比郑三娘好多了,投了五六次竟也中了,不由欢呼着跳了起来,眉眼弯弯道:“我中了,中了!”   正好阮弘将他们那边的樱桃送到阮烟雨这边,陆柔柔好巧不巧地正好踩在他的脚上,疼得他“嗷”地一声抱着脚跳了开来,阮烟雨吓得忙扶他坐下,见他冷汗都下来了忙问道:“哥哥没事吧?快给我看看!”   男子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陆柔柔这会儿也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弯腰瞅了瞅他的脚,紧张道:“你没事吧?疼不疼?要不要涂点跌打酒?或者赶紧叫大夫?”   沈五郎等人笑得更厉害了,阮弘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脚,觉得好了点,一抬头见陆柔柔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肉肉的十分可爱,身姿也有些圆润,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摆手道:“无碍无碍,哪里就用得上跌打酒了?雨儿扶我过那边去吧。”   阮烟雨颇为怨念地看了一眼陆柔柔,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她的体重,估计哥哥被踩的这下有点重,又不好老在女孩子们这边坐着,只得扶他起身走到表哥们中间坐下,郑云彬就笑道:“哎呦,五郎快坐下,疼不疼啊?我那儿还有生肌活血膏,通络散,要不要给你抹抹呀?”   阮弘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五表哥,虐他!”   郑云彬一愣,沈五郎等人已经高喝道:“好嘞!”又拉着他投壶去了,郑云彬立刻就换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女孩子们笑成一团,陆柔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注意力却又很快被投壶吸引过去了,其它女孩子一个个都开始尝试起来,这可忙坏了沈家三个女孩子,竟是教了一天的投壶!   晚上送走客人,阮烟雨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心里却还有点若有所失的,先去看了看阮弘的脚,见没什么事就向木兰居走去。   霜竹提着灯笼在前,笑着道:“今天娘子们都玩疯了,尤其是三娘子和陆娘子,不过那位陆娘子长得真是可爱,脸上还有婴儿肥呢。”   阮烟雨笑了笑,道:“她年纪小,等长大点婴儿肥就下去了,你忘了,三表姐以前也有婴儿肥的。”   霜竹想了想,点头道:“是是,婢子怎么忘了,怪不得三娘子这么喜欢逗她呢。”   阮烟雨笑了笑没有说话,沈青溪是只要比她小的都要逗上一逗,这么多年了这个毛病也没改,好在陆柔柔脾气好不计较,换成别的不熟悉的娘子只怕就恼了。   前面有人提着灯笼走过来,近了一看原来是雪梅,霜竹便笑道:“你这丫头可是等急了?这才多大会儿,也至于亲自过来迎?”   雪梅却笑不出来,凑上前小声道:“娘子,婢子刚才在屋里坐着,突然有个女的从后窗跳进来,把这张纸条塞给婢子让婢子转交娘子,然后就又跳窗户跑了。”   天知道当时候那女的跳进来的时候把雪梅吓成了什么样子,还以为府上进贼了呢!   阮烟雨也唬了一跳,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纸条上熟悉的字体写着:戌时正,望东方。   阮烟雨心中一跳,这是赵瑄的字迹!她紧紧捏着纸条,猛地抬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雪梅忙道:“现在快要戌时正了吧。”   阮烟雨抓着纸条就往花园里跑,霜竹和雪梅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三人刚跑到向晚亭里就见东方天空里炸开绚烂的烟花,先是红色,后是金色,再是紫色…… 各种颜色在漆黑的夜空中开出了梦幻的花,明明耳边轰隆作响,阮烟雨却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她只能看到眼前的美景,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她不由展颜一笑,眼中光彩比烟花还要明亮,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迎亲   阮烟雨生辰过后阮弘就启程回了扬州,因为距离秋闱只有两个多月了所以阮烟雨也有些紧张,恨不得跟他一起回去,反倒是阮弘笑着道:“妹妹可别去了,你去了我更紧张!你放心,我都十六了还能不会照顾自己?再说还有祖母他们呢。”   沈氏倒是想得开,反正儿子还小,考不上再考嘛,为他准备了一应衣食书籍,让李管家带着人亲自送他回乡,阮昭则带着妻女将他一行人送出了城,又殷勤嘱咐了许多考试的注意事项,才看着他上船启程了。   阮烟雨心里挂心阮弘,京城里也似乎没有往日安宁,先是三皇子不知为何受了皇帝的训斥在府思过,没过多久太后又赐婚三皇子,女方是翰林学士崔寒枝嫡长女,崔家与阮家一样都是世家,崔寒枝二十六岁中进士入翰林,三十三岁能做到正三品翰林学士也算是世家里比较有出息的人物了,那崔家娘子阮烟雨也见过,今年刚满十五岁,端的是知书达理,可崔寒枝再有出息他也只是个三品文官,而太子和二皇子娶得可都是一品国公之女啊!这婚事门不当户不对,明显是皇上在打压三皇子的气焰了。   八月秋闱结束,报喜的家仆进了京,阮弘名列桂榜第五,阮家上下大喜过望,要知道南方经济富裕,才子众多,科考本就比北方艰难,更别说诗酒风流的江淮地区了,阮弘十六岁能考上举子已是难得,更何况名次还这么好!   沈氏喜得忙给近交亲友家报喜,又搭棚施粥,只等阮弘回来好摆酒请客了。郑家也来人报喜说郑云彬考上了举子,名次竟也很好,杨文修也考上了,不过他籍贯在京城,所以考试也在京城,名列桂榜第九,这在精英云集的京城是非常好的成绩了,甚至按含金量来说比阮弘的成绩还好。八月底阮弘意气风发地回京,一听说杨文修竟然考得这么好一下子就收了得意,只摆酒那天露了个面就又埋到书本里去了,他可是还记得去年答应妹妹一定要比那人考得好的!   阮弘考上举子之后为阮家兄妹说亲的人家就多了起来,阮弘长相俊美,才学出众,虽然年纪还小但有个做礼部侍郎的父亲前途自然大好,很多人都想着趁春闱之前通通意思,而阮烟雨翻过年就及笄了,家里人口简单,父兄都有出息,她本人模样好性子也温和,更是许多人家眼中的佳妇人选,连郑夫人都隐晦地问过沈氏的意思。沈氏早听了夫君的话,只等着春闱后再说,阮烟雨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这几个月来赵瑄一直没有露面,却常有书信给她,不是在她出门的时候塞到马车里,就是以九公主的名义送到阮家,她一直都没有回过。这中间阮烟雨曾和九公主见过一次,却听说赵瑄犯了旧疾在开宝寺静养,她心里难受,纠结了半天,到底是不忍心,给他带了句话,叫他保重身体。   这一转眼就到了九月,齐六娘与赵疆成亲的日子。赵疆婚前皇帝已经封他做了康郡王,齐六娘嫁过去就是正经的郡王妃了。   阮烟雨等人是齐六娘的好友,自然都在女方家里,一群小娘子陪齐六娘在闺房中坐着说说笑笑,有妇人进来为齐六娘开面,齐夫人带着婢女们给女孩子们送来了开面汤果,红着眼睛看了女儿一眼,怕哭出来让人笑话也不敢说什么就出去了,齐六娘的眼泪就落了下来,阮烟雨等人忙在旁边劝解,齐六娘才擦了泪,换上嫁衣,由姐妹好友们陪着等男方来迎。   等到黄昏时就听前面鞭炮鸣响,有婢女过来报信说康郡王带着迎亲队伍到门口了,齐家郎君们正在门口拦门呢。沈青溪就道:“赵疆行不行啊?齐家可都是读书人。”   大家都笑了,齐家一位娘子就道:“三娘多虑了,谁家娶亲都会请帮手的,难道真所有关卡都要新郎应对啊?”   沈青溪觉得有趣,便拉了阮烟雨到前面去看,郑三娘和几位小娘子也一起过去了。众人在二门处停下,探头往外面看,就听大门口齐家郎君爬到墙头上坐着大声道:“‘千里驹’,猜人名。”   这个简单,就听赵疆高声道:“是马良!舅兄们快放我们进去吧!”   阮烟雨等人抿嘴一笑,齐家郎君笑道:“妹夫别急,哪里能这么容易!我再问你,‘初一’,打一成语。”   这个倒稍微难点,阮烟雨想了想就笑了,就听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道:“是日新月异吧?”   是赵瑄!   阮烟雨眼睛亮亮的,心想他跟赵疆关系很好吗?怎么也来迎亲了?   齐家郎君已经笑道:“四皇子殿下果然聪明!”   康郡王赵疆的人便又开始起哄让开门,沈青溪和郑三娘不由看向阮烟雨,阮烟雨脸上一红,专心听门口的动静。   门墙上又上去了几个人,墙头上的人商量了一下,就听其中一位郎君高声道:“最后一题了,答出来就放你们进门!”   众人都安静下来,就听那位郎君道:“‘君心有两意,不敢语妾知’(注),打一字。”   这一下门外安静了许久,阮烟雨蹙眉想了想不由噗嗤一笑,也不知这字谜是谁想出来了,当真有趣!郑三娘没想出来就问道:“是什么字啊?”阮烟雨就小声与她们说了,众人也都笑得停不下来。   这时门外赵瑄犹豫了一下,似也是哭笑不得道:“可是‘怂’字?”   君心有两意,就是心上有两个人,却不敢语妾知,可不就是怂吗?   齐家郎君们轰然一笑,高声道:“好喽好喽!新郎认怂喽!开门!”   门内门外一阵欢声笑语,大门一开,赵疆带着迎亲队伍冲了进来,阮烟雨等人忙笑着跑回了齐六娘的闺房,将拦门的情景说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多时齐六娘就盖上了红盖头,阮烟雨看着康郡王和她一起拜别父母,看着齐大人夫妇和齐家娘子们一个个哭得厉害,眼睛也不由湿润,手指被人勾住,阮烟雨还以为是沈青溪,一回头却对上了赵瑄关切的眼神,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他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两人又站在外围,就利用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勾住了她的手指,不由脸上一红。   阮烟雨瞪了他一眼就要收回手,赵瑄却顺势将她整个小手握住,红着脸低声道:“再动就让人看见了!”   庭院里红绸高挂,灯笼的光将他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嫣红,华丽的皇子跑让他看起来更加俊美华卓,眼神的纠缠让阮烟雨心跳如鼓,别过头不理他,赵瑄就悄悄在她手心轻划,一笔一划如划在她心里,痒的人心颤颤,是个“乖”字。阮烟雨就忍不住红着脸低头笑了,赵瑄也咧着嘴笑得春光灿烂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为新人高兴呢!   阮烟雨就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赵瑄嘿嘿一笑,小声道:“提前学习一下,明年就能用上了。”   阮烟雨脸上更红了,明年她就及笄许嫁了,可也不代表她就一定明年就嫁人啊。她嗔了他一眼,低头道:“你与康郡王私交很好?”   赵瑄稍微靠近了她一点,笑道:“十一哥是个爽朗男儿,与我十分投契,他成亲要找帮手,我就自告奋勇过来了,而且我也知道你肯定在,我,我想见你!”   阮烟雨脸上更红了,忍不住嘴角扬起,心跳地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赵瑄见她嘴角的笑容甜蜜羞涩,纠缠的十指握地更紧了。   新人拜别了父母,齐六娘被兄长背着往外走,阮烟雨先回过神,忙道:“你该走了!”   赵瑄只得松开她的手,随康郡王出了齐家,阮烟雨望着他的背影,想着也许又要好几个月见不到心里就酸酸的难受,赵瑄一回头就看到她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心里顿时软成一团,只是人太多不好表现出来。   沈青溪抱着阮烟雨的胳膊叹息道:“你说嫁人有什么好的,离开亲密熟悉的家人,去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以后过得如何完全听天由命,也怪不得齐夫人她们哭得那么伤心了,我刚才都差点哭了,可我大姐姐下个月也要出嫁,我到时候肯定会哭的,不行,我一定不能早早嫁人,怎么也要过了十八岁再说!”   阮烟雨本来想劝她几句的,可想到自己也是前路迷茫便笑着道:“好好,有我陪着你呢,咱们都不早嫁!”   沈青溪就笑道:“还是小雨儿最好了,不过我刚才看到四皇子好像和你站在一起,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你一直低着头?”   阮烟雨一噎,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随便聊了两句。”   说着就假装欣赏廊檐下的灯笼,沈青溪见她脸上嫣红,不由笑得合不拢嘴,阮烟雨的脸就更红了。   ☆、封王   京城的天气似乎说冷就冷了,十月里沈大娘子出了嫁,沈青溪哭得稀里哗啦的,冬月后郑三娘也不怎么出来了,听说郑夫人正在给她说亲事,腊月里沈青溪的及笄礼她也只是露了个面,沈青柏还特意问了一句。翻过年,所有的举子都开始准备春闱,春闱由礼部举行,阮昭第一次经手科举大事,忙得脚不沾地的,而阮弘则直接住到了书院里,连休假也不回来了。   而京城正月里最轰动的事情却是四皇子赵瑄被御封信亲王并赐亲王府,要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就算是开府娶亲了之后都没有封王,朝臣们还以为是要等太子登基才会册封诸皇弟呢,这会儿却突然先封了四皇子,莫不是要先封嫡子?可也没听宫里有要封其他皇子的意思啊。   而聪明的朝臣却早已明白,皇上这是要巩固皇后和太子的地位,信王已经长成,也该物色亲王妃了,亲王妃的家世自然不是一般皇子可比,四皇子虽远离朝堂,但却是天然的太子一系,皇上这是在为太子培植势力呢!   阮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彻底断了将女儿嫁给赵瑄的念头,本来依阮家的家世嫁给皇子就勉强,更何况是亲王了,只可惜了两个孩子,他教导赵瑄一年了,心里也是越来越喜欢他,几度动摇决心,想着或许皇后娘娘看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答应了也说不定,现在想想他还是太乐观了。   阮烟雨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霜竹和雪梅都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不敢让她独处,沈青溪也过来看她,陪她呆了好几天,却不敢提起赵瑄,沈氏见女儿精神不好也有些后知后觉,问了阮昭后才知道女儿和信王之间的事,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夜里唉声叹气。   正月二十日,翰林学士付华文被任命为权知贡举,御史中丞陆恪言为监察官,协同一干下属试官由侍卫陪同从皇宫直接进入贡院锁闭其中,以避免请托舞弊。二月初九日,各地举子进入贡院,阮烟雨和母亲一起将阮弘送入考场,在贡院门口见到了许多相熟的人家,望着那一张张殷殷期盼的脸,她第一次忘记了赵瑄,一心一意地盼望着哥哥能够高中,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能够得到回报。   春闱结束后即使阮弘曾有习武都累得头昏脑涨,在家迷迷糊糊睡了两三天,沈氏也不敢问他考得怎么样,只是各种补汤炖着给他补身子。   春闱放榜这一日,阮弘一大早就起床梳洗,脸色苍白地去给沈氏请安,阮烟雨见哥哥这么紧张不由也紧张起来,待他出门时才想起来对沈氏道:“娘还是多派些人跟着哥哥吧。”   沈氏忙问为何,阮烟雨笑了道:“哥哥这一科说不得就会高中,万一哪家人见哥哥带的人少以为是个寒门学子来个榜下捉婿,那娘到时候可怎么办?”   阮弘一个列跌差点摔倒,回头点着她的额头道:“小人精,连榜下捉婿都知道啊?要不哥哥给你捉一个回来?”   沈氏等人都笑了,阮烟雨忙往她身后躲,哼了一声道:“我是为了哥哥好!哥哥还不领情,你要是被人捉走了我可不去救你!”   阮弘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倒是轻松了些,带着平安出了门,沈氏到底是不放心,多排了几个护卫跟着,带着阮烟雨回悦心堂等着去了。   一直到临近中午也不见阮弘回来沈氏就有些急了,阮烟雨心里也着急,起身道:“娘,我去迎迎哥哥吧。”   沈氏点点头,阮烟雨刚走到门口紫藤就满面红光地跑了进来,笑着行礼道:“恭喜夫人!恭喜娘子!郎君考中贡生了,列于榜上第二十七名!”   沈氏和阮烟雨顿时喜笑颜开,下人们也都笑着道喜,阮烟雨忙问道:“那郎君怎么还没回来?”   紫藤笑着道:“沈三郎君和郑家郎君也中了,拉了郎君还有几位考中的同窗一起去喝酒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平安就先回来报了信。”   沈氏一听侄儿也中了心中更是欢喜,笑着道:“好好好,柳妈去账上支银子,府上所有人等赏一个月月例。”   众人忙都跪下千恩万谢地领赏,阮烟雨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又问道:“表哥和郑郎君都考了多少名?今科头名会元是谁?”   紫藤道:“沈三郎君是榜上一十二名,郑郎君的名次靠后一点,好像是五十多名,会元的名字婢子听着倒是耳熟,只不知是谁家的郎君,是个叫秦纡的。”   阮烟雨一愣,忙问道:“你问清楚了,是叫秦纡?”   紫藤忙点头道:“平安说是叫秦纡,会元的名字自然是不会记错的。”   阮烟雨不由笑了,沈氏便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阮烟雨便将秦纡的事情说了,霜竹这才想起来竟是沈娘子救下的那位书生,沈氏笑着摇了摇头道:“青溪这孩子啊!真是,天下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不过也合该是她的缘分,你说那秦会元有二十了?”   阮烟雨点点头,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问这个,沈氏就笑道:“这位秦郎君既然能考上会元,模样又极好,皇上近些年极力提拔寒门学子,想来他一个探花郎是跑不掉了,这样的人那可是多少人眼里的金龟婿,可偏偏你表姐有这个缘分,除非那秦会元早已定亲或心中有人,不然和你表姐倒是顺理成章的好事。”   阮烟雨惊讶地张了张嘴,想到前年冬月里两人相见时的情景又不由笑了,心想这可真是天赐的缘分了!   晚上阮弘回来的时候已经喝得醉眼迷离了,沈氏忙叫人去煮醒酒汤,又伸手拍他道:“不能喝就少喝点,你才多大岁数就开始酗酒了?”   阮弘就歪在她身边嘻嘻地笑,阮烟雨拧了湿帕子来给他擦脸,阮弘见着妹妹又笑道:“妹妹今天高兴吗?”   阮烟雨又好气又好笑,给他擦了脸道:“高兴!我哥哥出息啦,以后我就仰仗着哥哥过啦!”   阮弘嘿嘿直笑,拉了她的手大着舌头道:“哥哥答应过你的,一定不能比杨文修差,他这次考了三十名,哥哥,哥我赢了!妹妹放心,我一,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嫁了,你不要老想着赵——”   阮弘还没说完沈氏就忙捂了他的嘴,紧张道:“你哥哥喝多了,雨儿别理他!”   又对如意道:“先扶郎君上床休息,一会儿醒酒汤好了记得看着郎君喝下。”   如意忙上前来扶阮弘,沈氏就站起身往外走,阮烟雨笑容微敛,起身跟了出去,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阮弘的嚷嚷声。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凉,阮烟雨心里沉沉的,就听沈氏道:“雨儿,娘送你回去。”   阮烟雨不由叹了口气,想要拒绝又怕沈氏担心,只得“嗯”了一声,挽了母亲的手臂往木兰居走去。   霜竹给两人上了热茶就和雪梅一起退下了,沈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抬头见女儿微垂着头,快要十五岁的女孩子眉眼已经长开,淡淡的眉,黑亮的眼,嫣红的唇,细白的皮肤,在灯下比白日里还要好看,娇娇柔柔,灵韵天成。   沈氏忍不住叹了口气,拉了女儿的手道:“雨儿,你爹现在是礼部尚书,你哥哥眼看也能做官了,咱们家比过去好了太多,娘想着以后定能给你找个好的人家,娘明白你的心事,若是换个人娘一定让你如愿,可那是……哎,不过娘答应你,不逼你现在就想通,以后也会让你亲自相看人家,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只有娘能给的都会给你!”   阮烟雨眼圈越来越红,本来以为自己能忍住的,可母亲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扑到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释放着多日来的悲伤。   沈氏搂着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哭吧,哭吧,有娘在呢,娘永远都陪着你……”   三月殿试,一大早阮昭父子就出了门,阮昭看上去比儿子还要紧张,上马车的时候差点就踩空了,还好沈氏扶了他一把。沈氏和阮烟雨在家等着,直到天黑透了两人才回来,沈氏忙问如何了。   阮昭将阮烟雨递上来的茶一口气喝完,长舒一口气笑道:“陛下只点了一甲三名和二甲头名,其他人的名次还要几位翰林学士来定,过两日才能出来,青柏被钦点为探花郎,舅兄这下可高兴了,见人就笑,脸上褶子都笑成花了!也不看看我这边还没信儿呢。”   “三表哥是探花郎?”阮烟雨心头一喜,忙拉了阮弘问道。   阮弘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一甲状元是秦纡,榜眼周广远,三表哥是探花郎,二甲传胪是位教书先生,叫宋如海,已经五十多岁了。”   沈氏听到侄儿是探花郎十分高兴,又一听秦纡竟然高中状元不由哎呦笑道:“这可好了,状元探花进一家,大哥只怕嘴都要笑咧了!”      ☆、棒打鸳鸯   阮昭二人忙问何故,沈氏就将秦纡的事情说了一遍,阮昭不由抚掌称奇,阮弘也笑道:“竟还有这种事,那刘三郎岂不成了青溪表妹的红娘了吗?”   四人都忍不住笑了,殿试第二天威远侯府十分热闹,先是沈青柏跟威远侯夫人说想要她请媒人去郑家上门说亲,威远侯夫人虽然高兴儿子愿意娶亲了,可又担心郑家那边看不上他们家的门第,正考虑要请谁做媒人方不辱没了正三娘子,秦纡就亲自到威远侯府上门提亲了,威远侯和夫人倒是都挺满意的,谁知沈青溪竟然不愿意,这事就搁了下来,阮烟雨并不知道这些事,只一心等着哥哥的成绩出来。   果然过了两日殿试张榜,阮弘位列二甲二十一名,赐进士出身,杨文修位于二甲二十五名,郑云彬是二甲最后一名,差点就落到三甲里去了。   沈氏大喜,摆了好几天的酒,又去威远侯府和郑府道贺,又张罗着回扬州庆贺,阮昭忙拦住她,告诉她殿试后不久吏部的任职就会下来了,沈氏这才打消回扬州的打算,只派人回乡报喜,又开始为阮弘四处打点。   阮烟雨这才知道威远侯府的事,沈青柏和郑三娘的事她早就知道,所以倒是不意外,可是沈青溪是怎么回事?她记得沈青溪以前见到秦纡的时候还是挺有好感的呀!   “他是想报恩罢了,何至于一定要娶我?倒好像我嫁给他有多荣幸一样!哼,我偏不答应!”阮烟雨去威远侯府恭贺沈青柏的时候沈青溪就拉了她抱怨道。   阮烟雨哭笑不得地瞅着她,笑道:“这是什么话?他是状元郎,公主都娶得,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才要娶你,不然他前途光明,有各种办法报你的恩!”   沈青溪这次却怎么都听不进去,哼了一声拿背对着她,好像自己是谁的帮手一样。阮烟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还想再劝,沈青溪却捂了她的嘴,警告道:“你不许说了!咱们说好的都不早嫁的,怎么,你后悔啦?”   阮烟雨真想翻个白眼,知道劝也无用,便轻声道:“那你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青溪就红了脸,嘟了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   阮烟雨见她这样倒是有点明白了,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想着好事多磨吧。   殿试之后阮家本来以为很快会等来吏部的任职,谁知先等到的竟然是荣王府的提亲,当沈氏看着坐在对面的雍容华贵的荣王妃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里全是浆糊,心里只想将阮昭叫回来问个清楚。   荣王妃比沈氏要大上十多岁,保养得十分圆润娇贵,优雅地端着一盏茶,轻轻吹着,指甲上的蔻丹鲜红刺眼,喝了一口茶,淡笑道:“说起来盈儿和阮大人私交不错,也是见过阮娘子的,既然他喜欢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盈儿今年都二十二了,我这做娘的也是心急,想着要是让别人来提亲到底是不如自己过来有诚意,夫人说是不是?”   沈氏勉强笑了笑,心想还不如叫别人来提亲呢,荣王府的水那么深她怎么舍得把雨儿嫁过去,□□王妃亲自过来提亲她又怎么敢直接回绝?沉了沉心道:“臣妇闻听陛下十分看重世子,世子的亲事陛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王妃赎罪,实在是这事太突然,而且小女年幼,家世也不高,恐不是陛下心目中的侄媳人选。”   荣王妃心里何尝不认为阮家不合适,可儿子铁了心要娶阮烟雨,荣王她是指望不上的,她后半辈子也就只能指望儿子了,自然他想要什么她都要给他,至于陛下那里赵盈早就说过他会搞定,阮家这边就靠她了。   荣王妃也看出来这阮家怕是不太愿意,于是放下架子笑着拉了沈氏的手道:“夫人过谦了,贵府虽然清贵但家世绝对不能说低,扬州阮氏可是传承数百年的名门!阮大人和阮郎君又出息,而且夫人的娘家也是后继有人,听说还出了个探花郎?这别的不说,贵府的家教我是放心的,想必阮娘子也是个好的。至于陛下那里夫人不用担心,陛下最是喜欢盈儿,定会让他满意的。”   沈氏被她拉着手,心里毛毛的,只得笑了笑道:“多谢王妃夸赞,这事臣妇还要和夫君商量一下,时间不早了,王妃要不要在蔽府用饭?”   荣王妃起身道:“不用了,王府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夫人和阮大人商量了尽早给我答复,我好去请陛下赐婚,夫人放心,阮娘子进了我荣王府的门只有享福的份,绝没有人会给她委屈受的!”   沈氏身子一僵,勉强道了声“是”,恭敬地将荣王妃送出了府门。心情沉重地回到悦心堂的时候就看到阮烟雨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微风吹起她轻盈的裙角,她的面色苍白脆弱,沈氏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阳西落,御书房中渐渐阴冷黑暗下来,跪在中间的少年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依然跪的笔直。太监总管白安荣带着小太监们进来将灯都点上,熏上香笼,见小太监们各忙各的,就走到少年身边,叹息道:“殿下还是起来吧,听老奴一句劝,这事就算了,那骠骑大将军家的孙女老奴也见过,模样不比阮家娘子差,性子也好,殿下见了一定喜欢。”   赵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倔强道:“公公别说了,她再好也不是烟雨,我不要她,我就要阮烟雨!”   白安荣还想再劝,就听一声冷哼,身穿明黄色常服的皇帝大步走了进来,白安荣忙迎上去行礼道:“陛下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这御书房里刚熏上香,何不等暖和点再过来?”   皇帝冷笑着在书案后坐下,道:“朕的心已经够寒的了,还在乎这点冷?”   赵瑄抿着嘴没有说话,白安荣讪讪地笑了笑道:“瞧陛下说的,这父子哪有隔夜仇,信王殿下年纪还小,这青春少艾的事情也是难免。”   皇帝脸色缓和了些,冷声道:“朕说你怎么非要拜阮昭做先生,原来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你这些小聪明怎么也不用在帮太子上面?太子在军方没有人,骠骑大将军那是多好的助力,那许家娘子难道还埋没了你不成?太子惯着你,朕可不惯你!朕明日就下旨给盈儿赐婚,那阮家娘子做了你的堂嫂也省得你惦记了!”   赵瑄脸色大变,惊慌磕头道:“父皇不要啊!儿子和烟雨是真心相爱的!求父皇成全!”   皇帝见他额头都磕青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喝斥道:“你给朕起来!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你难道要为了个女人和自己的亲堂兄反目成仇?你让朕的脸往哪儿放!”   赵瑄眼圈通红,摇头道:“父皇,儿子去和九哥说,九哥能见过烟雨几次,定然不是十分喜欢她的,儿子去……”   “闭嘴!”皇帝气的拍着书案站了起来,白安荣忙上前扶住他,劝道:“陛下息怒,殿下也是一时情急了。”   皇帝却一把甩开他,走到赵瑄面前呵斥道:“怎么?你还想劝他放手,你就不怕天下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弟夺兄妻?不十分喜欢?不喜欢他会先斩后奏让荣王妃去提亲?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赵瑄眼泪哗哗直流,哭着道:“阮家不是没答应呢吗?只要父王成全儿子就不是弟夺兄妻。”   皇帝见小儿子哭得可怜兮兮的又有些心软,语重心长道:“晚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荣王府向阮家提亲,你要父皇怎么下这个旨?儿啊,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在寺院里长大,虽然聪颖但心思单纯,论心机城府你绝不是赵盈的对手,所以朕劝你还是不要和赵盈为敌,为了你大哥,也为了你自己。”   见赵瑄一脸不服,他又叹气道:“你既然不服,那朕问你,赵盈为什么早不提亲晚不提亲,偏偏在你封了亲王阮弘又考上进士之后才提亲?”   赵瑄低了头不说话,皇帝便道:“阮昭是个聪明人,朕封了你做亲王他就已经死了心,这时候荣王府上门提亲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拒绝,至于为什么非要等阮弘考上进士,他是想让太后和荣王妃看到阮家的前途,荣王府并不太平,太后和荣王妃自然也就没什么能挑阮家的。”   赵瑄紧紧地咬着牙,心里更讨厌赵盈了,抬头道:“父皇,烟雨是个心地温柔良善的,和九哥并不合适,荣王府不太平,阮大人那么疼女儿定然是不愿意的,父皇,这个亲不能赐啊!”   皇帝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阮昭不愿意,可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他若不赐婚不是显得自己苛待荣王世子吗?再说他若是不赐婚还不知道小儿子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必须快刀斩乱麻,断了他的念想!   “白安荣。”   “老奴在。”白安荣忙应声,看陛下的脸色只怕信王殿下要失望了。   皇帝冷冷道:“将信王送回寝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宫半步!告诉皇后,明天召见骠骑大将军的孙女进宫觐见,还有,宣荣王世子来见朕。”   “父皇!”   赵瑄猛地站起来,白安荣忙喝道:“来人,‘送’殿下回寝宫!”   “是!”话音刚落就有一队侍卫冲了进来,将赵瑄架了出去。   赵瑄脸色大变,挣又挣不脱,高声道:“父皇!你不能把烟雨嫁给赵盈!儿求你了,我不娶她了,你别把她嫁给赵盈!父皇……”   白安荣面上有些不忍,回头看了一眼皇帝森冷的脸色又闭了嘴。      ☆、圣旨赐婚   赵瑄被押回了寝宫,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皇后站在门口,身后是被打得双颊红肿的本善,赵瑄心里一沉,知道肯定是本善去向大哥求救的时候被母后抓住了,心里只期盼寒黛能顺利出宫见到阮烟雨,无论如何要在父皇下旨之前想办法避开。   皇后到现在还气得肝儿疼,见他眼中尚有希冀冷笑道:“你别想了,寒黛已经被本宫抓回来了,打了三十板子,一两个月内是别想下床了!你给本宫老实点,皇家子弟有几个能顺心顺意的?你原本要是只想她做个侧妃也就罢了,本宫还能成全了你,你偏要娶她为正妃,现在可好,什么也不要想了,哼,嫁给赵盈也好,这样勾人的女孩子若是嫁给你本宫还不放心呢!”   赵瑄面如死灰,摇头道:“母后,烟雨是好女孩!这件事都是我一厢情愿,跟她没有关系!”   皇后不想听他说这些,挥手道:“送殿下进去,看紧了,任何人都不许来探望!”   “是!”   侍卫们恭声应道,将挣扎不休的赵瑄押进了寝宫。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天亮之后阮昭连饭都没吃就要进宫,还没走出悦心堂就见李管家急慌慌地跑进来,喘着气道:“阿郎阿郎,宫里的白公公来传旨了!”   阮昭一听白安荣亲自来传旨心里一沉,一边吩咐李管家去叫沈氏几人,一边往外走,迎面就遇上手拿圣旨的白安荣,阮昭忙迎上去,恭敬道:“怎么白公公亲自来了?快进来喝口茶。”   白安荣抬眼看了看他,见他修颜美须,眉眼清俊,文采非凡,笑着道:“不敢,咱家还是先宣了圣旨再讨大人的茶喝吧。”   阮昭心中忐忑,等沈氏,阮弘和阮烟雨急匆匆赶来,一家人连府中仆从跪好,白安荣便宣旨道:“制曰紫金光禄大夫礼部尚书阮昭为官勤谨,性行温良,朕心甚悦,赐位特进,嫡子阮弘风姿雅悦,年少有才,赐正六品朝奉郎,领秘阁修撰职,嫡女阮氏七娘端庄淑睿,静容婉柔,承太后慈御,赐予荣亲王世子赵盈为妻,择日完婚,钦此。”   阮烟雨眼睛一闭,将眼中泪水逼了回去,与父母一起高呼:“谢皇上隆恩!”   阮昭心情沉重地接了旨,请白安荣进内奉茶,沈氏一脸迷茫无措地跟了进去,阮弘则脸色铁青地将浑身无力的阮烟雨扶了起来。   白安荣见那阮家娘子模样清婉,苍白着脸色更显得娇娇弱弱的让人心疼,心想怪不得信王和荣王世子都想娶她了,但见阮家人脸色都不好看忙低声劝阮昭道:“大人,陛下是看中大人和郎君的,这封赏早晚都会有,并非全是为了阮娘子出嫁时皇家的体面,大人还请宽心才是。”   阮昭低头称是,他的秩品从三品紫金光禄大夫晋升至正二品特进,虽然职位还是从二品礼部尚书,但其实已经算是二品大员了,而阮弘则是直接正六品的秩品,要知道他当年高中探花才是从正六品起步的,儿子只是进士出身而已,沈青柏才是从六品的通直郎,这自然是因为皇帝知道自己不想将女儿嫁入荣王府,所以才封赏阮家来安抚他,可他宁可再不升官也不想用女儿的幸福来换取前程!可如今圣旨已下他又能怎么办?   阮弘扶着阮烟雨回了木兰居,见妹妹神情呆滞不由着急道:“妹妹,你别着急,哥哥一定想办法,对了,就说你已经定亲了!妹妹你觉得郑云彬怎么样?他一直很喜欢你,皇上也不会和自己老师家争儿媳妇吧!”   阮烟雨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流着眼泪道:“哥哥,你想得太简单了,皇上,荣王世子,那都是这世上最最聪明的人,难道会没有调查清楚就赐婚吗?皇上那里一定是赵瑄做了什么,他为了让他死心才如此迅速地下旨,我们不能抗旨,更不能把无辜的郑家拉下水!”   阮昭急得走来走去,皱眉道:“皇上也就罢了,荣王世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过来提亲?”   阮烟雨擦了擦眼泪,是啊,赵盈是为什么?自己虽然跟他有过接触,但绝不至于让他如此用心,而且他应该多少知道自己和赵瑄之间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要去问问他,他到底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阮家与荣王府结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京城,第二天沈青溪,郑三娘,齐六娘和陆柔柔等人就都来了阮府,谁知阮烟雨却不在,沈氏脸上也没什么喜色,众人不由大感诧异,沈青溪便问霜竹阮烟雨去哪儿了,霜竹只说娘子带着雪梅出去散心了,具体去了哪里却不知道,陆柔柔就道:“既然阮姐姐不在咱们就回去吧,改天再过来。”   郑三娘也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道:“是啊,想来七娘最近应该也不想见人。”   几人和沈氏拜别,出了悦心堂郑三娘又对沈青溪道:“你也别来烦她了,过阵子再说吧。”   沈青溪是知道阮烟雨的心思的,也乐见其成,谁知如今阴差阳错地落到这个地方不由心里闷闷的,不过她不愿在众人面前露出来,省得徒增猜疑,于是笑道:“知道了好嫂子!这还没进门呢就先管起小姑子来了!”   沈青柏和郑三娘定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四月,所以沈青溪叫郑三娘一声嫂子倒也没错。   齐六娘和陆柔柔都笑了,郑三娘脸上一红,捏着她的脸道:“让你浑说,我早说了你们家就没好人,惯会拿人取笑的!”   沈青溪就躲了她道:“我们家没好人那你还来?你是只认我三哥哥一个好人就够了?”   郑三娘又要捏她,齐六娘忙笑着搂住她,笑道:“合该你们有缘,谁想到你们能成一家人?”   陆柔柔想了想笑道:“说起来齐姐姐和阮姐姐如今也算一家人了呢。”   沈青溪笑容一敛,齐六娘笑道:“这可不敢,荣王府多显赫,我们虽都是宗室却也不敢凑上去的。”   郑三娘见沈青溪脸色不好看,便拉了齐六娘向外走,问起她在康郡王府的情形。   却说另一边安平泰酒楼二楼包厢内,阮烟雨一身男装坐在窗边,雪梅给她倒了茶,小心翼翼道:“娘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告诉婢子好不好?婢子心里慌得很。”   娘子一大早地说要出来散心,上了马车就换了男装,直奔安平泰酒楼,一到店里就跟掌柜的说要见荣王世子,雪梅见自家娘子脸色难看,生怕娘子和荣王世子闹僵了,荣王世子可是娘子以后的丈夫啊!   阮烟雨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并不理她,正好这时包厢门被打开,掌柜的走了进来,身后是一身紫色锦袍的荣王世子赵盈。他走进包厢,静静看着她,淡淡道:“都摆上吧。”   只见几个小二端着菜肴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摆了菜就出去了,阮烟雨没有问,也懒得问,只是看着他的一身紫衣有些恍惚,记得她第一次见他他也是一身耀眼的紫衣,而自己也是一身男装。   赵盈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冷淡,哪里有半分约会未婚夫的羞涩紧张,心里就十分恼火,冷冷道:“都下去!”   掌柜的不敢多看,恭敬地退了出去,阿四瞪了雪梅一眼,见她不动就要上来拉她,阮烟雨眉头微蹙,道:“雪梅下去吧,我与世子有事要说。”   雪梅担忧地看了阮烟雨一眼,只好随阿四出去了,后者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赵盈走到她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鱼,剃了刺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轻声道:“尝尝,味道很鲜的,做鱼的厨子是我从江南挖来的。”   阮烟雨的眉头越皱越紧,问道:“为什么?”   赵盈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淡淡道:“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阮烟雨看了那鱼一眼,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低头吃了一口,赵盈将茶递过来,阮烟雨看向他,却见他微微一笑,她只得又接过茶喝了口,道:“我吃了,说吧。”   赵盈叹了口气,道:“傻孩子,男人要娶女人,要么是喜欢她,要么就是娶她能得到很大的好处,你说你是哪一种?”   阮烟雨抿着嘴不吱声,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想嫁给他!   赵盈看着她,见她这一年来似乎长得更好看了,心中一动,突然凑近笑着道:“七娘,我的喜欢那么明显,你竟然看不出来吗?”      ☆、所谓情深   阮烟雨眼睛微微睁大,往后一仰避开他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愿嫁给你!”   赵盈眼神一冷,一把将她搂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那你想要嫁给谁?赵瑄吗?”   阮烟雨脸色大变,忙要推开他,却哪里推得动,不由羞恼地脸通红,喝斥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她的眼睛只要羞恼便水光盈盈的,看得人心生怜爱,赵盈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当时就是被你这双眼睛吸引了,后来再看别人的眼睛就好像看死鱼眼,七娘你可不能怪我,我总不能娶个死鱼眼的老婆吧?就只能你来还债了。”   阮烟雨气得真想给他一脚,但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赵盈,你既然知道我心里有人了又何必强求?难道你心里就能丝毫不在意?以你的家世地位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赵盈轻抚着她滑腻的脸颊,似乎觉得好玩地很还轻轻捏了一下,见她的脸更红了才坚定道:“不好!我娶定你了!”   阮烟雨气得一噎,猛地推开他站了起来,退后道:“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说完生怕他再拉住自己忙夺门而出,赵盈唇角一勾,低声笑道:“真是色厉内荏,有本事别跑啊!”   他自然知道阮烟雨不想嫁给自己,可这由不得她,他只要娶了她,早晚会让她喜欢上自己,只有赵瑄那个傻子才讲究循序渐进!   阮烟雨上了马车的时候差点气哭了,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见赵盈,他简直是个登徒子!可是现在怎么办赵盈这边不愿意退婚,皇上那里更不可能,难道她真要嫁给赵盈?绝对不行,她会疯的!她喜欢的是赵瑄啊,她怎能辜负他,怎能嫁给别人?!   赵盈沉默地拿起筷子,又剃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包厢门被打开,竹英贤摇着扇子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笑道:“你前阵子让王妃催婚,后来又花这么大代价专门找了个江南厨子过来,看起来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正好我还没吃饭,就受累尝尝吧。”   说着就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还时不时点评一下。赵盈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着脸默默消灭了面前的一盘鱼,竹英贤见他是真的心情不好不由肃正了脸色,放下筷子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小丫头了吧?”   赵盈不吱声,又盛了碗汤喝,竹英贤忍不住皱眉道:“世子,让陛下赐婚不过是为了让信王和骠骑大将军联姻,从而激怒三皇子,以期后事,一旦事成阮娘子就不再适合做你的妻子,你又何必太当真呢?”   赵盈将碗中的竹笋汤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冷笑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不需要靠女人来完成自己的成就,我娶她,自然就会好好对她。”   竹英贤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可是一旦事成,阮娘子自然就明白了你当初求娶她的意图,定然怨恨与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赵盈微微垂眸,道:“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竹英贤叹了口气,他了解赵盈,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就绝不会反悔,所以也就不再劝,慢悠悠地吃了两口菜,赞叹道:“味道真不错,心音也喜欢吃江南口味的菜,一会儿给我打包几个带回家啊。”   赵盈淡淡道:“行啊,挂账。”   竹英贤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咳着道:“你做了一桌子好菜讨好你未来世子妃,就给你心音姐姐打包几个菜还要挂账?真是重色轻友!”   赵盈听到他说“未来世子妃”的时候忍不住心情好了些,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日落月升,寝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本善轻轻走进来,见主子坐在窗子边的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心里一酸,将灯都点上,在他面前跪下哭道:“殿下,你就吃点东西吧,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赵瑄微丝不动,只轻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本善擦了擦眼泪道:“陛下下了旨,现在全京城都知道阮娘子要嫁给荣王世子了,陛下知道阮家是不乐意的所以给阮大人和阮郎君都升了官,听说今日早朝后阮大人求见了陛下,似乎说了什么被陛下训斥了。”   赵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害了烟雨,我应该一早就跟父皇坦白的。”   本善忙劝道:“怎么能怪殿下,殿下也是一心想要娶阮娘子,生怕委屈了她。”   赵瑄突然站起身,因为久坐腿脚俱麻不由晃了一下,本善吓了一跳,忙也站了起来扶住他,担忧道:“殿下没事吧?要做什么有本善呢。”   赵瑄摆了摆手,问道:“父皇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本善见他神情太平静反而心里不安,小心道:“昨日娘娘召见了骠骑大将军家的许娘子,似乎过阵子就要定下来,想来这之前殿下就能出去了。”   赵瑄默了默,道:“传膳吧。”   本善大喜,忙应了声是向外面跑去,赵瑄望着窗外高大的屋檐默默出神,神情越来越坚定。   四月里沈青柏和郑三娘订了亲,沈二娘也嫁了人,荣王府也开始派人过来商量定亲,都被沈氏以阮烟雨尚未及笄为由婉拒了,荣王妃也没办法,毕竟阮烟雨还小,又是小女儿,人家父母要留她也不好硬催。   五月信王赵瑄开始和骠骑大将军许言武的长房嫡孙女议亲,又过了没几天齐六娘被诊出喜脉,康郡王赵疆说她最近情绪不稳,总患得患失的,于是亲自过来请了阮烟雨去康郡王府做客。阮烟雨本不想去,但无奈沈氏见她日渐消瘦也想让她出去散散心,阮烟雨为了让母亲放心只好随康郡王去了郡王府。   康郡王府并不小,毕竟前代康郡王也曾显赫过,不过因为下人不多倒显得王府十分空旷,阮烟雨先去见了齐六娘,又和她一起去拜见了老郡王妃,回来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小姐妹俩便回了房里说话。   齐六娘怀孕后因为害喜胃口不好瘦了很多,她见阮烟雨似乎比她还瘦不由拉了她的手,叹息道:“我也是听郡王说了才知道妹妹的事,只是世事无常,也未必就没有转机,你要多保重身体,不要苦了自己。”   阮烟雨一愣,问道:“姐姐说什么呢?”   齐六娘就道:“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但信王殿下和我家郡王其实私交很好,所以你们的事情我家郡王也知道。”   阮烟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齐六娘就轻声道:“咱们这些人里,二娘和沈大娘子都是性格刚强的,我呢你也知道,是个外柔内也柔的,最是没用,青溪虽然是个烈火性子但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而你呢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有主意,如今我们的终身都定了,青溪那是个拎不清的,送上门的好姻缘都不要,可你不一样,信王对你一往情深,绝不会就此罢休的,荣王世子再好也不是陛下的儿子,你要沉得住气,不要先坏了身体,这事总有转机的。”   阮烟雨怔怔地看着她,忍不住流了泪道:“姐姐别说了,圣旨不可违,我和他注定无缘。”   齐六娘忙帮她擦了泪,也不知该怎么劝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正好康郡王赵疆走了进来,见两人对坐着哭,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还要当着客人的面哭?难道为夫最近做得还不够好?我改了还不行吗?”   齐六娘不由红了脸,擦了泪轻声嗔道:“浑说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阮烟雨也擦了泪,赵疆便挨着齐六娘坐下,对阮烟雨笑着道:“六娘最近脾气大着呢,我走路拖沓点都能惹她生气,阮娘子常来坐坐,也帮我挡挡火。”   齐六娘气得推他,阮烟雨不由破涕为笑,点头道:“自当效劳,不过孕妇本来就是这样,你越是远着她反而越不高兴,郡王就忍耐点,不过几个月就过去了。”   赵疆便笑着对齐六娘道:“果然是娘家人,这说话都向着你。”   齐六娘就抿了嘴笑,眼里都是得意。阮烟雨见她婚后一改往日的怯懦,变得开朗大方起来,便知道她过得很好,心里不由羡慕,可一想起自己的处境又忍不住心中黯然。      ☆、私奔   赵疆又问了齐六娘的身体,嘱咐婢女去端燕窝,转头对阮烟雨道:“我前阵子有幸结识了探花郎沈郎君,相谈后十分投契,当真是个文武全才,他当时送了我见面礼,我出门匆忙没准备回礼,正好娘子来了,我这里有本兵书想要送给他做礼物,只是不知合不合他的意,娘子和沈郎君是表兄妹,不如帮我参考一下?”   阮烟雨就笑道:“外祖家是武将,家里表哥表姐都好武,三表哥虽然以科举入仕,但家学并未丢,也是极喜欢兵法策略的,曾立志做个儒将,郡王的这个回礼送得正合适,不过侯府兵书很多,我也大致看过,倒不知康郡王手里是哪本?”   康郡王一拍大腿朗声笑道:“我说就该问娘子嘛,若是送重了多不好,既是娘子大致知道威远侯府都有哪些兵书,那便随我来,挑一本侯府没有的相送岂不最好?”   说着起身对齐六娘道:“我这就带阮娘子去书房,那里有点远,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起来了,一会儿把燕窝喝了歪一会儿,等我和阮娘子回来一起吃午饭。”   齐六娘点头称是,阮烟雨见他都这么说了只好起身随他出去了。   康郡王府的书房确实挺远,从齐六娘那里出来还要穿过整个花园,进入演武场才看到一处还算风雅的小院,此时已起了风,小雨暂停,天上乌云起,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雨,阮烟雨见那小院孤零零地与恢弘的演武场格格不入不由笑道:“书房设在演武场旁边我倒是第一次见。”   赵疆呵呵一笑,道:“王府里的书都是兵书武技,设在演武场边比较方便,而且远离内宅也清净。”   阮烟雨笑着点点头,随他进了小院,绕过院中一座奇石,陡然看到一位布衣常服的少年郎立于房门外,定定地望着阮烟雨,眼中的深情痴念仿佛万丈深湖,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溺在其中不得移开,阮烟雨浑身一僵,心口仿佛被大锤狠狠撞击,痛的她眼圈通红,恨不得扑到他怀里。   赵疆见他二人眼神纠缠却一个字都不说不由心有所感,拱手道:“信王殿下,贱内身弱,臣要回去照看一二,劳驾殿下照顾阮娘子了。”   赵瑄这才移开眼,感激地一拱手道:“十一哥自去,你我兄弟改日再聚。”   赵疆行礼退去,并带走了随侍人等。   此时风起云聚,赵瑄立于乌云之下,大风鼓起他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发丝飞舞,俊朗的面容在乌云下愈加清明。阮烟雨怔怔地望着那个仿佛与整个天地作对走到她面前的绝美男子,她以为自己会哭,但即使心如撕裂般疼痛,她也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相思”二字,从来都是欲说还休,赵瑄深深地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冷风吹得二人发丝纠缠,衣袖相贴,他的怀抱温暖坚实,阮烟雨的泪就突然落了下来。   怀中人儿呜咽,赵瑄心疼不已,柔声道:“莫哭莫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阮烟雨忍不住噗嗤一笑,可抬头一看他又忍不住哭的更凶,赵瑄心里又疼又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沉声道:“烟雨,这件事是我没用,我想得太简单了。”   阮烟雨伏在他怀中,哽咽道:“是我不好,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时就不该与你来往……”   赵瑄心中一痛,轻轻抬起她的脸,认真道:“烟雨,我永远都不会后悔认识你,如果我此生没有遇见你,那我这一生将如顽石瓦砾一般毫无意义,有了你,我的人生才变得光明璀璨!”   阮烟雨心如刀绞,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含泪一笑,柔声道:“瑄郎,我也不后悔了,只要有这一刻就够了!”   赵瑄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心头一绞,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进去说。”   康郡王府的书房陈设简单,赵瑄牵着阮烟雨的手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将满园风雨关在了门外,耳边陡然安静下来,阮烟雨擦了擦泪,抬头看向赵瑄,道:“你这么出来没问题吗?”   赵瑄听了一笑,就知道她曾经打听过自己的情况,揉着她温软的小手道:“你别担心,我的禁足已经解了。”   阮烟雨心头一跳,脱口道:“你要定亲了?”   赵瑄看着她没有说话,阮烟雨苦笑着点了点头,红着眼圈道:“是了,你定是要定亲了,许家娘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一定是个好妻子,你我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你要好好对她。”   赵瑄的眼神奇亮,突然道:“烟雨,我们私奔!”   阮烟雨心头一跳,惊呼道:“你说什么?”   赵瑄神色郑重,认真道:“我绝不会娶许娘子,也不会看着你嫁给赵盈,你我既然相爱就应该长相厮守,我不在乎朝局王爵,也不想再理会那些阴谋诡计,我只想与你相伴,琴瑟为友,山水为家,此生足矣!”   阮烟雨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砰砰直跳,这一刻下意识地就想说“好”,幸好及时回过神,猛摇头道:“不可以!瑄郎,你我不是平常百姓,若是私奔你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吗?”   赵瑄抿了抿唇,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既然敢带你走自然有万全的准备,绝对不会牵连先生。储位之争诡谲复杂,我可以利用二哥或者三哥的手离开京城,而你只要拖过这一年不嫁入荣王府我自有办法接你出来!”   阮烟雨内心挣扎,颤声道:“瑄郎,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赵瑄捧起她的脸,在她轻颤的睫毛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会不愿意,不过烟雨,你要相信我,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阮烟雨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理智告诉她不该答应,可看着他殷切的脸她又如何说得出,赵瑄看着她眼中的纠结苦痛,又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紧紧抱着她道:“烟雨,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是一定要逃婚的,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我会回来接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开宝寺剃发为僧!”   “瑄郎……”阮烟雨忍不住在他怀中失声痛哭,赵瑄轻轻拍着她的背,将脸埋入她的发间,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门外风雨大作,赵瑄抱着阮烟雨轻轻地宽慰着,见她情绪平稳下来才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低声道:“你及笄那日我怕是去不了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阮烟雨打开木盒,只见里面是一支并蒂莲花白玉钗,莲花雕刻的简洁清雅,但并不像是大家之作,赵瑄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废了好几块玉料才雕成这样,你可不能嫌弃啊。”   阮烟雨忍不住笑了,眼中泪水未干,晶晶亮亮的,娇声道:“很好看,我从没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   赵瑄心中软软的,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鼻尖,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她樱红的唇就有些移不开,那唇线柔和清浅,唇色温润诱人,他心中突然一阵躁动,咽了咽口水抬头询问地看向阮烟雨。阮烟雨哪里能看明白他这个意思,疑惑地眨了眨眼,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夸奖不甚满意,又道:“你的雕工不错,这钗的形态也好,可见会作画的人设计首饰也挺在行的。”   赵瑄就忍不住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心里的火被浇了个通透,凑近她额头相抵道:“我可算是熬到这时候了,我们烟雨也会说好听话了!”   阮烟雨脸上嫣红,嗔道:“我本来就会说好听话,只是看人而已。”   赵瑄就朗声笑了起来。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大风夹杂着水汽灌了进来,阮烟雨忙挣开赵瑄,将木盒子放进怀里,就见康郡王赵疆带着白色煞白的本善冲了进来,颤声道:“殿下快回宫吧,太子遇刺了!”   赵瑄陡然色变,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冲了出去,阮烟雨心头直跳,霜竹这时才进来,浑身发抖道:“娘子,咱们快回去吧,康郡王府的人都收拾了要进宫去。”   阮烟雨怔怔地望着门外的风雨点了点头,刚一迈步突然脚下一软向前栽去,霜竹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道:“娘子你怎么了?”   阮烟雨稳了稳心神,低声道:“我无事,咱们回府。”   另一边,安平泰酒楼的二楼包厢,赵盈握着酒杯望着窗外的风雨出神,竹先生将手中信烧掉,淡淡道:“真没想到三皇子胆子这么大,竟然这么快就动了手。”   赵盈回过神,冷声道:“赵瑄马上就要和骠骑大将军的孙女定亲,一旦亲事定下来,骠骑大将军就是天然的□□,太子就如虎添翼再难撼动,他当然急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对太子下手,哪怕等上半个月也好......”   竹英贤看了他一眼道:“就算再过半个月阮娘子及笄许嫁,阮家也不会立刻把她嫁给你的,莫非世子是想要陛下下旨立即成婚?”   赵盈确实那么想过,毕竟他年岁不小了,求求太后应该可以如愿,可太子一死就是国丧,他的婚事也要耽搁下来了。不过现在事已如此也没办法,于是问道:“二皇子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安排好?不会牵扯出我们吧?”   竹英贤点头道:“放心吧,一切都准备妥当,太子定然能活到见陛下最后一面,三皇子死定了!”   赵盈“嗯”了一声,见一辆马车从街口疾驶而来溅起一地的水花,眯了眯眼,沉声道:“我该进宫了。”      ☆、太子薨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京城的阴云也笼罩了三天,阮昭一直都没有回家,沈氏将府门一关停了所有交际,只偶尔和威远侯府通些消息。   隔壁人家院子里的树被大风吹断砸坏了墙正在修理,阮烟雨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暴雨冲击地断了枝桠的花枝,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太子平安无恙,可丧钟却在这个时候敲响,撞得她心头一沉,她听到隔壁下人们的惊呼声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京城的天全变了!   风雨丝毫不停,紫藤为沈氏打着伞指挥下人们将家中所有亮色的东西全部撤下,扎上白帷,换上白灯笼,所有人换上素服,待走到木兰居的时候见阮烟雨呆呆地立在窗边,一张脸被冷风吹得发白,忙走了进去。   “雨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吓着了?别怕别怕,你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沈氏拉了她在榻上坐了,搂着她轻声哄着。紫藤去关了窗户,吩咐木兰居的下人们撤换装饰,见阮烟雨穿着一身米白色织锦衣裙便没有说什么,转身轻斥霜竹等人不会伺候,又赶她们下去换衣服。   阮烟雨看着房间里几乎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不由往沈氏怀里缩了缩,脑海里回想起唯一一次见到太子的画面,那是个温厚英俊的男子,贤德正直的储君,那么年轻,又妻贤子慧,竟然说没就没了?是谁要刺杀他?又为什么要刺杀他?!   阮烟雨觉得有一双黑暗的手在搅弄着京城的风雨,却不知自己也将卷入这场风雨之中。   当晚阮昭就回了家,来不及说什么就和沈氏,阮弘换了丧服进宫跪哭,霜竹从跟随阮昭的李管家处打听到太子前几日去京郊行猎,谁知猎场内竟然埋伏着百数刺客,太子数箭穿身,因为没有击中要害并没有立时毙命,只是昏迷了过去,被送回东宫后虽然清醒过却终因失血过多而死,死前却咬出了真凶承恩侯苏兴!皇帝当时震痛昏迷,醒来后立刻查封了承恩侯府,将承恩侯的子孙全部下了天牢,并派亲使前往北境锁拿承恩侯,指派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协查,彻查真相,并将苏昭仪和三皇子赵灵禁闭宫中。   阮烟雨将自己缩在被窝里,五月的天却冷得浑身发抖,她虽然不记得三皇子的模样了,可也还记得天家其乐融融的一幕,他们是亲兄弟啊!难道就为了皇位要互相残杀?那赵瑄怎么办?是不是也会变成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他可是嫡子,是亲王啊!无论谁要上位都要将他拔除,那他如今岂不是万分危险?   同样想到这一点的还有皇后李氏,当她看到满身是血的长子被送回来时几乎疯掉,那是她的心血,是她的骨肉啊!她亲自抚养他长大成人,看着他被封储君,看着他娶妻生子,她以为她会就这样看着他登上皇位,荣耀万丈,却没想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几乎在儿子灵床前哭得肝肠寸断,可当长孙赵彰哭晕在她怀里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几分,回头看看呆滞失魂的幼子,伤心欲绝的长媳,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倒,她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皇后将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和侍卫派去保护信王和皇长孙,挺直了脊背迎接所有风雨,既然有人要她儿子的命,那她就要那人用自己的命来偿!这皇位只能属于她的儿子,这天下也必将是她儿子的天下!   太子薨,皇上悲痛难抑,以国君之礼下葬,停朝一月,全国服丧一年,停止一切宴乐婚嫁,禁屠宰杀生……一时全城缟素,恸哭哀念,皇宫内更是哭声震天,皇帝也因过于悲痛而病倒了。   京城的暴雨渐渐停歇,仁明殿中却依然一片阴霾,这里是皇后李氏的寑殿,这些日子李皇后又要照顾皇帝,又要操办太子丧仪,在寝宫的时间并不长,可此时內侍们都守在殿外,寝殿内李皇后坐在高榻上,一身丧服让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看着跪在面前的幼子道:“瑄儿,你大哥已经走了,做娘的自是会为他报仇,可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霸占了你大哥的储君之位!虽然你大哥的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赵灵,可为娘不相信二皇子就一点都没有参与!你可明白我的话?”   赵瑄在地上跪得笔直,经过这场大变他瘦了许多,原本温润的脸变得棱角分明,沉声道:“赵灵暴露地太过轻易,儿子也觉得这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坐收渔翁之利,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儿子自然明白。”   李皇后见幼子如此聪颖略感欣慰,叹息道:“你大哥就这么走了,膝下只有彰儿一个嫡子,偏又如此年幼顽劣,你虽然从不涉朝,堂,但毕竟是嫡出,又最早被封为亲王,由你来接掌太子的人脉更为合适,虽然那些大臣可能会不服你,但有为娘在,又念着太子的情分,他们总不会立时就倒向别人,可再往后能不能拉拢住这些人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赵瑄浑身一震,紧抿了抿唇,闭目叩首道:“儿子定不负母后和大哥的期望!”   “好,好......”   李皇后欣慰地以袖拭泪,却并没有注意到赵瑄的眼泪已经渗入到了地板上。   太子下葬后北境传来急报,承恩侯斩杀亲使,拒不还朝,更有大理寺查到三皇子赵灵与承恩侯勾结谋刺太子,皇上一怒之下赐死了苏昭仪,将三皇子打入天牢,三司会审后定了斩立决。承恩侯府被满门抄斩,可承恩侯却退守边境,与辽国成勾连之态。   六月开朝,威远侯自请领兵捉拿承恩侯,皇帝感其忠诚,特封其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带兵五万前往北境。   刚刚下过一场雷雨,汴京城外依然阴云密布,出征的士兵们都在与家人告别。阮烟雨红着眼眶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外祖母舅母和母亲殷殷嘱咐着大舅舅,三位表姐则是忍不住小声哭泣,她一身素服,乌发上只戴了一根简单的银簪子,本就小巧的脸瘦的几乎一点肉都没了,只显出一双水灵灵的眼,憔悴得可怜。   威远侯招手唤她过去,摸着她的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妹妹沈氏的肩,回身后小声对阮昭道:“雨儿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你们做父母的要好好照顾她,总这么瘦可怎么好?荣王府虽然腌臜,但荣王世子并不是个软弱的,若是他将来能站正立场必然更加尊崇,既然圣旨已经赐婚,你们就好好劝劝雨儿。”   阮昭拱手应是,道:“兄长莫念,弟自会照顾家里,也会照顾青柏等侄儿,兄长一路保重,弟在家摆酒以待兄长凯旋而归!”   威远侯点了点头,转身与母亲磕头。   康郡王赵疆看了威远侯这边一眼,他受信王赵瑄举荐参军北去,皇上怜惜他是康郡王一脉的独子任命他为中军副指挥使,要知道中军向来是由主将指挥,皇上这是把他放在威远侯眼皮子底下保护着呢。赵疆对于自己被当成累赘一事心里着实憋屈,但他毕竟年轻无经验,皇帝如此也是正常,只希望威远侯不要因为他宗室的身份而把他晾在一边不许他上战场才好。   赵疆转过头和母亲还有大着肚子的齐六娘道别,见母亲和妻子都哭得泪眼婆娑的心里也是难受,看了看妻子的肚子柔声道:“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辛苦你照顾自己还有母妃,你素来体弱,现在又是国丧期间,能不出门就别出去了,若是烦闷就接了岳母和姨妹们到郡王府作伴,你那几位好友也都是好的,长邀了家去也热闹,也能和母妃说说话。”   齐六娘抽噎着点了点头,半天才道:“你可要好好的,刀剑无眼,你莫要往前冲,我与母妃还有孩子都在家等你回来呢!”   老康郡王妃也流泪道:“六娘说的是,娘就你一个独苗,你若是有个什么让娘怎么活啊!”   赵疆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女人家不明白男人沙场建功的志向,也不想说了让她们担心,只得好生安慰,却听又有人马声往这边赶来,抬头一看不由脸色一沉。   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回头便看见荣王世子赵盈一身素服骑马而来,也许是他平日里都穿的太张扬了,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所以此刻看到他一身白衣,头扎白巾,反而显得他一张脸俊美温和,天姿不凡。   赵疆冷哼一声并没有上前打招呼,阮烟雨看了他一眼就低了头,心里空空的仿佛什么都留不下,轻轻地依偎着母亲的胳膊。   赵盈下马,威远侯忙上前拱手道:“劳驾世子亲送,臣深感荣幸。”   赵盈拱手还礼,正色道:“太子不幸遭难,盈恨不能亲自出征杀贼,可惜盈文不成武不就,不能为兄报仇,今大将军忠诚为国,不计生死,盈怎能不来相送?更何况你我已是亲戚,作为晚辈盈也该一送。”   威远侯看了阮烟雨一眼,见她低着头面色木然忍不住又想叹气,道:“世子言重了,如今朝局动荡,正是世子扶保正统的时候,若臣能平安归来,想必世子已是位极人臣了。”   赵盈听到他说“扶保正统”的时候忍不住眉头一蹙,又很快舒展开来,轻笑道:“借大将军吉言了。”      ☆、出路   康郡王赵疆猛地看向威远侯,眼中神采大亮,阮烟雨也是心头震动,如今太子遭难,三皇子伏法,剩下的皇子就只有信王赵瑄和二皇子赵宁了,若皇上再立太子,论正统身份定然是赵瑄,可论实力却绝对是赵宁,大舅舅如此说莫非是已经决定了要支持赵瑄?其实阮烟雨不知道,威远侯一直都是太子一派的人,只是武将一般不轻易表明立场,且威远侯原本的地位也并不是特别高,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这也就能解释太子为什么支持赵瑄娶阮烟雨了。   一行人送出十里,眼望着大军离去才纷纷启程回城,阮烟雨挽着母亲的手准备上马车,赵盈却几步追上来拱手道:“夫人,可否让我和七娘说几句话?”   众人面面相觑,都识趣地避开了,阮烟雨忍不住往母亲身后缩了缩,赵盈见了目光微沉,恨不得将她一把拽过来,沈氏为难道:“世子,雨儿她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可否改日再说?”   沈青溪见阮烟雨不愿意就过来要牵了她上车,赵盈心里憋闷地难受,道:“七娘,我只说一句!”   阮烟雨一句也不想听,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知道若不听了他的话必然难看,只得回身走到他面前行礼道:“世子请说。”   众人先回了马车边等候,赵盈见众人走远了些才低头看着她,抿了抿唇道:“七娘,过去我对你的态度可能让你不太喜欢,可我是真心喜欢你,还有一年我就能娶你过门,这一年或许会有诸多变化,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定会对你好的!”   阮烟雨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想多问,行礼转身而去。赵盈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她上了马车,素白的衣裙包裹着瘦弱的身子轻盈地仿佛没有重量,心里又忍不住消了气,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无奈。   太子逝去后繁华的汴京城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南方更是罕见地下了半个月的暴雨,皇帝的身体也不见好,六月停朝一月之后也只断断续续地上了两三次朝,朝政大多都交由丞相代理,信王和二皇子也开始分担了一部分琐事。   因为太子新丧,所以阮烟雨的及笄礼并没有过,只有相熟的人家悄悄送了礼物,其中荣王世子送的礼最重,是几套珠玉的首饰,几幅书画院翰林的墨宝和一些珍贵布匹,赵盈很会看人,他送的首饰布匹大多都是阮烟雨喜欢的款式和颜色,书画却是按照阮昭的品味来送,想来他是觉得父女俩的喜好和偏向应该差不太远,所以如此送总不会差,就算不小心父女俩品味不同,那至少也可以讨好阮昭,这心思倒也诚恳。   阮烟雨却不领情,只看了一眼就让母亲将这些礼物通通收入库房里,转身就回了房。后来的几个月更是闭门不出,急得沈氏头发都白了几根,日日陪着她,还让婢女们盯着她吃饭,又常接了沈青溪来家里住,总算是看着女儿没有再瘦下去,精神也好了一些。   阮弘如今任秘阁修撰,职务十分清闲,最近补修古本补得他心火上冒,沉着脸回到家,一进门见母亲正催着妹妹吃燕窝忙缓和了脸色,先跟母亲行了礼,转身对妹妹笑道:“表妹回去了?怎么这次就待了这么几天?妹妹可闷得慌,不然哥哥陪你下棋可好?”   阮烟雨见他脸上余怒未消,强笑着哄她高兴,心里酸酸的,轻声道:“表姐的外祖父身体有些不好,大舅母就唤她回去了,哥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秘阁里的同僚相处得不好吗?”   沈氏也看出他情绪不佳,为他擦了擦汗道:“你年纪小又初来乍到的,就算是受些排挤也正常,当年你爹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忍些气,过两年就好了。”   阮弘就挨着阮烟雨坐了,笑着道:“娘和妹妹想多了,我虽然年轻但好歹是二品大员家的嫡子,谁敢给我气受?不过是刚才走得太快有点喘,是我最近懒怠了,明日起来定要练练功,不然真成文弱书生了。”   沈氏和阮烟雨就忍不住笑了,阮昭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总是很晚回来,沈氏三人便先用了晚饭,兄妹俩陪母亲说了会话就离开了悦心堂。   阮弘先送阮烟雨回木兰居,路上阮烟雨就问他道:“哥哥到底烦闷什么,说出来自己心里也好受些,也不叫人担心。”   阮弘本来不想说,但见妹妹嗔怪地看着他只得叹气道:“我做着这个差事着实无用,每日不过校正校正典籍,修补修补书画,还不如外放个小官出去做点实事,大表姐夫随大舅舅去了北境,二表姐夫虽然没有考上进士但也在书院里开始教书,云彬去了外省历练,三表哥更是因为出身武将世家破格入了枢密院任承旨,只有我在馆阁里闲呆着,我今日听说杨文修自请随水部侍郎去南方督查防洪事宜,上头已经准了,想来过不多久就要启程,我也想去,可是跟上官说了反而被骂了一顿。”   杨文修考中进士后在工部附属水部做员外郎,当时阮烟雨听说的时候很是诧异了一下,毕竟如杨文修这样的一甲进士出身,要么是像郑云彬一样外放做个七品左右的县官历练一番,要么是如阮弘一样进入馆阁继续深造,先做个实习小官,可他竟然一上来就进入六部任了实职,可既然是要任实职怎么又去了六部里最不吃香的工部了?   其实阮弘还有话没有说,就是如今是信王赵瑄在督办南方防洪事宜,也是赵瑄在皇帝面前求了情皇帝才准了杨文修去南方历练,要知道杨家和杨太后都是不同意的,毕竟灾区危险,杨文修又年轻无经验,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不过这些妹妹不用知道,省得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心里难受。   阮烟雨听说杨文修要去南方防洪怔了一下,心里倒是对他肯吃苦肯做实事的精神很是钦佩,见哥哥脸色郁郁便挽了他的胳膊边走边道:“自来少年进士多入馆阁,一来是年纪太小做不了实事,若是受了打击反而容易偏激,二来馆阁中收藏着全国最精最全的书籍字画文物,正是深造沉淀的好地方,哥哥现在如此浮躁,正该在秘阁里呆两年,古来书本里都教人如何为官做人,哥哥若是对什么职务感兴趣,也不妨多研究些那方面的资料记载,也不至于以后上任还要从头学起,哥哥说是不是?你那上官骂你是见你冒进浮躁警醒你,你又不在工部又不懂水利就算报上去上面也不会批,对你的印象也会不好,那位大人是为了你好,不然他何必得罪你这个二品大员之子呢?哥哥真应该带上礼物好好谢谢他才对。”   阮弘想了想果然有理,惭愧地挠了挠头,笑道:“是我糊涂了,还不如妹妹明理,我今年不过十七,以后自有我为国效力的时候,不过是最近因为南方暴雨的事情心里烦躁罢了,倒叫娘和妹妹担心。我明日就带上礼物去上官那里道谢,妹妹说我送什么好?”   阮烟雨想了想道:“既是上官就不要送什么贵重的礼物了,不然就有贿赂之嫌,前几日祖母让人送了些扬州特产过来,哥哥不妨挑上一些给那位大人送去,既不贵重又显得有心意。”   阮弘拍掌而笑,揉了揉阮烟雨的头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妹妹真是玲珑心思,有妹妹在真是我的福气!妹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哥哥明日从上官那里回来就去给你买!”   阮烟雨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贪吃贪玩?哥哥还是忙正事去吧,我什么也不缺。”   阮弘见她笑容清浅,脸虽然比前阵子圆润了些但依然清瘦,虽然笑着眼中却并无多少笑意,他心里不由难受,自责不已,当初若不是他将赵瑄带回家妹妹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还会跟以前一样活泼可爱?      ☆、执念   阮弘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见阮烟雨看来便笑道:“过几天我休沐,想去开宝寺上香,妹妹可愿意陪我去?”   阮烟雨心中一痛,阮弘不知道开宝寺的事,见她敛了笑容忙道:“怎么了?可是不想上香?不过现在是国丧,到处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有寺院能去了。”   阮烟雨勉强笑了笑,知道哥哥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便道:“开宝寺……有些远,还是去相国寺吧,我明日问问娘,咱们一起去。”   阮弘闻言大喜,笑着道:“好好,你也问问你那些朋友,人多热闹些,我倒是没人可邀,郑云彬外放了,以前的同窗你也不熟悉,去了也不方便,还有…… ”   阮烟雨笑着听阮弘絮絮叨叨地说着他那些朋友的去向,心里却空茫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是怎么了,仿佛三魂六魄缺了一缕,心中既悲且痛,又仿佛无悲无痛,事事入耳却又丝毫不过心,像个游魂一样。   皇城边新落成的信王府朝闻堂前厅中或坐或站着七八位朝中大臣,信王赵瑄坐在正位上听工部尚书说这次的南方防洪事宜,听完道:“本王想着虽说防洪是工部的事情,但灾区的情况却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化,兵部也该派兵协助,一来保护工部的文官,二来也防止有人趁乱滋事,大灾之后多生疫病,太医局也要准备好,最好这次就先过去两个太医看看情况,以防真有疫情时阻止疫情蔓延又生大乱,也要部属当地做好防洪防爆乱和防疫的准备,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众大臣纷纷点头,信王接手政务之后越来越稳重,不过几个月已经将朝中各部之间的事务和关联摸得差不多了,做事往往能举一反三,十分周到聪颖,他们这些原本跟随太子的人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赵瑄就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第二个位子上的中年男子,声音放缓了些,询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阮昭抬头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殿下想得很周全,不过既然户部有灾银下拨,受灾的几个州又有些不太平的地方,最好还是请御史台派个监察官去,也可以避免地方官贪墨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引起民变。”   赵瑄点了点头,他这次负责督办南方防洪是父皇第一次交给他做的大事,好在工部尚书是原来太子的人,行事也方便,可户部尚书是二皇子赵宁的大舅舅,受灾的几个州里也有两个州的长官是二皇子的人,这户部的灾银拨下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引起民变却是他信王赵瑄的责任,确实不得不防,有个铁面无私又得皇上信任的御史跟着最好。   他想了想道:“先生说的是,如此就由工部拟了折子呈给父皇吧,这监察官的人选诸位可有意见?”   陈国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若说这监察官的人选自然是御史中丞陆恪言最合适,他为人耿直忠诚,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不是他也该是由他举荐的御史才好,殿下可以与陛下建议一下,由陛下定夺。”   陈国公是太子妃陈氏的父亲,本已致仕,太子去世后被信王重新启用,他虽然已经快六十岁了,但依然在朝中德高望重,致仕前也是一代能臣,极得皇上器重,也是因为女儿做了太子妃为了避嫌才致仕的,如今见女婿去世,陈国公府的人才青黄不接大有落魄之态,只得重新回到朝堂为女儿也为子孙挣个前程。   赵瑄就笑道:“国公果然慧眼如炬,若有陆大人在自是没人敢玩什么猫腻。”又问道:“那此事就说到这里,各位大人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说吗?”   这时一个文雅清俊的年轻人起身拱手道:“殿下,臣也想如探花郎一般做个实职为国效力,不想在翰林院里白食俸禄,既是南方有地方不太平,不知可否让臣去历练一番?”   众人一看,原来是新科状元被钦点了翰林侍讲的秦纡,于是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尴尬,要说这秦纡也确实挺倒霉的,好不容易考中状元被钦点了翰林侍讲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可偏偏本朝皇子都已长成,不需要他为谁侍讲,倒是有个皇长孙又偏偏热孝在身,听说这状元郎曾经去威远侯府提亲还被拒了,真是官场情场两失意啊!   阮昭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心里实在是为大舅兄可惜,多好的青年才俊啊,青溪竟然还不要?真是小孩家不懂事,大舅兄竟然也由着她!要是他早就答应了。   赵瑄也很为难,他其实是把秦纡给彰儿留着的,等彰儿热孝一过就行拜师之礼,可如今这样晾着个状元郎也确实不像话,可他是万万不会派他去南方的,秦纡出身贫寒,什么背景都没有,又年轻无经验,派去南方还不被玩死啊?   不过让个毫无世情经验的人给彰儿做老师他也不放心,便道:“这件事我会和父皇商量一下,秦侍讲不要着急,等忙过南方防洪的事情再说。”   秦纡只得行礼退后,却不偏不倚地站在阮昭旁边,阮昭不由又端了茶来喝以避开他的视线,心想这孩子不会还没死心吧?可他不是和青柏是同科吗,直接去枢密院找青柏不是正好,老往他面前凑做什么?难道他这个当姑父的还能管得了妻子娘家侄女的事?   赵瑄看了看他俩,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很快回过神和众人说了些政事,见天已黑就留众人吃饭,大家忙推辞了各自散去,赵瑄送众人出了朝闻堂,见阮昭转身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脱口道:“先生留步!”   阮昭脚步一顿,回身拱手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赵瑄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众人便都识趣地先行离开了,赵瑄便低声道:“先生,阮娘子还好吗?”   阮昭抬头看向他,眼神有点冷,淡淡:“小女很好,劳殿下记挂了。”   就算再怎么说服自己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阮昭还是忍不住有些生赵瑄的气,他明明给不起承诺却还是招惹了自家女儿伤心,现在竟然还问他女儿过得好不好?能好才怪了!   赵瑄心里揪的疼,低头道:“先生怨我也对,我知道烟雨定然过得不好,可先生既然投向了我自然也明白我要干什么,我要坐上那个位子不仅是为了大哥,也是为了烟雨!”   阮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惊慌道:“万万不可!”   赵瑄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沉声道:“为什么不可?因为赵盈是我的堂兄?可先生也应该看的明白,赵盈多半是早就投向二皇子了!我与二皇子总有一个要胜出,若我败了自然不会牵连她,可若是二皇子败了,赵盈也必当落魄,难道到时候先生还愿意将烟雨嫁给赵盈?”   阮昭也没那个心思纠正他不该叫自己女儿的闺名,规劝道:“就算荣王世子投向了二皇子也罪不至死,他毕竟是殿下的堂兄,烟雨与他是御赐的婚事,若他事败后殿下就要娶烟雨世人会怎么想?就算殿下不介意史书口诛笔伐,我也不愿我家烟雨担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赵瑄抿了嘴没有说话,阮昭却在他倔强的眼神里看到了偏执的光芒,不由感到无力的很,叹气道:“臣会投向殿下只是因为对先太子的敬重,还有威远侯家的关系,殿下如今在朝政上越来越熟练,心性也不再那么单纯,但到底不是二皇子那等阴险狡诈之人,所以臣才甘为驱使,可臣的立场与小女无关,哎,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总之就算小女愿意我也是不答应的,皇后娘娘更不会愿意,殿下还是死心吧,”   “先生!”   赵瑄还想再说,阮昭却一拱手转身大步而去。赵瑄看着他的背影攥了攥拳,又很快松开,原本清亮的眼也变得深邃忧郁,本善走过来小声道:“殿下,英国公叫人来传了话,说自己不方便过来,但心里是向着殿下的,原本跟随太子殿下的几位将军也都派人送了信来,只有浔阳侯那里没有消息。”   赵瑄脸色一寒,冷笑道:“英国公是个老狐狸,只怕是还在观望呢,浔阳侯是赵盈的亲舅舅,现在只怕已经是二皇子的人了,真是没想到,他原来是二皇子安插在大哥身边最大的奸细!还有那些安插在大嫂和彰儿身边的人,我这个二哥藏得真够深的!”   本善脸色也不好看,绷着脸道:“寒黛已经清理了那些人,新派去的人都经过了严格地调查,绝对没问题了。”   赵瑄可不这么想,但只要近身的人没问题就行了,现在算下来原本跟随大哥的人只剩了七成,其中还有两成犹豫不决,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毕竟他过去连面也不怎么露,总要花些时间熟悉朝政,表现出让人信服的能力,他回头嘱咐了本善几句,才转身去书房看书去了。   没几日南方防洪的旨意就下来了,工部,兵部,太医局的人员都定了下来,监察官选了陆恪言的学生,御史耿正随行,信王亲自送了这些人出了京。另一边阮烟雨和母亲,沈青溪还有陆柔柔在阮弘的陪同下去了相国寺上香,赵瑄回城的时候得了消息立马回府换了衣服,带上本善和两个侍卫直奔相国寺。      ☆、少女心思   汴河上船只众多,朝廷的官船行速很快,船头上站着一个穿着儒士袍的相貌俊雅的少年,正望着远去的京城出神。   小厮茂儿走过来为他披上外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郎君,我怎么觉得信王殿下好像不太喜欢你呀?”   那少年正是自请去南方防洪的已经十八岁的杨文修,他如今已经长成,身材修长清瘦,面容温润多情,有官员的家眷走出来看到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他回头看了茂儿一眼道:“怎么说?”   茂儿道:“殿下对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为人很是谦和,看不出什么厚此薄彼,但只有对郎君淡淡的,所以我想着郎君是不是以前曾经得罪过他呀?”   杨文修不禁笑了,因为阮烟雨的事情赵瑄自然不会喜欢他,但应该也谈不上得罪吧?毕竟赵瑄得不到阮烟雨又不是他的错,他们在这方面都是失败者。便道:“我没得罪过他,不过他确实不太喜欢我。”   茂儿听了着急道:“那郎君这次不是要白忙活了?就算立了多大的功劳殿下也不会看在眼里的!”   杨文修望向京城的方向,淡淡笑道:“不会的,我看得清楚他是个公正贤明的人,不会因为私怨而随意埋没人才,更何况,我与他哪有什么私怨!”   茂儿安心地拍了拍胸,杨文修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比起赵盈,他其实宁愿阮烟雨嫁给赵瑄,至少赵瑄是单纯地喜欢着阮烟雨,不像赵盈,他的心里只怕有更加庞大的野心和阴谋。   九月的相国寺枫叶正红,相国寺也是皇家寺院,却比开宝寺历史悠久,其宏大繁华更不是开宝寺能比的,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历朝多次扩建修整,到本朝已经占地五百余亩,禅院众多,养僧千余人,甚至吸引了许多外国僧人前来学习佛法,四方使节来京,也必定入寺巡礼观光。相国寺每月有五次庙会,可吸引商人,杂技喜剧等艺人多达万余,热闹繁花,耀人眼目。   不过如今是国丧期间,相国寺也十分冷清,阮烟雨见一路上行人稀少,走到寺院周围才看到有僧人往来,其中就有高鼻深目,肤色偏深的天竺僧人出寺游玩。   一行人下了车马步行入寺,先去正殿上了香,沈氏正好遇到相熟的夫人带着晚辈来上香,两边互相见了礼,那位一个年轻男子眼睛就一直往沈青溪身上瞄,气得她脸色铁青,阮弘看了皱眉,带上三个小娘子先退下了。   “登徒子!臭流氓!表哥你拉我出来做什么,他要是还敢看我我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沈青溪一路气哼哼地道,穿着浅绛色绣鞋的脚狠狠地踢了一下路上的小石子。   阮弘就笑道:“那位夫人和我娘私交不错,那个男的是她妹妹的独子,没什么教养,表妹跟他计较什么,没得失了身份。”   沈青溪还是不高兴,伸手打了一下路边的花枝,陆柔柔就道:“沈姐姐是怎么了,好像最近一直都不高兴,是担心威远侯伯伯吗?”   阮弘也觉得表妹脾气越来越大了,疑惑地看着她,沈青溪一噎,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耐烦道:“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没什么好高兴当然就不高兴了!”   陆柔柔迷糊地眨了眨眼,阮弘就忍不住笑了。   阮烟雨本来一直在看路边的花木,这时看向沈青溪,见她目有清愁,脸也消瘦了些,心里大概有些数,不过这种事她劝也劝了,除非沈青溪自己想通旁人再怎么说都没用,于是轻声对陆柔柔道:“我听说这次南方防洪陆大人是很想去的,怎么换成陆大人的学生了?”   陆柔柔就笑道:“我爹是想去,还为此上了折子,可陛下说最近京中也不太平,南方虽然暴雨,但暂时还没有形成大面积的洪涝,信王殿下处理及时,应该没什么大的变化,所以让我爹在京城老实待着。”   阮烟雨眉心微蹙道:“最近京城不太平?哪里不太平?”   陆柔柔想了想摇头道:“我爹没说,我也不知道。”   阮烟雨就看向阮弘,阮弘忙摆手道:“我整天在秘阁修古本什么都不知道!妹妹别问我,要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爹。”   阮烟雨见他们三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最近可能也有些情绪不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笑了笑道:“已经到了秋天了,想来是陛下想让陆大人盯着户部收税吧。”   阮弘松了口气,拉了她的手笑道:“是啊是啊,我妹妹真聪明!”   沈青溪也笑道:“柔柔你看表哥的样子,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我妹妹最棒,我妹妹威武’。”   陆柔柔忍不住咯咯直笑,阮弘和阮烟雨也笑了。   有淡淡的桂花香飘来,四人抬头一看就看到不远处竟是个面积不小的桂花林,阮弘就笑道:“相国寺的桂花糕远近闻名,听说就是用的这片林子的桂花,既然走到这儿了,咱们不如进去看看,顺便采点桂花?”   三人都说好,阮弘就带着她们进了林子,并没看到身后一个黑衣男子跟着他们,见他们进了林子就一腾身跳上了树。四人一边走一边观赏桂花,其实如今已是九月,桂花有很多都落了,但顶上枝头芬芳,地上也铺了一层细碎的桂花瓣,秋风吹过,芳华飘落,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阮烟雨看得有些出神,突然看到远处树后仿佛有个素白的影子,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还不及细看就听到身后“哎呀”一声,她转过身就看到陆柔柔摔倒在地,沈青溪噗嗤一笑,阮弘已经去扶她了。   “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刚下过雨怎么还滑倒了?”沈青溪笑嘻嘻地道,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陆柔柔被阮弘扶起来,脸上有点红,瞪了沈青溪一眼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一麻就崴到了。”   阮弘扶着她关切道:“疼吗?不然我送你回去?”   阮烟雨和沈青溪不由都看向阮弘,要知道阮弘虽然待人和气但也不是会乱献殷勤的人,这么关心一个不甚熟悉的小娘子倒还是第一次见,陆柔柔害羞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些疼……”   阮烟雨这才注意到十三岁的陆柔柔虽然脸上还是有点婴儿肥,但眉眼已经长开许多,细细的眉,大而明亮的眼,小小的樱桃口,细白的皮肤,少女的俏丽鲜妍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沈青溪却浑身一哆嗦,笑眯眯地就要打趣,阮烟雨忙拉了她一下,温声道:“哥哥先送柔柔去找娘吧,我和表姐采些桂花就回去。”   陆柔柔红着脸低下头,阮弘先是一愣,看了妹妹一眼脸上也红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扶着陆柔柔慢慢往回走去。   沈青溪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撇撇嘴,道:“哎,现在明明是秋天,我怎么还能闻到春天的气息啊?”   阮烟雨噗嗤一笑,嗔了她一眼道:“我哥哥脸皮薄,你一会儿老实一点,不要胡说八道。”   沈青溪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一转身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白衣男子不由一愣,那男子向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回过神,道:“烟雨我觉得让表哥就这么扶柔柔回去好像不太合适,我还是去看看吧!”说完也不等阮烟雨回答就转回身一溜烟地跑了。   阮烟雨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不由摇了摇头,心想表姐真是没眼色,难道看不出自己是故意让他们单独相处的吗?身后有踩着落花的脚步声慢慢走近,阮烟雨心头一跳,回过头就看到了一身白衣,正望着她缓缓走来的赵瑄。      ☆、挥泪断情   烟雨呼吸一滞,忍不住一手扶着树干,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面容消瘦,眼神深邃的少年。这才多久,他怎得瘦了这么多?他,过得不好吗烟雨紧紧地咬着下唇,这才忍住眼里的湿意,心里的疼却越演越烈,痛的她快要发疯了。   赵瑄走到她面前,手指拂过她的秀发顺到耳后,轻轻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道:“烟雨,你有没有想我?”   阮烟雨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说,有许多的事想问,可千言万语哽在喉中,最后只呜咽了一声“瑄郎”就已泪落如雨。赵瑄的眼眶也红了,手臂一伸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仿佛想要将她揉碎在怀里。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桂花落在衣领发间,带来丝丝缕缕的甜香,赵瑄这才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哑声道:“我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你就知道哭啊?”   阮烟雨就抬起头看向他,想说什么又听赵瑄道:“我已经没事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用安慰我!”   阮烟雨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你就不怕有人要害你吗?”   赵瑄笑了笑,道:“我让侍卫们在林子外等着,这里已经被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埋伏,你们是我让放进来的。而且二皇子也不是三皇子那样的蠢货,如今这样的局势若是我有个意外那所有的人第一个就会怀疑他,他不会轻易对我下手的。”   阮烟雨怔怔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变得谨慎沉稳,也变得越来越像个男人了,她心疼着他的改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嗔怪道:“你都不吃饭的吗?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赵瑄就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睛道:“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东西要学,烟雨,我其实很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为了大哥我不能停,为了你我更不能停!”   阮烟雨心中一惊,道:“为了我?”   赵瑄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虽然很想跟她耳鬓厮磨一会儿,但也怕在这里呆的久了会给阮烟雨带来麻烦,于是盯着她的眼睛道:“烟雨,我们有一年的时间,我之所以这么不分昼夜地学习就是想要在一年后成为绝对的优胜者,烟雨,只有成为最后那个胜利的人,我才能为大哥报仇,也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我才能得到你,我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阮烟雨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虽然心中震惊感动,却猛地摇了摇头,她了解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他若是现在还是想要娶她就绝不可能以婚约骗取许言武的支持,可他如果拒绝了骠骑大将军家的亲事,那许言武很可能就会一怒之下倒向二皇子,许言武在军方的势力不是她的舅舅威远侯可以相比的,赵瑄决不能失去他!   她又摇了摇头,颤声道:“我已经和荣王世子有了婚约,瑄郎,我们不可能了!”   赵瑄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冷,微微垂眸道:“烟雨,赵盈是二皇子的人。”   阮烟雨浑身一颤,突然感到身上发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赵瑄便又搂紧了她道:“他既是二皇子的人,那我大哥的事情他一定也有参与,那就是与我势不两立的关系,除非最后我失败了,不然他的下场绝不会好,烟雨你可明白,你只能是我的,除非我一败涂地!”   阮烟雨看着他眼中的疯狂和执拗,心颤抖地厉害,她知道他再不是那个在夏日阳光下红着脸傻傻而笑的少年,他越来越像个王者,可他要是真想坐上那九五之位就必须舍下她,舍下他们这段对他毫无益处甚至会导致他一败涂地的爱情!   她轻轻挣开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了血液,狠下心肠,良久终于闭了闭眼,抬头道:“殿下千万不要如此,我承受不起,臣女,是愿意嫁给荣王世子的。”   赵瑄一愣,拉了她的手不高兴道:“不许胡说,我知道你心里担心我,可我对你的承诺是不会变的,以后不许说这种话,我会生气的!”   阮烟雨眼眶一热,忙垂了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抽回手低声道:“殿下怎么就没有想过荣王世子为什么突然要娶我?殿下以为他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太后寿宴?事实上我与他早就认识……”   赵瑄眉头慢慢皱起,打断道:“不许说了,我不会信的。”   阮烟雨的双手在衣袖里紧紧攥着,接着道:“前年盛郡王世子及冠礼,云亭联合盛郡王妃想要坏我清白,反被我表姐沈青溪摆了一道,将祸水引到了荣王身上,当时荣王在盛郡王府的风流之事传得满城皆知,殿下或许也听说了,我那时怕祸及家人独自一人去见了荣王世子,当时在场的人还有西山居士竹英贤和心音娘子,那一次,我与荣王世子就对彼此有了好感……”   “阮烟雨!”赵瑄眉头皱的紧紧的,心里被愤怒填满,忍不住喝止她。   阮烟雨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又道:“我的父亲年轻资历浅薄,是因为荣王世子的保荐才坐上了礼部尚书的位子,可他为什么要保荐我父亲?那是因为七夕的时候他送了我一个珠玉的摩诃乐娃娃,而我也收下了,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赵瑄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也曾想要送她摩诃乐娃娃的,可他当时刚认识阮烟雨不久,贸然表白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轻浮,如果被拒绝了就再没有了接近的机会,原来那个时候赵盈就向她表白了,而她也接受了?他不相信,那时的阮烟雨虽然刚认识他,但还是对他很有好感的,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心机深沉的赵盈?!   阮烟雨知道他不信,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眼,低声道:“七夕当日我和哥哥还有郑家兄妹出门游玩,荣王世子就在路边的酒楼里等我,他当时送了我和郑家娘子们每人一盒子节日果食,我的盒子没有打开,他们都以为也是果食,但其实是一个宫造的珠玉摩诃乐娃娃,应该是宫里得来的,殿下可以查一下前年七夕他是不是曾经领过一个宫造的娃娃,就知道我说得句句属实。”   赵瑄虚虚一笑,盯着她道:“烟雨,你何必如此,你要相信我,相信我能做到自己的承诺,如果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得到,那得到这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阮烟雨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被撕扯地麻木了,闭了闭眼道:“殿下如果还不信,那殿下可还记得我那时奉旨去西山别宫,荣王世子为何会突然出现?他是意识到了太子妃的意图着急去找我的,后来我回去的路上他还拦住我问我为什么要背弃他,这些殿下都不用查,东宫的人就能作证!”   赵瑄浑身一颤,猛地后退一步,又两步逼到她面前道:“好,你既然如此说,那我问你,你又为什么舍弃他而选了我?”   阮烟雨知道他心里已经信了一些,绷着身子道:“荣王世子那般耀眼俊美的男子自然让人心动,□□王府却太乱了些,而殿下,殿下是陛下的嫡幼子,自小受尽宠爱,尊崇无争,成年后就可以开府令过,不像荣王府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可现在,现在若是我还缠着你,就要背上红颜祸水的污名,我父亲的名声都要被连累,殿下,我与世子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殿下还是放手吧!”   赵瑄怔怔地看着她冰冷的脸,摇着头,呐呐道:“这不可能,这太可笑了,你怎么可能喜欢赵盈?为什么要这么骗我……”   阮烟雨紧紧攥着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突然一福到底道:“求殿下成全!”   赵瑄猛地后退,瞪大了眼看着她,眼眶通红,颤声道:“这不可能!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你?烟雨,你太小看我对你的感情了!”   阮烟雨低头咬紧牙关,沉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荣王世子每月初八都会去祺祥街的茶楼会友,我与他曾多次在那里相会!”   赵瑄阴沉着脸看着她,忽然惨笑两声,眼神深邃阴郁,木然地转身一边向园外走一边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为什么要骗我……”   直到他走出林子,脚步声再也听不到,阮烟雨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娇弱的身体不住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素白的衣裙上,开出无声悲泣的花。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阮烟雨吓得浑身一僵,一抬头却迎上了阮弘担忧心痛的眼,她的所有委屈,难过,挣扎一齐涌上心头,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哥哥”,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阮弘抱着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道:“你又何必如此,你对荣王世子如何,对信王又是如何,别人不明白,哥哥却是看得很清的,你明明是为了他好,知道他如果要完成兄长的事业,保护好母亲和侄儿,就必须得到更高的助力,就必须要舍弃你,所以才撒了这样的谎来骗他让他死心,你一片痴心为他,逼他抛弃你,却非要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让他以为你是贪慕虚荣朝三暮四的女子,妹妹,你对自己太残忍了!”   阮烟雨伏在兄长的怀里呜呜哭泣,哽咽着一句话也不愿再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上一个人就要经历这么多磨难,到最后心肠都磨硬了也不得善终?她更心疼赵瑄,心疼他背负着兄长的重担,连腰都压弯了却依然不愿放弃她,他明知道只要舍弃了她他就能多出太多的胜算。      ☆、联姻的最佳人选   赵瑄失魂落魄地出了相国寺,上了马车却迟迟不让车夫起行,本善此时已经从暗卫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悄悄透过开着的车帘往里看一眼,只见赵瑄面色沉郁,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敢多看,坐在马上挠着头,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主子几句。   马车内的赵瑄却突然道:“孤影出来。”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跳上了马车,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瑄看了看他,孤影是母后放在他身边身手最好的暗卫,刚才他和阮烟雨说话的时候他肯定一直都在,于是道:“依你看阮娘子说得话是真是假?”   孤影不由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道:“属下对阮娘子并不了解,不过她所说的事情都有人证并不难查,想来,应该是真的……”   本善一蹙眉,心里觉得有些古怪,赵瑄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孤影头上就忍不住冒出冷汗,过了许久才听赵瑄淡淡道:“你倒是很忠心啊!”   孤影忙双膝跪地,告罪道:“是属下僭越了,请殿下责罚!”   本善这才恍然大悟,孤影是皇后的人,虽然跟了信王殿下,但心里还是向着皇后的,而皇后并不希望信王殿下和阮烟雨在一起,所以他才说出这种不利于阮烟雨的话,本善摇了摇头,心想着孤影真是拎不清形势,他都已经跟了殿下了,难道不知道自己该忠于谁?   赵瑄现在心情沉郁,并不想跟他废话,淡淡道:“记住你的主子是谁,下去吧。”   孤影恭敬地到了声是,擦着汗退下了,赵瑄便示意车夫起行,本善骑着马随行在侧,见主子面色沉静也不敢说话,心想看殿下的样子莫非他压根不信阮娘子的话?   赵瑄回到信王府的时候天已黄昏,王府的管家老邹早就等在了王府二门外,一见赵瑄的马车忙迎了上去,行礼道:“殿下,午后骠骑大将军府的许管家来过了,加上前天来的那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殿下看是不是哪天见见大将军?”   赵瑄沉默着下了车,寒着脸走进后宅,本善见老邹还要跟上去忙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自己跟了进去。   本善跟着赵瑄直接到了烟雨阁,这里是仿照江南园林建造的小院,里面曲水通幽,回廊曲折,亭榭小巧,晴日里看着不过是精致,可一旦下起小雨就美得仿佛江南水乡,是整个王府里最凉爽的所在。殿下为其取名烟雨阁,说是等以后娶了王妃夏日的时候就住这里。   本善心中忐忑,不知道主子怎么突然直接走到这里来,两人来到一座邻水小亭前,如果阮烟雨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这座小亭像极了阮府的向晚亭,赵瑄一抬头看向被风吹得丁零作响的竹风铃,想起前年夏日里那个在湖边小亭里笑起来梨涡甜美,眼波如水的少女,脚步突然一顿。   本善一直紧紧跟着赵瑄,差点没收住脚撞到主子身上,一抬头见主子盯着竹风铃出神,便笑道:“殿下的心思真巧,属下见过在亭子角上挂风铃的,可却从来没见过挂竹风铃的,当真自然别致。”   赵瑄微微垂眸,这哪里是他的心思,明明是她的心思。那时他也好奇,阮弘就笑着告诉他,原来是阮烟雨小时候阮昭叫人建了这座亭子,那时阮烟雨正喜欢玩风铃就要在亭角上挂风铃,说花园里有景可看,有花香可闻,就是没有声音可听,阮昭便道挂那铜铁之物作甚,没得煞风景。阮烟雨便说那就挂竹风铃,又自然又好听,阮昭想了想不由喜笑颜开,就叫下人在亭角挂了竹风铃。   本善见主子不搭理他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想主子不会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吧?   赵瑄回过神,走到亭中坐下,耳边风铃声不断,他面无表情地坐了许久,直坐到天色擦黑才道:“明日请骠骑大将军过府。”   本善一惊,脱口道:“殿下信了?”   赵瑄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淡淡吩咐道:“你去和老邹说让他亲自去请,务必礼数周到。”   本善心里酸酸的,张了张嘴,还是道:“是。”说完就行礼离开去找老邹了。   待他走后,赵瑄抬头看着被风吹得直晃的竹风铃,有落叶擦着竹风铃的边落了下来,他眼中光彩时明时灭,许久突然冷笑一声,轻声道:“阮烟雨,你当我是什么……”   国丧中的京城看起来十分安静,天气越来越冷,出门的人就更少了。二皇子府主堂前厅中却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路过的下人都缩着肩膀赶紧跑开,生怕受到池鱼之灾,前厅中或坐或站着十多位男子,二皇子赵宁坐在主座上面色铁青。   “雷严怎么会被端掉?赵灵被斩的时候都没查到他身上,赵瑄是怎么查到他的?!”赵宁又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因为整夜未睡,眼睛红的吓人。   站在地上的人忙躲开,面面相觑。雷严是杭州富商,私下里与杭州知州窦立言相勾结,挣了不知有多少黑心钱,而窦立言与承恩侯过从甚密,三皇子赵灵伏诛之后窦立言被牵连下了狱,还未及审问就在狱中自尽了,这雷严便没有被查出来。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这雷严看起来虽然是三皇子的人,但其实是二皇子安插在三皇子的势力范围内的钉子,他手上的财富只有小部分给了三皇子以培养他的野心,大头其实都送到了二皇子府,是二皇子除户部以外的钱银来源。可这次南方防洪信王赵瑄却悄悄派了人去查雷严与窦立言的关系,还联合御史耿正查抄了雷严的家,只怕过不多久杭州的折子就要递到京城了。   荣王世子稳稳地坐在他下首,淡淡道:“这些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牵连我们,我们与雷严的来往虽然没有留下账册等把柄,但耿正那个人原本可是刑部的人,听说审问犯人的手段又多又狠,可不能让他咬出我们来!”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坐在二皇子另一边的户部尚书孟凯皱眉道:“窦立言自尽之后,我们在杭州的人马都收拢了回来,如今可怎么办,要是等从京城派人只怕就来不及了。”   二皇子阴着眼看向赵盈,缓和了语气道:“九弟有何解决办法?”   赵盈想了想道:“如今已经来不及了,想来耿正该问的都问了,那雷严也不是个硬骨头,只怕也顶不住刑,不过这件事太大,耿正必然会让人将雷严押解进京,我们可以在路上做了雷严,只要没有这个人证,那些口供又有什么用,殿下大可反诬赵瑄陷害你,对雷严屈打成招。”   赵宁心里一松,点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还是九弟足智多谋,各位大人都坐吧,刚才是我失态了,各位大人不要介意。”   众人忙告罪落座,赵宁叫来了亲卫吩咐下去,又叹息道:“本来以为没了太子和赵灵就无人能与我争锋,谁知道我这个吃素念佛了十几年的四弟竟然还是个狠角色,竟然把骠骑大将军都拉拢过去了,难道他答应了许家的婚事?”   赵盈没有说话,站在孟凯身后的孟华堂就冷笑道:“他不答应还能怎么样?世子已经和阮家那丫头订了亲,不过我说世子啊,你那老丈人是怎么回事?竟然不向着你这个女婿,反跑到信王那里去了。”   赵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孟华堂就撇了撇嘴不说话了,二皇子轻咳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我们的形势很不好,父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总感觉他偏向赵瑄,你们说父皇是不是怀疑我了?”   有大臣就笑道:“殿下多心了,陛下那是念着太子的情分,再加上信王年幼没经过事,所以才多加照拂,与殿下无关。”   赵宁还是高兴不起来,道:“虽说如此但父皇到底是有些提防我了,我又失了雷严这个钱袋子,骠骑大将军又向赵瑄投了诚,若这时候能拉拢到英国公就好了,这样再加上浔阳侯我在军方就能压过赵瑄了,在朝中的人脉势力也比他强,只是英国公是个老奸巨猾的,不见到利益是不会表态的。”   他说着不由看了看赵盈,赵盈依然稳坐如山,坐在赵盈身边的竹英贤却有些冒冷汗,若是想要拉拢英国公要么给权要么联姻,给权的话这里有荣王世子和齐国公府,不可能再给英国公等同的权利,而联姻的话最好的人选就是荣王世子,可赵盈这里却还有个阮烟雨,留之无用,弃又不愿。   竹英贤就笑道:“听说二少夫人前年过世了,不知孟二郎君可有与哪家订了亲?”   二皇子看了孟华堂一眼,心想若赵盈实在不愿意,这孟华堂倒还勉强可以,不过如果是继室的话也不知英国公愿不愿意。   孟华堂却是心中大喜,他是见过英国公的嫡长孙女的,当真是貌美如花,孟凯也笑道:“这倒是还没有,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再相看,只是也不知会找个什么样的。”   二皇子就笑道:“华堂是我的亲表弟,他的亲事我自然会帮他好好长眼的,舅舅放心,此事包在外甥身上。”   孟凯和孟华堂忙起身告谢,赵盈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轻蔑,英国公是什么人,那可是三朝元老!就算要和齐国公府联姻,也不会把嫡长孙女嫁过去当继室,至多也就是别的嫡女,英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做皇后也当得了!   不过他还是松了口气,不然赵宁总这么明示暗示的只会让他更烦,若是让荣王妃知道赵宁有意让他娶英国公的嫡长孙女只怕更要闹腾了。   ☆、娃娃亲   十月南方防洪的事情告一段落,十一月份主要的防洪人员都回到了京城,只留下兵部的一些人还有两位太医维持治安和预防疫病,而押解雷严的官船却遭了劫,雷严在混乱中被人一剑刺死了。   信王府书房中,赵瑄看了信就随手烧掉了,秦纡在书案边的椅子上坐着,皱眉道:“雷严死了,那我们还要不要向陛下呈上他的口供?只怕呈上去二皇子也不会承认,反而会诬陷殿下陷害呢。”   赵瑄淡淡一笑,道:“呈,为什么不呈?要不然咱们不是白忙活了?父皇本来就对二皇子有些疑心,若他到时候攀咬我父皇虽然多半会大事化小,但也一定会更加怀疑他,毕竟耿正可不是我的人,这样的事情再来上几次,父皇的怀疑就好像蚂蚁啃堤,早晚会有决堤的那一天!”   秦纡点了点头,道:“这次能端掉雷严这个钱窝也算是大有收获,不过二皇子手上有户部,荣王世子也是个经商有道的,雷严这件事动摇不了二皇子的根本,现在殿下还是应该在英国公身上下功夫。”   赵瑄点了点头,沉思道:“我手上有陈国公和骠骑大将军,在权利上不好给他太多,英国公只怕很难归附,但二皇子那边也有同样的问题,只怕他们会从联姻下手,可我这里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呀。”   秦纡心想信王殿下本人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但他不知道赵瑄答应了骠骑大将军什么,所以不敢贸然说出口,赵瑄突然眼前一亮,笑着道:“我想到了,不是还有彰儿吗?”   “皇长孙?”秦纡不由瞪大了眼,犹豫道:“这不合适吧?”   赵瑄笑容一凝,这才想到如果有一天他坐上了那个位子,那彰儿这个皇长孙的地位就会变得十分尴尬,他现在还小,可能还不会想那么多,可他总会长大的,到时他该如何自处?英国公也肯定能想到这些,他定然不会动心!   赵瑄起身走了走,走到窗边,道:“这天下原本就该是彰儿的,只是他如今还小,我不得不撑起这个重担,若我能为大哥报了仇,坐上那个位子,我可以立下叔死传侄的诏书,由彰儿继位。”   “万万不可!”秦纡忙站起身,行礼道:“殿下想想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引发五世之乱的事,殿下以后也会有儿子,他们如何会甘心看着堂兄继位?这是祸乱之本啊!”   赵瑄面色沉郁,看着窗外的落叶没有说话,秦纡也不敢再劝,他知道赵瑄是聪明人,定然明白他的意思,这种事他还是少插嘴为妙,以免为自己惹祸。两人不再就此事进行讨论,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隔日耿正果然将雷严的口供呈给了皇帝,皇帝却并没有斥责二皇子,而是按下不提,这般反常的举动让二皇子十分不安,总是往宫里跑,想打探皇帝的心思,赵盈劝了他一次才好了些。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里,京城里并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阮烟雨自那日与赵瑄断情之后反而看破了许多,让父亲给自己请了画师,每日里埋头学画,该吃吃该喝喝,除了没有以前那么明媚活泼,别的倒是一切平静了。   腊月初九康郡王赵疆的长女出生了,因为在国丧里所以洗三礼并没有办,十二这日阮烟雨和沈青溪相邀去郡王府看望齐六娘,在那里还见到了久未露面的郑三娘,陆柔柔也带了礼物前去道贺,小姐妹们聚在一起自然高兴,齐六娘让奶娘抱了女儿出来给她们看,小女娃白白嫩嫩的,十分安静,一直在睡觉,几个女孩子看了喜欢地不得了,纷纷送上礼物,又笨手笨脚地学着怎么抱孩子,轮到郑三娘时小女婴张了张小嘴,不舒服地动了动,郑三娘吓得忙拍了拍她,几个人屏气凝神,那小女婴又乖乖地睡了。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陆柔柔就笑道:“她怎么这么爱睡啊?我表姐家的孩子一天里总有半天在哭,哭得人觉也睡不好,我表姐人都熬瘦了。”   奶娘就笑道:“娘子不知,孩子刚出生几天就是爱睡的,等过了这几天有的吵呢。”   众人都觉得新奇,沈青溪见郑三娘抱着孩子喜欢的舍不得放下就笑着道:“郑姐姐,你这么喜欢这孩子只怕是有缘呢,反正你明年就嫁进我们家了,说不得明后年的也有了,做个娃娃亲岂不好?”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郑三娘羞得满面通红,将孩子交给奶娘就满屋子追沈青溪,沈青溪一边跑还一边笑道:“好嫂子,你这还没过门呢就要打小姑子,你婆婆可是也来了,你就不怕她看见找你算账啊?”   众人笑得更欢了,沈青溪躲到阮烟雨身后,阮烟雨忙拦住郑三娘道:“好姐姐,你就饶了她吧,回头我让大舅母说她,再让三表哥来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郑三娘的脸就更红了,伸手捏她脸道:“你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人,一个个都是贫嘴烂舌的!”   阮烟雨忙躲,沈青溪也过来扯郑三娘的手,嬉笑道:“这可怎么办,我三哥哥也是个贫嘴烂舌的,等你进了门一堆甜言蜜语贫嘴浑话等着你呢,你们不是要天天打得鸡飞狗跳了?到时候可别来找我这个小姑子来给你们劝架才好!”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郑三娘又气得去捏她,陆柔柔见闹成一团也忙上来解劝,正好老郡王妃带着威远侯夫人,沈氏,郑夫人和陆夫人过来,见屋里闹得欢就问缘故,这时沈青溪三人都已住了手,整理了衣裙,齐六娘就笑着将经过说了。   夫人们听得笑个不住,陆夫人就笑道:“虽是玩话,但也真是一门好亲,小郡王和探花郎的私交不错,小郡王如今又在威远侯身边做事,郡王妃和郑娘子又情同姐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等过几个月老姐姐还不早早的为儿子把媳妇娶进门,也早些开枝散叶,我也好来做个媒人呀?”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郑三娘红着脸躲到了母亲的身后,郑夫人就笑道:“可见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欺负我们家三娘脸皮薄,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再留我们家三娘两年。”   威远侯夫人忙道:“可留不得了,我们家青柏都过了二十了,亲家母可是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啊!妹妹们快留些口德,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众人听了又是一笑,也许是屋子里太吵,小女婴突然哭了起来,众人便又都过去看孩子了。   沈氏和阮烟雨到傍晚才从康郡王府出来,马车出了康郡王府的巷子,阮烟雨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无意间看到一个穿着深色粗布袍的青年男子鬼鬼祟祟地往旁边的巷子走去,阮烟雨眯眼一看,轻声道:“让车夫在前面巷子口停车!”   霜竹忙掀帘子吩咐下去,马车在巷子口停住,前面沈氏的马车毫无所觉,继续往前走,阮烟雨就对车夫道:“你跟着刚才那个人,看他去了哪里,小心点,远远地跟着,不要被发现。”   车夫应了一声就跳下地,轻手轻脚地追了过去。   霜竹小声问道:“娘子认识那个人?”   阮烟雨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还记得那时候咱们在安平泰酒楼看康郡王和孟二郎打架吗?当时孟二郎的人一窝蜂地冲进酒楼,刚才那个人是冲在最后一个的,打架的时候你们都只顾着看康郡王了,大概也只有我发现刚才那个人不仅不往前冲还反而往后退了些,我当时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因为他眼角有一颗痣所以竟然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霜竹“哦”了一声,蹙眉道:“这里住的都是宗室,那人既然是孟二郎的人想必是来找二皇子的吧?”   阮烟雨摇了摇头,道:“二皇子当年韬光养晦,说自己喜欢田园生活,所以陛下就把城外的一个皇家别庄赐给了他做王府,而且他若是去见二皇子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呢?”   霜竹点了点头,不多时车夫就回来了,跳上马车一边挥鞭赶车一边小声道:“娘子,那人跟着一个下等婢女进了信王府的后门!”   阮烟雨神情微凝,霜竹小心道:“会不会是信王殿下放在二皇子身边的人啊?”   阮烟雨想了想问道:“那个婢女是什么样子?”   车夫轻咳了一声,道:“依奴看那婢女应该不是什么正经女子,长得烟行媚视的,跟那人,呃,拉拉扯扯的不成个样子。”   车夫其实已经说得很保留了,其实那两个人一见面就搂搂抱抱,干柴烈火的,若是在哪个小黑屋里只怕早就滚到一起去了,当然这种话可不能说给自家娇娇柔柔的娘子听。   霜竹脸一红,阮烟雨却皱起了眉,让霜竹赏了他些碎银子,道:“赶快点,追上夫人。”   “是。”车夫欢快地接了银子,赶车更加卖力了。   马车很快追上沈氏一起到了家,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多时阮昭回了家就看到女儿正站在二门处等他,他还没来得及叫她他身后的青年就窜了出去,他只来得及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不由气得脸色铁青。   ☆、问你的心   阮烟雨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向自己这边疾步走来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看清来人竟然是状元郎秦纡,秦纡如今已经不是过去的穷举人了,因为常出入信王府所以穿的比较素净,里面是一身素白棉袍,外罩浅灰色暗绣锦缎披风,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起,长眉星目,风采卓绝。   他走到阮烟雨面前一揖到底,诚恳道:“阮娘子,在下有要事相求!”   阮烟雨吓了一跳忙避开身子,阮昭已经走过来拉他道:“秦侍讲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家女儿可跟你不相熟,当不起你这么大的礼!”   阮昭气得胡子都要立起来了,他说秦纡怎么三天两头往他面前凑,还老是要上他家里来做客,原来是打着曲线救国的主意呢!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家里大人都是摆设吗?!   阮烟雨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见秦纡还想往她面前凑心里也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可她现在有更着急的事情,忙道:“爹不要责备秦郎君了,正好我也有要紧事要和爹说,咱们先去书房吧。”   秦纡见阮烟雨没有避回后宅心中一喜,拉了阮昭道:“好好,阮伯父,咱们一起去吧,你们家书房在哪儿?”   阮昭铁青着脸瞪了他一眼,心想谁是你阮伯父!但看女儿的神情知道她应该真有急事便带着他二人去了书房。阮烟雨知道秦纡现在是赵瑄的人所以也没有避开他,将自己傍晚时所见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阮昭和秦纡听了后一阵沉默,秦纡就道:“殿下为人正派,此事应不是殿下的安排,若这孟二郎的下人能轻易地进入信王府确实是个隐患,此事必须查一查。”   阮昭点了点头,就要吩咐人去信王府传话,阮烟雨又道:“爹!莫说是我看到的!”   秦纡不由疑惑地看向她,阮烟雨低了头,阮昭叹了口气,出门去吩咐了。   秦纡见阮昭如此便知道是让他和阮烟雨说话,忙行礼道:“阮娘子,在下有事相求!”   阮烟雨便道:“郎君请说,若能帮我定然义不容辞。”   秦纡心中感激,道:“在下想见沈三娘子一面。”   阮烟雨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他要求这个,想了想道:“秦郎君,恕我冒昧,我想问你一句,你向我表姐提亲是因为恩情还是因为感情?如果是为了报恩我劝郎君还是熄了这个心思,威远侯府的女儿并不愁嫁,我表姐更是为人刚烈,你若是对她的心意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她是不会愿意见你的。”   秦纡神情一凝,震惊道:“三娘子是因为这个拒绝了我的提亲?”   阮烟雨笑了笑,道:“郎君还是先问清楚自己的心意吧,若郎君想清楚了可以让我父亲告诉我,这般冲出来拦人实在是不妥。”   秦纡脸上一红,行礼道:“秦纡冒犯了,还请娘子原谅,我,我要好好想一想。”   阮烟雨福身一礼,秦纡忙还礼出去了,出了门见阮昭站在院子里,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上前告了罪,阮昭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也不留他吃饭,让李管家送他出去了。   信王府中,管家老邹正和赵瑄回话,赵瑄道:“这么说那个婢女还和伺候书房的小厮有染?”   老邹脸色不好看,书房可是要地,平日里殿下见大臣们只有人多的时候才去朝闻堂,人少的时候都是在书房里见的,他跪下道:“是,老奴管家有失,还请殿下责罚!”   赵瑄看了他一眼道:“我倒是不明白这样的女子是怎么进的府,把那婢女和书房的小厮还有当初买她进府的人都抓起来给本王查!查不出来你也不用在府上做事了!”   “是!”   老邹吓得一身冷汗,忙磕头要出去,赵瑄又叫住他道:“你原先说此事是阮夫人发现的?”   老邹又跪下道:“是,阮尚书说他的夫人今日去康郡王府看望康郡王的女儿,傍晚回府的时候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咱们王府这边走就叫人跟着看了一眼,觉得不太对劲就告诉了阮尚书。”   赵瑄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老邹忐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赵瑄便道:“好了,下去吧,做完了事再来见我。”   老邹擦着汗出去了,本善不解道:“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赵瑄淡淡一笑道:“阮夫人我见过,将门之女,开朗直爽,却并不是心思敏锐之人,阮家和齐国公府也并无来往,阮夫人怎么会认得孟二郎的下人?齐六娘产女,阮烟雨必定会去,而十一哥也说过,他那年冬月和孟二郎打架的时候沈青溪也在,他那时不认识阮烟雨,但既然沈青溪在,那阮烟雨必然也在,她定是见过那人的,所以今天才能认出来。”   本善疑惑道:“殿下是说这件事是阮娘子发现的?可阮尚书为什么说是他夫人发现的?”   赵瑄轻轻吐了一口气,在书案后坐下,阴沉着脸道:“为什么?为了不让我承她的情呗,哼,她倒是摘得干净啊!”   本善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自从那天殿下从相国寺回来之后一提到阮娘子语气就冷飕飕的,哪里还有过去蜜里调油的味儿,本善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不算结束了,但不跟着附和总应该是明智的吧?   当晚老邹就审问出了结果,那婢女果然是二皇子安□□来的纤细,她先是贿赂了买人的婆子,得以进了王府,又勾搭上伺候书房的小厮,然后从小厮的口中套问信王与亲信谈话的内容,幸好那小厮不是赵瑄十分亲近的人,不然还真能让她问出点什么来。   赵瑄当即就将那婆子和小厮关了起来,命老邹连夜审问那婢女,可惜那婢女也只是个小角色,只是来探听消息的,老邹用她引来了孟二郎的那个侍卫,赵瑄直接将两人扔进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不敢怠慢,很快问出了结果,但此事涉及皇子,大理寺丞不敢独断又将供状呈交到了皇帝那里。   过年停朝的前一天早朝,皇帝大发雷霆,当场斥责齐国公府心怀不轨,将孟华堂责打二十大板革了他身上所有的官职,户部尚书孟凯教子不严停俸一年,并由御史中丞陆恪言负责核查其职务疏漏。   齐国公府的这个年可是没过好,孟华堂被打的下不了地不说,孟凯还被查出贪污之事,虽然他素来谨慎,被查出来的数额不大,但还是得了皇帝的训斥,罚他闭门思过三个月。皇上正在气头上,二皇子也不敢为其说情。   过了年北境终于传来捷报,威远侯率军大败承恩侯所部,斩杀承恩侯幼子苏心诚等五千余人,辽军四千余人,承恩侯所部归降一万三千余人,承恩侯苏兴更是被康郡王赵疆一箭射死。消息传回京城朝野大震,皇帝也终于喜笑颜开,带着宗室大臣还有后宫妃嫔去皇陵祭奠了先太子,回来后配合太医用药,身体才渐渐好转。   威远侯府和康郡王府也都欢欣鼓舞,阮烟雨给沈青溪和齐六娘都送了礼物道贺,沈氏也是高兴地直念佛。到了二月北境战士班师回朝,皇帝亲自出城相迎,亲封威远侯为正二品保宁郡公,升康郡王赵疆为从二品签书枢密院事职,并依次封赏此次出征将领,又命犒赏三军,并以承恩侯及其幼子苏心诚的人头祭奠先太子赵清。   二月的京城却突然下起了小雪,为欢庆的人们心头陇上阴霾,也提醒了所有人,这不是保家,也不是卫国,这是朝堂鲜血,这是储位党争!而只要储位不定,这场血腥就不会停止!   小雪只下了一天就停了,雪化后路上都是污浊的泥水,皇宫之内还好些,赵瑄在御书房外的垫子上蹭了蹭鞋底带的水走进了御书房,六十二岁的皇帝歪坐在软榻上看折子,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身形也变得有些佝偻了,赵瑄心里有些不舒服,上前行礼道:“父皇,儿子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撑了撑身子,赵瑄忙上前将他扶起来,皇帝扶着儿子的手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火炉边坐下道:“好不容易过了冬天又来了场倒春寒,幸好只是京城周边没什么田地,要是换做别的地方只怕要影响收成了。”   赵瑄看看火炉,默了默,蹲下身道:“各地年后的折子都送上来了,不是都没什么事吗?父皇要注意身体,又何必担忧这些。”   皇帝笑了笑道:“老了老了,以前朕可不怕冷,比你身体还要好,到底是六十多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赵瑄心里酸酸的,眼神就有些黯然,皇帝摸了摸他的头,叹气道:“你和你大哥的性子最像,仁厚多情,只是你比你大哥天资要好得多,朕其实知道你们这样的性子不太适合做皇帝,可朕又想着有朕在呢,总不会让你们被人害了去,只要你大哥继位了,那他这样的品格反而是他的优点,只可惜......”   赵瑄眼眶一热,低下了头,皇帝缓了缓又道:“朕知道你们的想法,朕知道你也能看出来,朕是偏向你的,你三哥罪有应得,你二哥......朕也知道他不干净,可是瑄儿,朕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不能再承受失去一个儿子的打击了!朕会将你二哥远远地打发了,其他人父皇也会惩治,你能不能答应父皇,无论将来如何,留你二哥一命?”      ☆、月老出马   赵瑄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震惊,皇帝就笑道:“你没有想错,朕决定要立你做太子,朕不能眼看着朝堂再这么乱下去,也再也看不得任何一个儿子出意外,但这个太子之位能不能守住就看你的手段了,你能自己收服了许言武朕很意外,你答应了他什么?”   赵瑄怔怔地看着他,红着眼道:“儿子答应了许他国公之荣。”   皇帝点了点头,笑道:“是了,他已经是一品大将军,如今只差爵位了,朕原本许他的信王妃之位自然不能与能世袭罔替的国公之位相比,那朕问你,你的王妃之位是为谁而留的?是英国公府还是阮家那个小孩儿?”   赵瑄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但皇帝看着他眼中的倔强执拗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叹气道:“瑄儿啊,她与赵盈毕竟有婚约在身,你若要娶她就会引起所有朝臣的不满和非议,而依阮家的家教她也绝不会背着这样的名声坐上皇后之位,你可明白?”   赵瑄当然明白,他只是不愿意而已,不愿意辜负彼此的深情,不愿意对现实妥协,更不愿意看她站在别人的身边,不愿意看她成为别人的掌心莲,心中宝......   皇帝见他低着头久久不回答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摆手道:“你回去吧,好好想想父皇说的话,为君者最忌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朕是为了你好。”   赵瑄忙叩头告退,出了御书房大步向宫外走去。   白安荣躬身走进御书房,见皇帝坐在火炉边烤火便走过去又加了些炭,皇帝往后靠了靠,淡淡道:“你看瑄儿会怎么选?”   白安荣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笑道:“这老奴哪里知道,殿下自小就是个重情的,这两边都是情,殿下选哪边都没错,但又选哪边都难过,老奴倒是有些心疼殿下了。”   皇帝笑了笑,道:“就你会心疼孩子?我的儿子我就不心疼?可这事实在是难啊,他若能舍得下那小孩儿以后就能冷下心肠,对谁都不留情了,这样狠心绝情的人适合做皇帝,却再不是我那个温暄柔善的小儿子了。”   说完又叹气,白安荣劝慰道:“殿下还小,这小儿女之情又最是难舍,陛下还是给殿下些时间,他总会想明白的。”   皇帝眼神一黯,拢了拢衣襟道:“你说荣王想明白没有?”   白安荣吓了一跳,闭了嘴不说话了,皇帝就苦笑道:“你不用怕,朕也不用你回答,看荣王这些年的样子他定是没有想明白的,当年他和朕都喜欢眉儿,父皇就把眉儿给杀了,朕想明白了,知道父皇是为了我们兄弟好,□□王不明白,从此就恨上了朕和父皇,如今他的儿子和朕的儿子也看上了同一个女子,朕自然不能杀了阮昭的女儿,只能把她赐给荣王世子,希望瑄儿看在堂兄弟的名义上忘了阮家娘子,只是现在看来难啊!白安荣,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白安荣叹了口气,道:“陛下也是为了信王好,不想到了殿下这一辈依然结仇,可怜天下父母心,若这样也是错那对的又该怎么做?”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你看看如今的情形,只怕这仇要越结越大了!”   白安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劝慰了他几句便伺候他去睡午觉了。   一个小內侍悄悄从御书房外走开,有侍卫看到他打招呼道:“小应公公这是去哪儿啊?”   小应公公笑了笑道:“师父有差事交代,要赶紧去办呢,就不和大人闲聊了。”   侍卫便笑道:“原来是白总管差遣,那公公快去吧。”   小应公公笑着点头快步离开了,穿过御花园又拐了几拐,见没有人跟着自己就拐进了淑妃的寝宫。   三月的开宝寺春风微凉,竹林小屋中早已停了炭火,信王赵瑄跪坐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支木签细细摩挲,轻念道:“梦觉高唐云雨散,十二巫峰,隔断相思眼。不为旁人移步懒,为郎憔悴羞郎见。青翼不来孤凤怨,路失桃源,再会终无便。旧恨新愁无计遗,情深何似情俱浅......情深何似情俱浅......”   了缘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澄净,为师这里是佛门净地,你总是说些情深情浅的话作甚?”   本善噗嗤一笑,见主子脸色不好又忙捂了嘴,赵瑄苦笑一声,道:“皇叔公这签当真是应景,我和烟雨如今当真是‘情深何似情俱浅’了。”   了缘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红尘儿女痴,你既然能看清楚她对你的情浅源自情深就该明白她的心意,你如今只要做出选择而已,是情深是情浅都在你一念之间,无关对错,只是因果。”   赵瑄低头轻抚着木签,想起皇叔公却尘大师对此签的解读: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不由抬头道:“师父,皇叔公的那句解签是否也是对我的警醒?”   了缘看着他道:“澄净,你是要别人为你做决定吗?你的签谁也解不了,只有你自己能解。”   赵瑄眼神黯然,道:“我只是想求个两全之法,徒儿怕自己做了任何一个决定都会悔恨终生,师父,我不怕背负骂名的,可是我怕烟雨在意,我怕我最后强迫她跟了我也会不开心,师父,我该怎么办啊?”   了缘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踌躇无措不由叹了口气,点拨道:“澄净,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两全,即使尊贵如帝王,在他想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也免不了要付出些什么去交换,既不想失去又想得到,落到最后往往两手空空。有舍才有得,只看你更希望得到什么,而为了得到那样东西你又甘愿舍弃什么了。”   本善听不太懂,但赵瑄都明白,他默默地坐了许久,直到晚风吹进竹屋,吹起他乌黑的长发他才眨了眨眼,微笑叩首道:“徒儿谢师父点拨!”   了缘欣慰地点了点头,就听赵瑄又叩首道:“还请师父帮徒儿约烟雨出来!”   了缘气得眉毛倒竖,吹胡子瞪眼道:“为师是个和尚!不是月老!”   本善忙上前挡住了缘扔过来的佛经,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心里莫名地就大松了一口气。   太子的忌日快要到了,皇帝说要大办,并钦点了信王赵瑄主持祭礼,精明的大臣已经感觉到了朝廷的风向,原本犹疑不定的人也开始确定阵地,四月底信王以商量祭礼安全为由约见了英国公林昂,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自那天之后英国公府就彻底归顺了信王一派。   而奇怪的是,朝廷风向转变如此之大,二皇子赵宁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连荣王世子赵盈都感到奇怪,在太子祭礼之后亲自过府询问,赵宁只默默地看了他半晌,说了一句“稍安勿躁”,赵盈很不高兴,觉得二皇子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如果心中有计划为什么不和他商量?   阮烟雨对这些只是大概知道,这日她又早早醒来,洗漱吃饭后去书房画了一会儿山石,又拿起一封信来看,临近中午霜竹进来,见她拿了信看便笑道:“娘子,秦郎君既然已经想通,那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将三娘子约出来?如今国丧已过,不然就约在酒楼?不过若是去酒楼还是让郎君带着娘子们去吧。”   阮烟雨淡淡一笑,秦纡前几天送信过来,说他已想得很明白,他虽然感激沈青溪,但并不是因为感激才要娶她,他是真的喜欢沈青溪的,他只是怕沈青溪看不上他。阮烟雨看了信不由叹气,心里倒是愿意帮这个忙,可也不能马上就答应,于是先晾了他几天,如今霜竹一说她倒也觉得差不多了,正想着去叫人约沈青溪,就见雪梅跑了进来。   “娘子,府门外有个小沙弥说是奉了开宝寺了缘大师的命令来给娘子送了口信。”   阮烟雨一愣,问道:“大师说了什么?”   雪梅就喘了口气道:“大师说娘子前年求得药方到今年就不适用了,让你明天去开宝寺一趟,说说老夫人如今的情况。”   阮烟雨不由有些疑惑,三年前的药方了大师竟然还记得?但还是吩咐道:“你告诉那位小师夫,我明天一定去。”   雪梅得了吩咐又出去传话了,阮烟雨想了想,对霜竹道:“你去问问李管家,看大人他明天去不去信王府。”   霜竹明白娘子的意思,应了声是就出去了,去了一刻钟不到就回来了,轻声道:“大人明天一早就要去信王府。”   阮烟雨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她都对赵瑄说了那样的狠话,他怎么还会想要见自己?她心中隐隐地疼,深吸一口气,提笔给沈青溪写了封信,约她明日一起去开宝寺散心,让霜竹将信送去,再要下笔画画却怎么都没有精神了。      ☆、无赖   第二日阮烟雨就和沈青溪一起去了开宝寺,国丧已过,人们也开始出来游玩了,沈青溪拉着阮烟雨去看开宝寺附近一个山间小溪,时已六月,溪水清凉,两人玩了会儿水心里都畅快了些,阮烟雨见溪中的鱼儿大多游得靠近水面,更有鱼跳出水面激起小小的水花,不由眨了眨眼。   沈青溪笑着道:“小雨儿你看那鱼在欢迎咱们的,要不是这里靠近佛寺我都想抓鱼了,等我三哥哥休沐让他带咱们去京郊庄子上抓鱼烤了吃!”   阮烟雨点了点头,担忧道:“青溪啊,我曾看过一本杂事录,说‘鱼儿跳,雨来到’,你说不会是要下雨吧?咱们还是快回寺里吧,这么无片瓦遮身,别一会儿淋了。”   沈青溪就撇嘴道:“你真是读书读成傻子了,你抬头看看多大的太阳,会下雨才怪!还有,叫我姐姐!”   阮烟雨不由笑了,两人又玩了会儿,回到开宝寺的时候依然烈日当头,沈青溪就冲阮烟雨皱了皱鼻子哼道:“谁说要下雨来着?下雨了吗?”见阮烟雨别过头不搭理她又一把抱了她道:“小雨儿你服不服?是不是你姐姐我懂得多?快说快说!”   阮烟雨忙笑着推她道:“服服!哎呀,你快松开我,热死了!”   沈青溪这才笑呵呵地松开她,哼道:“服就好,咱们去求签吧?我好久没求签了。”   阮烟雨笑容一凝,想起那年自己求得那个姻缘签,不由有些沉默,见沈青溪看向她又笑了笑道:“哎?对了,我记得你三年前求的签是武吉卖柴,是什么意思啊?”   沈青溪咳了一声,摆手道:“忘了忘了!”   阮烟雨见她眼神黯然心想莫非她的姻缘签也有什么故事不成?但见她不想说就没有问,两人也没了求签的心思,刚溜达到琉璃塔下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塔下紧张地望着她们,沈青溪楞了一下,脸一红,转头看向阮烟雨,道:“秦纡怎么在这里?”   阮烟雨无辜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道:“专程来等你的吧?”   沈青溪眯眼看了看她,秦纡已经走到她们面前行礼道:“两位娘子有礼,纡等候多时,终于等到娘子了!”说完双目灼灼地看着沈青溪,面上虽然镇定,但通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沈青溪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红了脸,低头回了礼。   阮烟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两人都红着脸不说话忙道:“我还有事找了缘大师,麻烦秦郎君照顾我表姐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沈青溪“哎”了一声就要追,秦纡忙道:“三娘子,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沈青溪就好像钉子一样定在了原地,这次连下人们也都退远了些。   阮烟雨带着霜竹往竹林那边走,霜竹回头远远看了一眼,笑道:“两人都跟刷了红漆的木头桩子一样杵着,这秦郎君也太木讷了些,难得三娘子那个暴脾气也能这么乖乖站着不说话。”   阮烟雨淡淡笑了,道:“遇到能降住她的人了呗,你也去玩吧,大师不喜欢见陌生人,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霜竹笑着答应了,等送阮烟雨到了竹林外就离开了。阮烟雨独自去见了了缘大师,将礼物奉上,大师笑着接了,果然问了她祖母的近况,重新开了药方给她,只是他的笑容太过慈爱,完全不是那种普度众生的慈悲,而是长辈看晚辈的慈祥。阮烟雨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想走,了缘却和她谈起佛经来,这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一阵闷热的风吹来,竹屋外的天突然阴沉了下来,阮烟雨眼睛一瞪,心想不会真要下雨吧?   了缘便道:“看这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去前殿必经的那条小道挨着一片深涧,只要一下雨就很滑,容易掉到深涧下面去,娘子快回去吧,若有缘咱们改日再叙。”   阮烟雨便行礼出了竹屋,小沙弥带她往前殿走,刚走出竹林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小沙弥忙护着她躲到了就近的禅房屋檐下,又蹦着道:“哎呀,我晒得被子还没收呢!娘子先在这儿躲着,我先去收被子啊!”   说完就护着光溜溜的脑袋跑了出去,阮烟雨刚来得及“哦”了一声他已经跑没影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密实的雨帘心里有些闷闷的。   过了一会儿雨下的更大了,阮烟雨往后退了退,免得淋湿衣裙,远处有一个打伞的身影走了过来,阮烟雨还以为是那小沙弥来接她了,可等那人走近些阮烟雨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逃跑,可这么大的雨她能跑哪儿去?只得低了头靠在门边。   那人也看到了她,直直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可要用伞?”   阮烟雨忙摇头,心里砰砰直跳,脸色有些发白,轻声道:“殿下自用吧,我等小师夫来给我送就行。”   那来人自然就是赵瑄,他看了看阮烟雨低垂的眉眼,抿了抿唇,转身又打着伞离开了。阮烟雨抬起头,见他是往前殿的方向去,大雨中那条小路隐约可见,只有半步的宽度,已经被大雨淋得泥泞不堪。   阮烟雨见赵瑄果然是往那里走忍不住上前两步,出口道:“你,你等一下!”   赵瑄脚步一顿,然后猛地回过身,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   他的眼神太过幽深,阮烟雨受不住,低了头道:“那条路太窄,下了雨就变得又湿又滑,殿下还是先回竹林吧,等雨停了再出去。”   赵瑄没有说话,整个世界安静地只能听到雨落的声音,阮烟雨拢在袖中的手都凉了他也没走,她想着这么大的雨雨伞的遮挡效果本就不好,她站在房檐下都被淋湿了裙角,那他站在雨中不是浑身湿透了她咬了咬唇,到底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清瘦的身子笔直地站在雨中,青纸伞,白衣袍,他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庞棱角分明,脸色苍白憔悴,只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明媚璀璨,如一潭深湖,蓄了深不见底的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头道:“殿下快回去吧。”   赵瑄却突然快步走向她,阮烟雨吓了一跳,连退几步靠在了门扇上,赵瑄却依然逼向她,她心里一急,轻喝道:“赵瑄你站住!”   赵瑄在她身前两步处停下,将伞往后倾以免淋到她,冷笑道:“怎么这会儿就是赵瑄而不是殿下了”   阮烟雨低头咬着唇,尽量忍住眼里的湿意,淡淡道:“是臣女冒失了,还请殿下息怒。”   赵瑄没有说话,又向她走了一步,低头呐呐道:“阮烟雨,既然你对我无心,为何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你无心我对你无心......   阮烟雨心尖一疼,眼泪就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忙将头又低下去一些,尽量掩饰自己的失态,想要说些什么好让他离开,可喉中哽咽,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瑄见她不说话只一直低着头,又听她呼吸有异,不由长眉一动,转身就往外走,阮烟雨忍了泪,抬头见他还往那条小路走,不由气急,喊道:“赵瑄,你想死啊?”   赵瑄站住脚,背对她道:“你不是要嫁给赵盈吗?那我死了不是正好?你就能荣华富贵一世了!”   说完又继续往那条小路走,阮烟雨揪着手指,见他还是不回头,忍不住又气又怒,冲出去拉住他道:“你疯了不成?这时候你跟谁置气呢?”   赵瑄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胳膊的小手,冷冷道:“我走我的路,与你何干?我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摔死了,还省得你未婚夫下手害我呢。”   阮烟雨被气得眼眶通红,他的每句话都仿佛是一把刀狠狠地往她的心上扎,她痛的失去了理智,盯着他道:“好好,我与你说不通,想来我表姐也在找我了,殿下不介意我先过去吧?”   她说完就往那条小路上跑,赵瑄吓了一跳,忙扔了伞追上去将她拉了回来,一直把她拉到禅房屋檐下,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门一关将她抵在门扇上,阴沉着脸道:“阮烟雨!你是宁愿死也不愿承认你爱我吗?”   阮烟雨被雨淋得浑身湿透,被他贴着身子抵在门上,吓了一跳,忙伸手推他,赵瑄却深深地看着她的脸,喝道:“别动!”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男子火热的身体紧贴着她,羞得她满面通红,蹙眉道:“你快走开!”   赵瑄身上也已经湿透了,他低头就能看到阮烟雨身体的曲线,心里不由砰砰直跳,身体升温,捧起她的脸凑近道:“我要是一走开就能看到你全身了,我是不介意,你呢?”   阮烟雨这才意识到夏日衣裙单薄,她这般淋了雨只怕是曲线毕露,形同半裸了,她心中惊慌,恼怒道:“都是你!你这个无赖!”   赵瑄不敢往下看,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我是无赖,我如果不无赖的话早被你几句谎话给逼得退了步,哪里还会有今日的相见?”   阮烟雨不由瞪大了眼,惊呼道:“你,你说什么?我哪有说什么谎话?”   赵瑄为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目光渐渐柔和,轻声道:“你以为我真的信了你的话?就算你和赵盈真的有过来往也定然不会是你说的那样。烟雨,我为你已经操碎了心,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吗?”   阮烟雨心中震动,又喜又悲,喜得是他对自己的信任,悲得是即使心灵相通他们也不能在一起,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赵瑄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吻去她的泪水,阮烟雨的泪就流的更凶了,赵瑄心中柔情缱绻,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一吻定终生   原本只是想要浅尝辄止,可唇齿间的触感温软甜蜜,是赵瑄从没体验过的绝美滋味,他忍不住将她揉在怀里尝得更深。阮烟雨脑子一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可他抱得实在太紧,唇齿间的纠缠又太过醉人,仿佛过往的所有相思都揉碎在了这个吻里,阮烟雨就算有百转心肠此时也全部打了结,很快就懵懵地沉醉进去。   门外风疾雨大,门内却缱绻温柔,赵瑄的手在阮烟雨纤细的腰上游移,被雨淋透的单薄衣料紧贴在身上,仿佛能直接触碰到柔软细嫩的皮肤,赵瑄感到全身火烫,想要往下但到底是顿住了,温柔的吻却忍不住变得激烈起来,阮烟雨被他吻得浑身无力,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被他紧紧抱着只怕早就站不住了。   良久,两人才喘息着分开了唇舌,赵瑄看着她迷离如水的眼睛,胸腔火热,喘着气道:“烟雨,我不做太子了,我要娶你!”   阮烟雨心头一震,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赵瑄又亲了亲她的唇角,道:“我大哥是太子,太子亡故按理说该立其他嫡子为太子,但其实太子嫡长子也是第一继承人,彰儿虽小,但也已经十岁了,大哥没了之后他性子变了许多,也愿意用功读书,再过几年总能担起应有的责任,我想扶助他成为储君。”   太子刚刚过世的时候,阮烟雨也曾想过彰儿也是合适的继承人,但比起年幼的皇长孙,已经成年的皇子自然更合适一些,阮烟雨骗不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希望赵瑄能够远离那个位子,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铸成大错,便道:“彰儿守得住吗?他一向顽皮,那些大臣会听他的吗?”   赵瑄笑道:“如今我手上的人脉其实都是大哥以前的人脉,除了骠骑大将军许言武和英国公林昂,而我的人脉其实也是彰儿的人脉,你别看彰儿顽劣,他其实绝顶聪明,而且志向远大,你还记得那时候的狄青雪人吗?咱们都说黥刑的刑罚应该废除,彰儿当时没说什么,但隔日就和大哥说了这件事,又询问了我朝的诸多刑罚,其中有很多都不合理,他便建议大哥上书父皇,废除这些刑罚,只是刑法改革不是小事,大哥虽然上书,但父皇也没有立刻答应,后来大哥出了事,父皇悲伤过度就更不记得这件事了。”   阮烟雨的心砰砰直跳,双眼亮亮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这么说你是真的,真的可以不做太子了?”   赵瑄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心就软成一团,郑重道:“是,我不做太子,我也不想做太子!我只想和我的烟雨在一起,是游山玩水,还是白首相依,我们永远在一起!”   阮烟雨的眼泪夺眶而出,搂住赵瑄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赵瑄将脸埋入她潮湿的发间,长叹一口气,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满足,甜蜜心酸。但一想到阮烟雨上次说的那些绝情话心里又实在不安,低声道:“烟雨,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再推开我!”   阮烟雨也想到了上次的事情,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道:“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吗?”   赵瑄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肃容道:“那你现在发誓,你阮烟雨此生只属于我赵瑄,做我的妻子,与我相伴终生!不得反悔改变,退缩容让!”   阮烟雨脸上一红,这种话她哪里说得出口,推他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赵瑄却不相让,阮烟雨太容易多思多想,好几次都想离开他,他实在是怕了,这次他必须要她一个承诺才能安心,要不然谁知道她听谁说了什么又反悔了!他抱着她不松手,又亲了她一口道:“烟雨,你就给我个定心丸吃吧,要不然我总是日夜悬心,生怕你跟了别人!”   阮烟雨眼圈一红,心里酸酸的,忍了羞,看着他指天发誓道:“我阮烟雨发誓,此生非君不嫁,共享白头,永不反悔!”   赵瑄展颜一笑,眼中光彩璀璨,激动地抱着她又深吻起来,阮烟雨也是心潮起伏,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张了口想要呼吸,赵瑄的舌就滑了进来,生涩地纠缠着她的唇舌,不一会儿就吻得又深又香。   大雨下个不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得阮烟雨身上有些发凉,赵瑄微微闭着眼,吻过她的嘴唇又开始吻她的耳垂,阮烟雨打了个哆嗦,脚下发虚,推他道:“我还穿着湿衣服呢,有点冷......”   赵瑄哑声“嗯”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她,嘟囔道:“我热着呢,你怎么还冷?”眼睛刚要往下看就被阮烟雨捂住了,嗔道:“不许看!”   赵瑄咧嘴一笑,转身背对着她脱了外袍,递给她道:“你先穿着,虽然是湿的但比你身上的衣服厚,看不出什么的,还有,我刚才也什么都没看见哦!”   阮烟雨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接过外袍裹上,嘟了嘴道:“好了。”   赵瑄转过身就看到阮烟雨红着脸披着他的衣服,眼睛和头发都湿漉漉的,微肿的小嘴嘟着,可爱极了,他忍不住又想亲她,但又怕她穿着湿衣服生病,便走到屋脚端出一个火炉,又在墙角找到了炭火点上,背对着阮烟雨道:“把你的衣服脱了烤一下,放心,我不看。”   阮烟雨就走到火炉边,先瞅了他一眼才脱起衣服来,火光将她的脸照得红红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这一场大雨下得太急,荣王府中也是一阵人仰马翻,下人们忙着把花盆藤椅等不能受水的物件搬到屋内,有机灵的婢女想趁机混到荣王世子的院子里,还没靠近就被侍卫赶走了。   赵盈正散着头发躺在屋子里看书,乌黑的长发铺在软榻上,一张脸俊逸沉静,看得一边捶腿的花容月貌的婢女脸红心跳,恨不得扑到他怀里,当她第四次偷偷瞥向赵盈的脸时赵盈眉头一蹙,冷冷道:“出去。”   婢女手一抖,娇声道:“世子乏了?要不婢子给世子捏捏肩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赵盈却已经喝道:“滚出去!”   婢女吓得重新跪倒在地,磕头道:“是,是,婢子这就出去!”说完提起裙子磕磕绊绊地跑了出去。   赵盈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阿四走进来,道:“世子,怎么了?”   赵盈摇了摇头,道:“无事,二皇子那边如何了?”   阿四便道:“二皇子那边没什么动静,来往的还是那些人,不过二皇子府的侍卫长好像回乡探亲去了。”   赵盈冷哼一声,道:“蠢货!赵瑄现在都是什么情况了,他竟然还不告诉我他的打算,他难道不知道他如今每走一步都至关重要吗?”   阿四想了想道:“信王府的钉子被拔除了,咱们如今也不知道信王的打算,他既然没有用联姻来笼络骠骑大将军,那英国公那里他又是用了什么利益来打动他的呢?”   赵盈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我是怎么都想不到赵瑄竟然如此精明,偏偏赵宁那个蠢货还拎不清情况!”   阿四也觉得二皇子蠢得很,万一他自己做错了决定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他们家世子,可他为什么不说呢?赵盈也在想这个问题,又想着国丧已过该上阮家商谈婚期了,想着想着突然眉头一蹙,坐了起来,阿四忙问他怎么了。   赵盈站起身,踱了几步道:“你说赵宁不告诉我他的打算会不会是因为他明知道我不会同意他的打算?”   阿四愣愣地点了点头道:“嗯,有可能。”   赵盈冷着脸道:“我不会同意而且又能打击到赵瑄还对他赵宁有利的打算会是什么?”   阿四又愣愣地摇了摇头,赵盈已经阴沉着脸道:“你去准备人手,给我时刻盯着阮家!”   阿四吓了一跳,道:“世子是说二皇子想对阮娘子动手?”   赵盈冷哼一声道:“是啊,很有可能,阮昭已经投向赵瑄,我的这个未婚妻在赵宁眼中一点价值都没有,可偏偏赵瑄喜欢她,只要除掉她赵瑄一定会崩溃,而我也可以另娶有权有势能够帮助他的妻子,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他错看了我赵盈,我可不是我父王,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   阿四听他提起荣王不由咽了咽口水,赵盈一瞪他忙行礼告退去安排人手去了。   开宝寺竹林外的禅房中,阮烟雨和赵瑄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烤干,穿在身上有些皱皱巴巴的,但总算不至于着凉了,此刻两人正面对面坐在蒲团上说话,阮烟雨见赵瑄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脸红,嗔道:“是你让了缘大师把我诓来的吧?”   赵瑄嘿嘿一笑,道:“怎么能是诓呢?我师父他慈悲为怀,惦记着祖母的身体,这有什么不对的?”   阮烟雨瞪了他一眼道:“那是我祖母,谁让你乱认的?”   赵瑄就往她身边蹭,厚着脸皮道:“你祖母就是我祖母,我一样孝敬的。”   阮烟雨忙要往后退,赵瑄已经一把搂住她抱在怀里,红着脸道:“刚淋了雨很容易着凉的,这样暖和!”   阮烟雨就推他道:“大夏天的又不冷,还有你今天不是要在府中议事吗?怎么出来了?”   赵瑄眼睛一眯,恨恨道:“你果然是打听了我出不来才赴约的!哼,我又怎么能让你如愿?你一出门我就让先生他们教导彰儿朝中之事,自己带着侍卫出来了,等了半天你才过来。”   ☆、舍身相救   阮烟雨心虚地缩了缩头,赵瑄就忍不住低头和她咬耳朵道:“说,你来之前去哪里了?害得我好等!”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根和脖子上,阮烟雨觉得又痒又羞,低声将沈青溪的事情说了一遍,赵瑄就低笑道:“我说秦纡怎么跑的比我还快,我那边刚装上车他就已经没影了,原来是为了沈三娘子。”   阮烟雨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哎?你知道你们寺里的签文里有一个是武吉卖柴,你知道作何解吗?”   赵瑄就笑道:“什么叫我们寺里,说的好像我是个和尚一样,签文我不太了解,回头问了告诉你,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求签了?求得什么,姻缘?”   阮烟雨就红了脸,嗔他道:“不是我,是我表姐,那年我求的那个怪签的时候她就是求得了这个签。我还要求什么姻缘,我的姻缘都被你给占了......”   赵瑄见她含羞带怨,小脸生动绝丽,不由又忍不住吻了下去,喃喃道:“以后再不许求姻缘了,你的姻缘就是我!”   温软的唇落下来,阮烟雨的头脑又开始发晕了,最后清醒的一刻想的是:赵瑄好像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   大雨渐渐停歇,禅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阮烟雨吓了一跳忙推开赵瑄站起身,赵瑄没了暖玉在怀有点不高兴,高声道:“谁啊?”   本善在门外缩了缩脑袋,道:“殿下,雨停了,沈家娘子和秦侍讲已经找到了缘大师那里去了。”   阮烟雨一听沈青溪在找她就要出去,赵瑄忙起身拉住她的手不舍道:“再呆一会儿......”   十八岁的男孩子已经长成了男人的模样,俊美挺拔地让人心折,这般撒着娇都透着些让人心动的可爱,阮烟雨心里砰砰直跳,很想答应他,可一想到外面沈青溪正满寺地找她又忍住了,柔声道:“别闹,我表姐在找我呢,回头她找到这里来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我还活不活了?”   赵瑄就冷哼道:“那有什么,本王和自己的王妃在一起谁能管的了?”   阮烟雨见他又摆起谱来不由噗嗤一笑,摇了摇他的手道:“我去了。”   赵瑄的脸立即垮了下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一口道:“回去记得想我,我会想办法跟你见面的,你遇事不要乱想,有我呢!”   阮烟雨红着脸嗯了一声,赵瑄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阮烟雨看了他一眼才转身推开门,就见本善站在门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不由脸上更红了,低着头往竹林里走。   赵瑄跟着出来,待阮烟雨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才使劲拍了一下本善的头,听他“哎呦”一声,吓唬道:“再看,再看就让你留在这里做和尚!”   赵瑄说完就挥了挥皱巴巴的衣袖往自己的禅房走去,留下本善捂着脑袋眼泪吧嗒地望着他,半天才抽了抽鼻子,伸手道:“殿下等等本善,本善不要留下来当和尚!”   沈青溪在路上迎上阮烟雨的时候松了口气,但见她衣裙褶皱忙问她怎么了,阮烟雨只好说自己淋了雨,衣裙湿了拧的,一抬头见秦纡还和沈青溪在一起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沈青溪就红了脸道:“秦郎君先回去吧,我带表妹回禅房换件衣服。”   秦纡瞅了瞅她,行礼道:“是,娘子候吾佳音。”   阮烟雨忍不住扬了扬眉,心想这话好耳熟啊?沈青溪已经红了脸还礼道:“郎君快去吧。”   秦纡又向阮烟雨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阮烟雨就瞅着沈青溪笑着道:“看来表姐马上就要有佳音了?”   沈青溪红着脸咳了一声,嗔道:“我还没审你呢,你倒先问我,说,是不是你告诉他我今日要来的?”   说着就去挠她的痒,小姐妹俩笑闹着一路往前走,走到那条小道时见上面已经铺上了平整的石板,不由在心里骂了赵瑄一声“无赖”,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清清楚楚地显示了她内心的甜蜜。   沈青溪见了不由好奇道:“哎?你今日怎么好像格外高兴?”   阮烟雨忙敛了笑,摇头道:“没有啊,天气好嘛!”   沈青溪看着还有些阴沉的天空不由眨了眨眼,心想烟雨把这样的天气叫做好天气?她脑子没事吧?   两人一起回禅房换了衣服,吃完斋饭后天空已经彻底转晴了,两人就带着下人离开了开宝寺。下山的路有些泥泞,因为刚下过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车子却依然走得很慢,走到一处山间窄路时车轮卡了泥不动了,车夫忙下来查看。   沈青溪是个坐不住的,也要下去,刚掀开车门帘就看到树林里突然窜出来七八个黑衣刺客,疾步向马车杀来,沈青溪吓得尖叫一声,阮烟雨探出头一看也吓得花容失色。   泥泞的山路上一主一仆骑马而行,主人抬头望天,悠然自得,仆人却面色烦躁,低头看地。主人见仆人总是抱怨便笑着道:“茂儿,好好地出来游玩,你怎么总是哎声叹气的?”   小厮茂儿不由苦了脸道:“郎君,奴知道你因为赐婚的事情不高兴,可奴觉得云亭郡主身份高贵,又对你一往情深,其实也不差了。你又何必大雨天地出来散心,让家里担心呢?”   那主人正是杨文修,六月底皇帝为他和云亭郡主赐了婚,两家商议着八月里就要成婚了,所以茂儿才以为主子下着大雨出来游玩是因为心情不好。杨文修笑了笑道:“我没有不高兴,信王说得对,我与七娘已经不可能了,就不要再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反正我以后娶谁都一样,那何不娶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呢?”   茂儿可不信,但又不好反驳主子,刚要说些话岔过去就听前方有打斗声传来,主仆俩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有七八个黑衣人正和几个侍卫纠缠在一起,更有一个红衣少女也混杂其中。   杨文修和茂儿可不会武功,茂儿吓得面色发白,小声道:“郎君,咱们闲事少管,赶紧走吧!”   杨文修却瞪大了眼道:“不,你看,那红衣少女是不是沈三娘子?”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细看马车上,不由惊呼道:“七娘也在里面!”   茂儿忙拉他道:“管他是谁,咱们不会武功,上去只能送死!郎君咱们快走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战况已经急转,沈青溪眼看黑衣人越来越靠近马车,心中一急,直接一鞭子狠狠抽开两个黑衣人,一手拔下簪子扎到马身上,马儿受疼狂奔,拉着阮烟雨扬长而去,那几个黑衣人却仿佛是冲着阮烟雨来的,直接丢下沈青溪等人就要去追,沈青溪忙呵斥侍卫们缠住黑衣人,杨文修这时也推开茂儿,叫他去叫开宝寺附近的守兵,自己策马追了上去。   阮烟雨脸色惨白地跪在乱晃的马车里,扶着侧壁想要往车门处走,可马车一个颠簸她又跌坐到了马车最里面,阮烟雨吓得直想哭,从车窗帘往外看马车已经不在小路上了,旁边一面是林子,一面是陡坡。   阮烟雨忍了泪又试着往车门处爬,这次终于爬出来了,她使劲去拉缰绳,可发了疯的马儿哪里听她的,她又不会御马,想跳车可马车又跑得太快,跳下去她的腿只怕就要废了,她正吓得直哭就听身后有马蹄声传来。   阮烟雨心中一喜,回头就看到身着一身浅灰色宽袍的杨文修正策马而来,高声喊道:“七娘,抓紧车门小心被甩下来!”   阮烟雨忙抓紧车门,心中无措,杨文修已经策马追上了马车向她伸手道:“来!”   阮烟雨刚想伸手让他把自己拉过去,一个黑衣人却已经从高处的小路追过来,眼看阮烟雨要得救直接将手中匕首扔了过来,阮烟雨吓得缩回手,匕首直接刺入马儿的臀部,马儿痛的一仰,马车瞬间翻倒,阮烟雨直接被甩下了陡坡,杨文修心中大震,想也不想直接跳了下去。   阮烟雨感到自己像风筝一样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落到满是碎石的陡坡上,却被人一个翻转抱在怀里重重落地,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地翻滚,她的胳膊和腿时不时磕到石头,痛的她倒吸冷气,可脑袋和腰都被人护着,翻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阮烟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挣扎着从那人的身上爬起来就看到杨文修惨白的脸,她吓了一跳,忙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焦急道:“杨文修你怎么样了?”可抱着他后脑勺的手却感到一阵粘腻,她将手抽出来一看竟然满手是血,不由心中震颤,哭道:“你受伤了!”   ☆、赵瑄的恨怒   她说着就颤抖着手要去撕自己的衣裙为他包扎,杨文修怔怔地看了看她,突然虚弱地握着她的手,道:“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阮烟雨流着泪直摇头,杨文修就轻笑道:“能见你为我而哭,我,我这辈子也,也算圆满了......”   阮烟雨眼泪直流,从怀里掏出帕子去捂他的后脑勺,哽咽道:“杨文修你不要胡说,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许你死!”   帕子刚捂上就被鲜血浸透,阮烟雨心里极怕,手抖得更厉害了,杨文修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突然定定地看着阮烟雨道:“七娘,我,我从第一次遇到你就开,开始弥补,可我,就,就算弥补了,还是,还是没有得到你,你,你告诉我,你当初,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阮烟雨哭的更凶了,流着泪点了点头,杨文修就突然笑了,气若游丝道:“原来,原来我,我只是,错过了......下辈子,七娘,我,我多想,能早,早点......”   他说着突然眼睛一闭再无声息,阮烟雨心中一沉,颤声道:“杨文修?杨文修?杨文修!你醒醒!你不能这么死了啊,你要我怎么办?你不能死啊......”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阮烟雨看到有黑衣人从陡坡上寻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逃跑,可她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而怀中气息奄奄的人更是让她没有了跑的欲望。她紧紧地闭上眼让眼泪流下来,等待死亡的来临,脑中闪过赵瑄深情俊美的脸,心想这就够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他们在一起了,那一刻的幸福就能抵过一生了。   她闭眼等待着死亡的疼痛,可只听“嘭”地一声有人声落地的声音传来,阮烟雨睁眼一看就看到那黑衣人已经直挺挺地晕倒在地,身后是拿着长剑的本善,阮烟雨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身上的力气突然全部耗尽,昏倒在地。   夜晚的开宝寺灯火通明,重兵把守,荣王世子赵盈脸色阴沉地走进一处禅院,迎面遇上同样脸色阴沉走出来的信王赵瑄,脚步一顿就要往里走,赵瑄直接挡住他道:“九哥留步,婢女们在给烟雨检查身上的伤。”   赵盈心中一揪,但想到既然能检查身上的伤那应该无大碍,于是盯着赵瑄道:“信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赵瑄冷冷地看着他道:“本王为什么在这里不需九哥过问,本王倒还要问问九哥这是什么!”   他说着就将一个令牌狠狠扔到赵盈身上,令牌落在地上翻转过来,赵盈就看到了浔阳侯的家徽,他脸色一变,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还是晚了一步,赵宁还是动手了,只是没想到他用的人竟然是他赵盈的亲舅舅!   赵瑄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和赵盈长得一般高了,他寒着脸道:“九哥问本王为什么在这里,本王倒还想问问九哥来干什么呢!是来看烟雨死没死,还是看本王有没有疯?九哥好算计啊,既能重新选定有权有势的妻子又能打击到本王,真是一箭双雕!这就是烟雨在你心中的价值?”   赵盈不想跟赵瑄解释,见有婢女出来就要往里面走,赵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道:“来人,将荣王世子关起来!”   “是!”康郡王赵疆突然带着人冲进禅院,对赵盈一抱拳,道:“世子得罪了。”说完就要上前。   赵盈脸色一沉,甩开他瞪着赵瑄道:“赵瑄,你无权这么做!”   赵瑄冷笑一声,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堂堂皇家寺院附近发生命案,你荣王世子和浔阳侯都是嫌疑人员,本王为什么不能羁押你?”说着就对赵疆道:“康郡王,看好荣王世子!”   “是!”赵疆领命将脸色阴沉的赵盈押了下去。   赵瑄气闷地吐了一口气,转身走到门边对寒黛道:“阮娘子如何了?”   寒黛屈膝行礼道:“阮娘子身上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伤到了膝盖,只怕短时间内行走有些不便。”   赵瑄松了口气,想了想道:“你去看看杨文修怎么样了。”   寒黛看了他一眼,领命离开了,赵瑄心里有些复杂,抬脚进了禅房。说是禅房,其实是赵瑄在开宝寺的住处,屋里家具齐全,布置的虽然质朴但也并不简陋。阮烟雨闭着眼躺在床上,眉头紧蹙,脸色苍白,似乎身在噩梦之中,沈青溪坐在床边担忧地瞅着她,胳膊还用伤布吊着,霜竹和阿蛮脸上都挂了彩,依然忙着熬药擦汗,没办法,寺院里没有女人,寒黛又是个女侍卫不懂伺候人。   霜竹看见赵瑄进来起身行礼,赵瑄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小声对沈青溪道:“三娘子也受了伤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师父说烟雨只是受了惊吓,睡醒了吃了药就好,没有大碍的,我已经通知了保宁郡公,杨府还有阮家,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的家人就都过来了,烟雨和杨文修都昏迷不醒,还要你来应付他们,去休息吧。”   沈青溪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起身行了礼就要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想了想道:“殿下,烟雨和杨文修虽然以前订过亲,可杨家退亲之前两人并没有相见过的。”   赵瑄一愣,知道她是误会了,怕自己以为杨文修舍身相救是因为两人有私情,于是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我相信烟雨。”   沈青溪松了口气,转身走了,阿蛮和霜竹见赵瑄定定地看着阮烟雨的脸也都识趣地退下了。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阮烟雨偶尔的呓语之声。   赵瑄拿起霜竹留下的帕子为阮烟雨擦了擦汗,见她依然梦靥不断就抓紧了她的手,附身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脸,安抚道:“烟雨,烟雨,都过去了,那些坏人都被我抓起来了,没有人再能伤害到你,没事了!”   阮烟雨不知有没有听到,渐渐安静下来,赵瑄心疼地呼吸困难,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不那么恨怒,可眼神还是越来越阴沉,心里的毁灭欲望越来越强烈,压都压不住。等阮烟雨睡沉了,他为阮烟雨掖了掖被角,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走到书案前写起信来。   晚间接到消息的阮家人,沈家人和杨家人都赶到了开宝寺,寺中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赵瑄的信此时也送了出去,一封直达御前,一封给骠骑大将军,一封送至英国公府,还有一封直接送到了大理寺。   隔日天不亮礼部尚书阮昭就跪在了皇宫门口,请求皇帝退婚,大理寺也将信王赵瑄状告浔阳侯刺杀二品大员之女的折子递到了御前,皇帝大怒,命大理寺和刑部彻查此事,没有人知道皇帝到底查到了什么,三天后竟然直接封二皇子为南王,赐封地邕州,直接就要将他发配到西南潮湿之地,浔阳侯被革了军职,戴罪在家,而荣王世子却安然无恙,并未受到任何责罚,当然,他与阮烟雨的婚约作废了。   一时间满朝皆惊,流言四起,有人说是荣王世子为了另娶他人让浔阳侯刺杀阮家娘子,也有人说这是皇帝在借机打击二皇子一派,打算立信王为太子,但大部分人不知道,京城周边的军队此时都已进入待命状态,京城的形势一触即发。   而夷山开宝寺里却十分安静,阮烟雨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缘大师为她诊了诊脉,一句话不说又去拿针,赵瑄和沈氏等人很想问他阮烟雨的情况,了缘又拿针刺了一下阮烟雨的人中,阮烟雨蹙了蹙眉,悠悠醒转。   阮烟雨好像做了个极漫长的噩梦,梦中刀光剑影,有很多的人在追赶着她,她看到有人向她举起了刀,她吓得想要尖叫,可有个人却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看到了杨文修满是鲜血的脸,看到沈青溪被人刺伤,看到霜竹摔下了马车,最后看到赵瑄浴血奋战的身影。   一阵刺痛传来,她猛地惊醒,有人抓住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阮烟雨看到了赵瑄憔悴的脸,猛地回过神,就要坐起来,可脑中一阵晕眩,赵瑄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忙拉着他的手道:“杨文修!杨文修呢?我表姐呢?霜竹,霜竹!”   霜竹忙红着眼跑过来,赵瑄心中揪疼,可他不愿让阮烟雨看到自己的异样,柔声道:“杨文修没事,师父说他只是撞到了头,好好休养过几天就能醒了。沈三娘子只受了点皮外伤,没事的。”   阮烟雨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松了口气软在了赵瑄的怀里,一抬头就看到沈氏,阮昭和阮弘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俩,一时反应不过来,赵瑄已经清咳道:“五郎,烟雨醒了,你去告诉三娘子他们一声,也让他们放心。”   阮弘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动也不动,关心地摸了摸阮烟雨的额头,道:“妹妹觉得怎么样?难受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渴不渴?”   沈氏也吩咐霜竹等人去端饭熬药,又亲自端了水要喂她喝,赵瑄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身,阮弘马上就坐了过去喂妹妹喝水,阮昭就吩咐小厮去通知沈青溪和保宁郡公夫人,向赵瑄一躬身,赵瑄忙回礼和他一起出了禅房。   ☆、天翻地覆   禅院里种了棵高大的梧桐树,两人站在树下,阮昭就道:“那个浔阳侯的令牌不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吧?”   赵瑄淡淡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那令牌是我让人仿造的,和浔阳侯府的令牌无论材质还是图案都一模一样,这还要多谢先生的教导呢。”   阮昭就知道那令牌是假的,试问谁雇凶杀人会带着自家的令牌?自己没事喜欢仿造古物,收了赵瑄这个学生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该教的他都教过,包括他这个雅癖,还给他介绍过这方面的大家,没想到他竟然用在这里了,不得不说赵家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阮昭想了想他最近做的这些事问道:“殿下都决定了?”   赵瑄看向他,郑重道:“是,我必须让赵宁和赵盈翻不了身,这样彰儿以后才能坐稳这个江山,我和烟雨也才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这次的事情一次就够了,我决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阮昭看了看他,道:“殿下可是在自责?还是在害怕烟雨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文修那孩子念念不忘?   赵瑄身子一震,低了头道:“我确实在自责,我不但没有保护好烟雨,甚至可以说她这次遇险也是因为我,至于杨文修,我很感激他,我,我不害怕......”   阮昭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叹息道:“你确实该感激文修,我也感激他,那般不顾生死的相救,我相信换做谁都会感激一生,烟雨也是,不光感激,还有感动,可这些都不是感情,烟雨不会因为感激他就嫁给他,而你才是那个应该保护她一生的人,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患得患失,而是该想想怎么能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赵瑄眼眶通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只得一揖到底,转身大步而去。阮昭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好此时沈青溪冲进了院子,他便一起跟着进去看女儿了。   阮烟雨的身体并无大碍,虽然不能行动自如但坐马车回家并没有问题,她醒来后被阮弘抱着去看望了一次杨文修,杨文修依然昏迷不醒,她心中沉郁,由阮弘扶着向杨夫人拜谢后就想回家,谁知道阮昭却让她留在开宝寺养伤,过了两天连皇长孙赵彰都被悄悄地送来了,阮烟雨心思敏锐,一下子就想到京城的局势八成要变了。   这日夜晚,天空黑沉一片,天闷热地难受,阮烟雨和沈青溪一起坐在禅院里乘凉,突然看到皇城方向火光四起,阮烟雨心中一跳,滕地站了起来,膝盖一疼又跌回了石凳上,沈青溪忙扶起她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迎上了一身戎装的沈青柏,两人吓了一跳。   “表哥,出什么事了?”阮烟雨忙问道。   沈青柏沉着脸道:“南王逼宫了,你们快回屋里待着,外面交给我和康郡王,放心,信王殿下早知道他们要反,皇宫里也早有防备,不会出事的。”   沈青溪忙问道:“爹和大哥在哪儿?姑父呢?”   沈青柏拉了她们进院子,温声道:“爹他们都在皇宫里,我要去皇长孙那里了,你们乖乖待着不要乱跑。”   沈青溪还想再问阮烟雨忙拉着她,道:“表姐,咱们进屋吧,别给表哥他们添乱。”   沈青溪这才闭上嘴,和阮烟雨一起进了禅房,沈青柏安抚她们几句就拿起剑离开了,姐妹俩相对而坐,霜竹和阿蛮都守在门外,寒黛走进来道:“阮娘子,殿下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阮烟雨点了点头,寒黛就靠在门边不说话了,一时四下皆静,阮烟雨仿佛能听到远处皇城里的厮杀之声,她不由伸手握住了沈青溪的手,沈青溪也很紧张,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   夜越来越深,突然闷雷滚滚而来,大雨倾盆而至,将京城的街道洗刷一新,一条大街上,两方人马对峙,只是一边气定神闲,一边形容狼狈,荣王世子赵盈站在最前列,手中的剑还滴着血,可他身上的血更多,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另一边,信王赵瑄坐在马上,一身黑袍俊美冷酷,居高临下道:“赵盈,南王和浔阳侯都已被擒,右卫上将军已经伏诛,你还要垂死挣扎吗?”   赵盈冷冷一笑,道:“怪只怪我看错了人,赵宁这个废物!早知道他如此不堪一击我就自己来了!”   赵瑄冷哼一声,道:“怎么,九哥还想自己造反做皇帝不成?也不看你配不配!”   赵盈死死地盯着他,沉声道:“我为什么不配?我父王也是先皇嫡子,天资不在皇帝之下,若不是当年皇帝夺人所爱,我父王又何至于此?哼,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看上弟弟的女人,儿子就弟夺兄妻,也不想想若当年若是我父王做了皇帝,我就是太子,岂有你赵瑄嚣张的份儿!”   赵瑄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但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若他只是南王的同谋倒是还能留他一命,可既然他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那就留不得了,于是挥手喝道:“荣王世子赵盈谋逆欺君,给本王就地诛杀!”   “是!”   寂静的大街上突然喊杀声震天,赵盈且战且退,神卫右厢指挥使沈青松长刀劈下,赵盈拿剑挡住,被震得连退几步,虎口剧痛,只怕是裂了,阿四忙挺身相护,和沈青松斗在一起,高声道:“世子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其他荣王府府兵也赶来相护,赵盈看着远处傲然坐在马上的赵瑄恨得牙根生疼,一剑挥开偷袭的兵士,退到最后翻身上马,高喝道:“赵瑄你听着,有我赵盈在,你这江山休想坐的稳!”   赵瑄眉头一蹙,赵盈已经消失在大雨中,他挥手让身后的兵士去追,眼神沉凝冰冷。   大雨下了一夜,到了清晨终于停了,阮烟雨和沈青溪一夜未睡,一听有人敲门都站了起来,寒黛将霜竹拉回去,自己去开了院门,沈青柏就冲进来道:“三妹妹,表妹,南王被擒了,京城一切平安!”   阮烟雨大松一口气,问道:“赵瑄呢?”   沈青柏笑道:“信王殿下在宫里,只怕一时不能回来,我爹和大哥也在,英国公和骠骑大将军联手捍卫京城,南王和浔阳侯还没打进宫门就被擒住了,我爹坐镇宫内,杀了反叛的右卫上将军,后宫皇后也制住了淑妃的手脚,咱们大获全胜,只是荣王世子逃了。”   阮烟雨心头一跳,沈青溪道:“那如今京城如何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沈青柏道:“暂时还回不去,城里有些乱,到处在抓叛党,总要再过两天。”   沈青溪“哦”了一声,见阮烟雨怔怔发呆,不由道:“小雨儿,你是在担心荣王世子吗?别怕,信王殿下一定能抓到他的。”   阮烟雨勉强笑了笑,说实话,她其实隐隐地希望赵盈不要被抓,无论他求娶自己是真心还是利用,但至少他对她,对他们阮家一直都很好。   下午的时候皇长孙赵彰在康郡王的护送下回了城,阮烟雨去送了他,十岁的少年郎已经长得十分好看,行事沉稳,仪态尊贵,再不是过去那个只知玩闹的孩童了。阮烟雨有些伤感,赵彰却冲她招了招手,阮烟雨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走了过去。   赵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我以后能一直叫你姐姐吗?”   阮烟雨一愣,康郡王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她脸色大红,他现在是能叫她姐姐,可若是以后她嫁给赵瑄,那她就是赵彰的婶婶了,赵彰这话仿佛在问你是不是要嫁给我叔叔。阮烟雨红着脸低头不回答,赵彰就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吩咐车队启程。   阮烟雨气哼哼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心中叹息道:他果然还是彰儿......   晚上阮烟雨去看了一次杨文修,杨文修因为伤到了头不好挪动所以一直留在开宝寺,只是他一直都没醒,阮烟雨看着杨夫人憔悴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杨家人却对她的到来淡淡的,不欢迎也不排斥。   阮烟雨见杨文修睡得安稳就回了赵瑄的禅院,一进院门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房门外正眼巴巴望着她的少年,阮烟雨心中一喜就要跑过去,可她忘了自己膝盖上还有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更别说跑了,刚跑了一步就差点摔倒,霜竹吓得忙上前扶住了她。   赵瑄忙跑到她面前,伸手扶着她的胳膊道:“小心些,膝盖还没好呢乱跑什么?”   ☆、得偿所愿   阮烟雨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双眼却亮晶晶地看着他,赵瑄心中颤动,冲霜竹使了眼色,霜竹就道:“呃,娘子,婢子想起有东西忘在阿蛮那里了,婢子去去就来啊!”她说着就松开阮烟雨一溜烟跑了。   阮烟雨脸一红,嗔了他一眼,赵瑄深深地看着阮烟雨,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屋内走去,阮烟雨惊呼一声,揪着他的衣领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赵瑄应了一声好,直接抱着她进了屋,将她放到了床上,阮烟雨刚松了口气,脸就被人捧起,赵瑄灼热的吻就落了下来。阮烟雨心头狂跳,伸手就要推他,赵瑄却紧紧地抱着她一阵狂吻,阮烟好不容易别开头喘口气就感觉有眼泪落在她的颈间,她忙要看赵瑄,又被紧紧抱住。   赵瑄将脸埋到她的发间,哑声道:“烟雨,我成了,我终于做成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烟雨,烟雨......”   阮烟雨眼中一热,眼泪也落了下来,伸手抱住他道:“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瑄郎,我好高兴......”   赵瑄没有说话,只将她抱的更紧,阮烟雨觉得自己的眼泪仿佛流不尽一般,心里酸疼地难受,又有种如释重负的开心。   第二日阮家和沈家都回了京城,两日后京城叛乱终于彻底平息,南王谋逆被判终生圈禁于邕州南王府,淑妃被废,幽居冷宫,荣王一脉革亲王位,贬为庶人,荣王在府幽闭,齐国公府,浔阳侯和右卫上将军满门抄斩。   早朝上皇帝钦定皇长孙赵彰为储君,赐婚英国公府嫡次孙女,封骠骑大将军许言武为许国公,擢升康郡王赵疆为殿前都指挥使,升保宁郡公世子沈青松为左卫上将军,次子沈青柏为枢密直学士......   朝中一片新气象,阮烟雨与皇后在寝殿内相对而坐却有些尴尬,皇后已经同意了两人的婚事,赐婚前总要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只是她以前并不喜欢她,人家小娘子也知道,此时坐在一起就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阮烟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毕竟是小辈,没有让长辈先开口的道理,只得抿了抿唇道:“娘娘爱喝什么茶?”   皇后想了想道:“本宫娘家就有许多茶园,自小什么茶都喝,倒不怎么爱喝茶了。”   皇后说完就有点后悔,人家小娘子摆明了要寻个话题和自己说话,自己这么说不是又把话头断了吗?果然阮烟雨讪讪地笑了笑,低头又没话了。   皇后轻咳了一声,笑道:“阮夫人爱喝什么茶?我让瑄儿给她送些。”   阮烟雨就松了口气,笑道:“我娘是将门之女,也不太爱喝茶的,我父亲倒是很喜欢,他常与殿下相见,要讨茶喝倒也便宜。”   皇后不由笑了,道:“那倒也是,阮尚书也快四十了吧?本宫记得他中探花的时候还很年轻俊朗,比瑄儿好像还小些,当时有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还有找到我这里来的,谁知你父亲心里早就有了人,刚中了探花不久就成亲了。”   阮烟雨听得眼睛亮亮的,笑道:“真的吗?不过我听人说我兄长长得像我父亲年轻的时候,那应该是不差的。”   皇后似乎是回想了一下阮弘的长相,摇头道:“你兄长虽说长得像你父亲,但其实也有些像沈家人,多了些英气,你父亲当年可是十分文弱的。”   阮烟雨咯咯一笑,又道:“我看信王殿下长得很像陛下,但眉眼却更像娘娘。”   皇后心里高兴,笑着说“是”,和阮烟雨聊起赵瑄小时候的趣事来,赵瑄一进大殿就看到两人谈笑自若,其乐融融地说着话,不由也笑了,道:“母后和烟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皇后就笑着道:“聊你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划破了裤子的事!”   赵瑄脸一红,不由看了抿嘴轻笑的阮烟雨一眼,低声道:“母后也真是的,说这个做什么?”   阮烟雨起身向他行礼,皇后笑道:“好好,那说点别的,说你差点当了真和尚的事?”   阮烟雨眼睛一瞪,赵瑄忍不住轻咳起来,皇后开怀一笑,就有宫女进来道:“娘娘,太后娘娘宣阮娘子去康宁宫说话。”   皇后“嗯”了一声,挥手让她先下去了,拉了阮烟雨的手道:“你别担心,太后不会因为杨文修的事情怪罪你的,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精神不好,你坐一会儿就行了。”   阮烟雨温声应是,有宫女呈上一个紫檀木的匣子,皇后就道:“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是本宫年轻时最喜欢的一套首饰,你小孩儿家长得白嫩,戴着最好看了,下次进宫记得带给本宫看看。”   宫女将匣子打开,是一套紫罗兰玉的首饰头面,十分精致漂亮,阮烟雨眼睛有些热,低头向皇后行礼拜谢,皇后想着两个孩子经历的挫折心里也有些感叹,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以后多进宫陪陪本宫。”   阮烟雨想着太子没了,皇后每次见到太子妃只怕都会伤心,这满宫里也没几个人能说话的,不由十分难受,微笑道:“臣女定会常来陪娘娘,娘娘也要注意身体。”   皇后笑了笑,赵瑄就带着她离开了,两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等走到御花园比较安静的地方时阮烟雨就小声问道:“杨文修怎么样了?”   赵瑄脸一垮,心里顿时酸溜溜的,回头瞪了跟着的宫女内侍一眼,等他们都避开了才低头看着她不高兴道:“咱们好些日子不见,你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杨文修?”   阮烟雨不由抿嘴一笑,嗔道:“哪有好些日子?不过才七八天而已,杨文修救了我的命,我问问他又怎么了?”   赵瑄也知道自己吃的是飞醋,便拉了她的手道:“杨文修已经醒了,不过好似记忆出了问题,十六岁夏天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阮烟雨一怔,杨文修第一次在盛郡王府看见自己时就是十六岁夏天,他是把她忘了吗?阮烟雨一时有些感慨,心想这样也好,在那之前的杨文修诸事顺遂,被所有人捧着爱着,没有一丝烦恼,没有她,他这辈子都会是如此。也许没有他,他就可以和云亭重新开始,或许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吧?   赵瑄见她怔怔出神,心里更不高兴了,又不好说什么,突然眸光一深,俯身“啧”地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阮烟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听“哎呦”一声,两人转头一看,就见彰儿双手捂眼,手指间却露着缝儿,嚷嚷道:“四叔,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你们继续继续!”   阮烟雨羞得满脸通红,推开赵瑄背转身去,赵瑄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红着脸呵斥彰儿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先生留的功课都做完了?”   彰儿就放下了手,跑过来嘻嘻笑道:“早做完了,四叔比先生还严厉!”又拉阮烟雨的袖子:“姐姐和四叔要去夏怡宫怎么不叫上彰儿啊?”   阮烟雨不由看了赵瑄一眼,赵瑄就清咳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让人收拾了想着明后天的就和你一起去夏怡宫游湖,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渡香湖的半湖莲花吗?”   阮烟雨想起那年在西山别宫他答应要带她去夏怡宫的话,心里就涌上丝丝缕缕的甜,红了脸低头笑道:“谁一直想去了?我都忘了......”   赵瑄心里仿佛有羽毛轻轻滑过,痒痒的,刚想说什么一见赵彰还没走不由板了脸道:“你现在哪有时间玩?回去练字去,朝上的大臣们至少都是进士出身,你那一笔破字连个七品小官都比不上,没得叫人笑话!”说着就喊道:“李宽!送皇长孙回东宫,叫翰林书画院的齐凌文先生教他练字!”   李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恭敬道“是”,和另一个侍卫架了彰儿就走,气得彰儿一边踢着他们一边道:“四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公报私仇,独自霸占阮姐姐!”   阮烟雨瞪大了眼睛看着彰儿被架走,不由担心道:“彰儿好歹是储君,你这样不好吧?”   赵瑄就笑道:“没事,等他翅膀硬了我就去做个闲散王爷,带着你到处去走走,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阮烟雨看着他忍不住双眸发亮,柔声道:“真的?”   赵瑄就凑到她耳边耳语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又忍不住亲了她一口,阮烟雨双颊嫣红,嗔了他一眼低着头往前走,赵瑄虽然心里依然痒痒的,可也知道不能耽误她去向太后请安,于是牵着她的手送她走向康宁宫。   太后果然没有为难阮烟雨,问了些话又赐了东西就放她出宫了,赵瑄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上马车前才突然想起来道:“你那天不是问我‘武吉卖柴’的签文吗”   阮烟雨就笑着点了点头,赵瑄便道:“签文是‘前级配偶是今生,莫为资财重与轻,自有贵人扶持处,手攀丹桂上蟾宫’(注),若这签文是说秦纡,那倒真是极准,你说我是不是就是那个贵人?”   阮烟雨咯咯一笑,道:“是是,看来我表姐和秦郎君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他已经向我大舅舅提亲了,等成亲的时候你会来吗?”   赵瑄点了点头道:“自然要去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怕是不行,后天我去接你。”   阮烟雨想了想就明白了,羞涩的点了点头,由霜竹扶着上了马车。   ☆、血气方刚   果然第二天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听到白安荣念到“特将阮氏七娘赐予信亲王赵瑄为妻”时阮家上下这才彻底放了心,阮昭和沈氏眉开眼笑地请了白安荣进屋喝茶,阮烟雨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只有阮弘有点不高兴,但看着妹妹眉眼含笑心里倒也替她高兴,可等第二天赵瑄上门来接阮烟雨的时候阮弘就爆了。   “殿下,陛下刚赐了婚你就跑过来不好吧?”   阮弘黑着脸接待了一身银绣锦袍的赵瑄,一双眼无比挑剔地看着他,比比个子,好像两人差不多高,看身材,啧啧,自己好像更壮一些,看看脸,哼!长得好像比自己还好看!一番打量下来阮弘也没高兴多少。   赵瑄无奈地瞅了瞅他,忍了脾气,拱手道:“五郎,我和烟雨已经是正经未婚夫妻,相约出游并没有什么关系的。更何况,烟雨也答应了。”   阮弘一听就来火,道:“我妹妹还小,这种事自然要先禀告父母,殿下等一下,我去问问母亲。”   真让他去问阮夫人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呢!赵瑄张嘴就要叫他,沈氏已经走出来笑着行礼道:“臣妇沈氏见过信王殿下。”   赵瑄忙上前扶她起来,恭敬道:“夫人折煞学生了,学生现在是阮家的女婿,应该是学生先向夫人行礼才对!”   说着就大礼拜下,沈氏见他如此谦恭不由大为满意,扶他起来道:“殿下客气了,殿下稍等一会儿,烟雨一会儿就出来了。”   赵瑄听了不由一笑,阮弘却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赵瑄愤愤地别过头,心想要不要让父皇给阮弘找个忙死人的职位去做,省得他老给自己找茬?直到阮烟雨打扮一新地走出来,赵瑄这才眼前一亮,满目惊艳地看了过去。   十六岁的女孩子眉眼柔和清丽,皮肤细嫩如水,嫣红的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莹润鲜艳,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地尝上一尝,上身穿一件素白色交领轻纱小衫,露出里面白色中衣洁净的衣领,下身是淡粉色垂地薄绸裙,袖口领口绣着与裙子相称的粉色小花,她红着脸看了赵瑄一眼,眼睛里像汪了一池清水,温温柔柔的,甜美地让人心疼。   赵瑄喜欢得不得了,想起那句“女为悦己者容”就忍不住心里砰砰直跳,声音陡然就柔了下来道:“烟雨,你今天真好看......”   阮弘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抖了抖,沈氏却喜笑颜开,阮烟雨不由红了脸,低头道:“娘,哥哥,我出去了。”   沈氏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道:“好,早点回来,娘等你回来吃晚饭。”   这就是让阮烟雨天黑前回来的意思了,赵瑄失落地抿抿嘴,等阮烟雨又和阮弘说了两句话就带着她行礼出门了。   盛夏的渡香湖莲花盛开,一叶小舟荡开碧叶白莲,穿行其中,阮烟雨看着赵瑄熟练地划着桨,不由笑道:“你还学过这个?皇后娘娘竟然也许你自己划?本善他们没为这个挨过打吧?”   赵瑄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没告诉她自己是为了和她单独赏荷才专门学的,笑着道:“怎么样,夫君我划得还不错吧?”   说着自己先红了脸,阮烟雨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见他先害羞了不由抿嘴直笑,调侃道:“不错,能做船夫了!”   日光照着水光落在阮烟雨的眼睛里,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赵瑄心头火热,将小舟停在一片高大和莲花荷叶间,将阮烟雨拉到自己面前,凑近道:“那你就是船婆了!”   小舟一晃,阮烟雨吓了一跳,忙拽住赵瑄的衣服,听了他的话又忍不住脸一红,嗔道:“你可小心些,净知道胡说!”   眼前的人儿眉眼如画,怯怯地依在自己怀里,赵瑄可不是阮烟雨刚认识时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五岁小男孩了,热血冲头就将阮烟雨压倒在了船上,急切地吻了上去。阮烟雨一声惊呼就被堵住了嘴,小舟和旁边的荷花一阵晃动,几个潜在水中的暗卫听到小小的“唔唔”声不由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声道:“要不要去看一看,别翻船了。”   暗卫队长孤影瞪了他一眼,道:“你傻啊?都给老子退后!”几人这才慢慢退远。   小舟周身很高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略微沉重的喘息和亲吻的声音,还有阮烟雨低低的求饶声,就在孤影担心主子一时忍不住擦枪走火的时候,就听阮烟雨“哎呀”一声,孤影身上一抖,暗道不会吧?真擦枪走火了?这前戏会不会太短了点?   孤影正胡思乱想,就见阮烟雨坐了起来,他忙背转身去,又去瞪其他人,等几人都转过身才听到身后赵瑄慌乱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忍不住了吗?”   几个暗卫不由眼前一亮,接着阮烟雨的话就让他们眼中的八卦之火全熄了,只听她气哼哼道:“忍不住就咬人啊?还咬,咬,咬那里......你是小狗吗?!”   孤影松了口气,心想原来还没到那一步啊!听这意思是刚进行了上半身?   那边赵瑄已经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那我也给你咬一口好不好?”   阮烟雨脸色涨红,整理好了衣襟,转过身嘟嘴道:“我要回家了,送我回去!”   赵瑄怎么肯就这么放她走,又搂着哄了好半天,孤影等人听了都替他牙酸,默默地又退远了些,实在是觉得自己主子低声下气地丢人!   赵瑄哄了好半天阮烟雨才稍微消了气,又在渡香湖玩了会儿,却怎么都不许赵瑄靠近她了,赵瑄自作自受,只得赔笑着当船夫,直到傍晚时将阮烟雨送回了家才沮丧地耷拉了脑袋。   本善不知道渡香湖里发生的事,见主子不高兴忙问道:“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和娘子闹别扭了?”   赵瑄脸一黑瞪了他一眼,本善忙缩了缩脖子,心想看来别扭闹得还挺大!   赵瑄却一路若有所思,到了王府就把本善留下,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呃,算了!”   本善顿时一脑门子黑线,询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殿下吩咐本善就是。”   赵瑄脸色黑了又红,好半天才动了动嘴道:“你,你去帮本王买样东西。”   本善点了点头道:“殿下请说。”   赵瑄咳嗽了一声,附耳在本善耳边说了一句,本善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道:“殿,殿下,让,让,让属下去买,□□,春......”   赵瑄忙捂住他的嘴,沉着脸道:“闭嘴!这件事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然本王就把你扔到开宝寺去!”   本善这才从震惊中稍微回过神,迷迷糊糊地出了王府,一上街突然欲哭无泪,心想我的好主子啊,人家还是个孩子呢!你竟然让一个孩子去□□宫图!   当夜,信王府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天刚一亮,赵瑄就顶着俩黑眼圈进了宫求见皇帝,皇帝最近身体不错,很快就接见了他,但一听儿子的请求不禁愣了。   “什么?你说想尽快娶阮家小孩儿过门?”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由面色一变道:“你们俩不会是做了什么......”   赵瑄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烟雨她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松了口气,又不由想儿子只说阮家小孩儿不是那样的人,难道他是?他忍不住又打量了儿子几眼,沉吟道:“朕听说阮弘还没有定亲,阮家总要给长子定了亲事才能嫁女儿吧,这个朕也没有办法。”   赵瑄忙道:“儿子听说五郎正在和御史中丞陆大人家的女儿议亲,父皇何不成人之美赐个婚呢?”   皇帝不由一笑,道:“哟!陆铁嘴的女儿竟然也能嫁的出去?阮弘竟然受得了上头有这么个刀子嘴刀子心的岳父,看来他前途无量啊!不过你当你父皇是媒婆吗?谁家成亲都要赐婚?”   赵瑄忙笑着求道:“父皇就可怜可怜儿子吧!儿子都等了烟雨三年多了,恨不得马上把她娶回家去才安心,再说儿子都十八了,也该成亲了!”   皇帝嘴角抽了抽,心想皇家都晚婚,这么些年了十七八就要成亲的也只有康郡王和他小儿子了,不过若是能早点看着小儿子成亲生子他心里也高兴,于是想了想道:“朕听说沈青柏和郑大学士嫡女的婚事就在下个月,杨家和云亭的婚事在下下个月,阮家定然是不会在这两个月里做亲事的,那就要等到十月里了,十月里......”   赵瑄见父皇还要把日子往后排忙道:“十月就十月!劳烦父皇让白总管去钦天监问问日子。”   皇帝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十月就十月,也不知你这孩子急个什么!”皇帝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儿子长大了,要不要父皇送你两个漂亮的宫女?”   赵瑄脸色涨红,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皇帝和白安荣就都忍不住笑了,赵瑄就红着脸又去了趟皇后宫里,免不了又被打趣了一番,但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赵瑄还是很高兴的,走路都带着风。      ☆、成亲   等过了两天阮家接到圣旨的时候却都有点莫名其妙,皇帝怎么会突然下旨赐婚阮弘和陆柔柔?阮昭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他有这个意思,可都还没让媒人去陆家探探意思呢!   直到白安荣委婉地表示陛下让钦天监根据信王和阮烟雨的生辰八字合了吉日,说今年十月初六是大吉之日,宜婚嫁,再往后就没好日子了,所以希望能定下这个日子为两个孩子办喜事,阮昭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感情他儿子的婚事挡了陛下的儿子娶妻了!   阮昭能说什么,虽然他也想多留女儿两年,可也不能和皇家抢人不是?于是只好和沈氏一起开始一边准备和陆家定亲,一边为女儿置办嫁妆,夫妻俩忙得不可开交。   阮烟雨原本以为自己怎么也要在家再过一年,谁知道一下子就只剩两个月了,嫁衣是内务府赐下来的王妃品级的华丽嫁衣,但送人的针线活是肯定来不及了,只能请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好在皇家也并不在意这些,八月里沈青柏娶了郑三娘,九月里云亭郡主嫁了杨文修。   转眼到了十月初六这一日,金色的夕阳斜照在阮家雅致的院门上,赵瑄带着迎亲的长队看着墙头上坐着的一排青年才俊不由抽了抽嘴角,康郡王赵疆也不由张大了嘴道:“我的天,这一墙的状元榜眼探花进士,咱们不会连大门都进不去吧?”   墙上的沈青柏已经笑着喊道:“殿下可准备好接招了?”   墙上的人都开始起哄,尤以阮弘和郑云彬叫得最响,秦纡也笑眯眯地看着赵瑄,再往边上看,榜眼周广远竟然也被请了来,还有几位同科的进士,赵疆不由瞪了眼叫道:“秦纡!你还没跟阮家做成亲戚呢!怎么跑到那头去了?”   秦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阮弘就笑道:“秦郎君是我未来的表妹夫,他早晚都是我家的亲戚,当然要做娘家人了!”   赵瑄也笑了,他可不怕这些少年郎,要知道为了给他壮声势,父皇几乎把整个翰林院都搬来了,于是他一招手,阮弘等人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人群后走出来好几位年轻的翰林学士,惊得差点没从墙上掉下来。   郑云彬不由喃喃道:“子啊,这也行?!”   其实轮才华赵瑄不比墙上的任何一个人差,但他不用考科举,所以彼此的侧重点不同,阮弘自然不会出有利于他的题,所以他才带了这么多帮手,同是科举出身,翰林学士懂得可就深多了!   最后赵瑄自然是顺利地进了阮家的大门,消息传到内院,沈青溪不由跳起来道:“陛下这是作弊啊!哥哥们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怎么能比得上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真是太过分了!”   郑三娘新婚,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笑着道:“那也没有咱们家这样状元榜眼探花来拦门的啊,陛下大概也是猜到了,所以才找了翰林学士来给殿下做帮手。”   阮烟雨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床上,忍不住有些紧张,沈青溪就拍着她的手道:“别担心,到了二门处就没那么容易让他过去了!”   阮烟雨不由一头黑线,她又不是为了这个而紧张!   二门处的赵瑄看到一排队列整齐的沈家儿郎也是一头黑线,当先走出来的就是保宁郡公世子沈青松,那可是从二品的左卫上将军啊!   赵瑄忙迎上去,拱手道:“大表兄,就让了妹婿进去吧!”   众人哈哈大笑,沈青松就道:“妹婿不用客气,有什么帮手尽管上吧。”   赵瑄就看向赵疆,赵疆没和沈青松对过阵,但沈青柏的功夫他还是领教过的,自问和他差不多,那沈青松他自然是打不过的,于是摆手道:“还是让别人来吧,我打不过的。”   阮家这边的人又是一阵哄笑,赵瑄就把新上任的右卫上将军放了出来和沈青松对招,众人不由轰然,心想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左右卫上将军大决战吗?沈青松也有点蒙,心想陛下不会是要在自己儿子的大喜之日考核武将吧?   沈青松不敢怠慢,与右卫上将军对起招来,可到底是不如右卫上将军年长有经验,最后还是打不过,但输的也十分精彩,最后赵瑄笑眯眯地团团作揖,又撒了红包才得以过关,阮烟雨听了就想,右卫上将军可是本朝排的上号的武将,大表哥这次可算是露了脸了,陛下很快就会知道这边的情况,大表哥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赵瑄顺利地进了内院,阮烟雨已经盖上了盖头,和他一起拜别了父母兄长,沈氏哭得厉害,阮烟雨也忍不住掉了眼泪,阮弘背了阮烟雨上花轿,悄悄握了她的手道:“妹妹别怕,要是赵瑄敢欺负你你就来找哥哥!哥哥定然饶不了他!”   阮烟雨忍不住破涕为笑,反握了一下兄长的手,花轿起行,阮烟雨和她的十里红妆一起被抬进了信亲王府,再往后阮烟雨就让人扶着迷迷糊糊地拜了堂,送到了洞房里,直到赵瑄挑起她的盖头,阮烟雨看到他在大红喜袍映衬下更加俊美夺目的脸才有了些真实感,羞涩地低下了头。   阮烟雨很少穿大红等颜色夺目的衣服,可一旦穿上就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娇艳,而她的眼神一直偏柔和,平常的时候只是显得她如江南山水般的灵透温柔,而现在这般妆容鲜艳,再这般羞涩低头就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媚,勾得人心尖颤动,恨不得将她揉在怀里。   赵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眼神强烈灼热,烧的阮烟雨如坐针毡,恨不得将脸埋到衣服里,两人在喜娘的指导下喝了交杯酒,撒了帐,又被九公主,齐六娘等人闹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催赵瑄去外面喝酒,赵瑄不想去,但耐不得众人调侃,阮烟雨也悄悄推他,只得先出去了。   九公主就在她旁边坐了,笑嘻嘻道:“阮姐姐你果然嫁给我四哥哥了,以后咱们就能常在一起玩了!”   阮烟雨笑着点了点头,齐六娘就笑道:“九公主该改口了,应该叫嫂子。”   九公主马上道:“是了是了,应该叫四嫂了!四嫂,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四嫂你怎么不说话啊?”   有宗室女眷笑道:“殿下不知道,新娘子是不能随便开口说话的。”   九公主就奇道:“那她什么时候能说话?”   齐六娘道:“等只有她和殿下的时候。”   九公主想了想,扑哧笑道:“原来只能说给夫君听啊!”   众人哈哈大笑,阮烟雨羞得耳根都红了,恰在此时赵瑄回来了,众人不由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殿下到底敬完一圈没有?新娘子有我们守着呢又不会跑了!”   赵瑄就笑着道:“敬完了敬完了,各位婶婶嫂嫂,姐姐妹妹,快去前面吃席吧。”   众人这才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婢女们也都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阮烟雨低着头不敢看他,赵瑄也紧张地口干舌燥,在她旁边坐下,瞅了瞅她,咳了咳道:“我先帮你把头饰摘了吧,你饿不饿?我叫她们送些吃的来吧。”   阮烟雨点了点头,赵瑄就起身吩咐门外的婢女去端些吃的,又过来亲自帮阮烟雨摘头饰,可他哪里会服侍人,笨手笨脚地将阮烟雨的头皮都扯痛了也没拿下来,阮烟雨忙退后,自己摘了下来,一头青丝垂下,落在大红的嫁衣上,赵瑄就更不知所措了。   幸好这时候婢女们送来了吃食,赵瑄就盯着阮烟雨吃东西,盯得她总觉得自己也是道吃食一样,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赵瑄就挥手道:“撤下去撤下去,我们要休息了。”   阮烟雨脸一红,婢女们都抿嘴笑着退下了,婢女们一走,阮烟雨更紧张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赵瑄虽然心里已经热火燎原了,但也知道不能急,想了想就拿起桌子上的酒,又倒了两杯,递给阮烟雨道:“来,咱们喝交杯酒。”   阮烟雨不由抬头看他道:“不是喝过了吗?”   赵瑄就瞅着她笑道:“那是这辈子的,这杯是下辈子的!”   阮烟雨就红了脸道:“谁说我下辈子还要嫁给你了?”   赵瑄哼了一声,紧挨着她,将酒杯塞到她手里,凑近深深看着她道:“你喝不喝?不喝咱们就直接开始了!”   阮烟雨一想到昨晚母亲给自己看的那个小本子,再一对上赵瑄深邃地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就忍不住又羞又怕,只得低了头与他喝了交杯酒,赵瑄小跑着将酒杯放到桌子上,又赶紧回来做好,好像她是他梦中的蝴蝶,不看紧了就会飞走一样。   ☆、大结局   阮烟雨忍不住笑了,刚想说些什么,赵瑄就眼巴巴地看着她道:“烟雨,咱们开始吧!”   阮烟雨顿时心如擂鼓,红着脸低头不说话,赵瑄就伸手拂过她微凉的发丝,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浓密的睫毛微颤,阮烟雨被赵瑄吻得呼吸不匀,他身上清冽的男性体息混合着酒香将她紧紧包围,龙凤花烛“啪”地爆了一下,赵瑄将阮烟雨压倒在大红喜床上,一手解着她的衣服,一边湿热的吻一路向下,在她白玉一般的皮肤上开出嫣红的花。   阮烟雨一阵细喘,身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又疼又酥又痒,不由娇娇唤道:“瑄郎,瑄郎,轻一点儿......”   赵瑄一听她娇弱的央求却仿佛被点了一把火,一发不可收拾,只听阮烟雨惊呼一声,然后就是一声痛苦的□□。   门外的霜竹和雪梅对视一眼,就听屋里床榻轻响,雪梅贴近了一听,就听见赵瑄粗重的喘息哄劝声和阮烟雨抽泣的求饶声,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忙站远了些,霜竹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屋里的动静却又渐渐大了些,霜竹脸上一红也忙站远了点。   良久,屋内才风停雨歇,霜竹听到赵瑄要水,忙和雪梅一起端了水低头进屋,放下水又低着头出去了。   屋内红帐轻动,赵瑄抱着梨花带雨的阮烟雨进了净房,和她一起坐在了浴桶里,阮烟雨恹恹地别过头不理他,他就嘻嘻笑着帮她清理,阮烟雨又羞又气又疼,躲开他道:“不许碰我,疼......”   赵瑄忙心疼地搂着她哄道:“第一次都疼的,我听人说第一次就不能太慢,不然新娘子要受苦的,以后就好了。”   阮烟雨哪里懂这些,狐疑道:“真的?”   当然不是,赵瑄是个毛头小子,就算原本看了些画册但又不是实战,第一次经历如此销魂滋味难免没轻没重,虽说不至于伤了阮烟雨,但到底是有些毛躁了,但他自然不愿承认,认真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阮烟雨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感觉他手上又开始不老实不由红了脸道:“我不行了,你别闹了。”   赵瑄也心疼阮烟雨的身子,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蓄势待发,但还是忍了下来,用棉巾包了阮烟雨走出浴桶,将她放在床上,低头看了一眼差点又没忍住,只见阮烟雨白玉般的身子上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清浅痕迹,面如芙蓉,发若青丝,铺陈在大红色的喜床上,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赵瑄咽了咽口水,阮烟雨吓得忙将被子盖上,嗔道:“不许看了,去把我的寝衣拿来。”   赵瑄只得不情不愿地去拿了寝衣,先哄着给她上了药,才给自己和阮烟雨都换上寝衣,抱着她耳鬓厮磨,渐渐睡去。   一夜春宵短,早晨赵瑄醒来看到阮烟雨白里透红的睡颜忍不住心潮起伏,忍不住哄着她又来了一次,不过这次他极尽温柔,红纱帐内娇喘微微,阮烟雨才体会到什么才是鱼水之欢。   看着再一次沉沉睡去的娇妻,赵瑄突然想起那句“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他将阮烟雨抱紧,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笑着想这满目河山只会让人野心膨胀,那落花风雨也只要人骨削憔悴,只有这怀里的人才是他充实的所有!   时光荏苒,一晃经年,刚刚坐上帝位的少年天子赵彰气哼哼地把奏折扔到一边,闷闷道:“四叔也真是的,朕才刚继位不到三个月他就带着四婶游山玩水去了,他就不怕朕应付不过来?”   李宽见他发火不由笑了,他如今娶了霜竹,儿子都已经会跑了,人也开朗了许多,闻言笑道:“不是还有阮大人他们这些老臣在吗?还有秦太傅等人教导陛下,信亲王也放心。”   赵彰哼了几声,道:“他自己倒是称心如意了,给我选了个木讷无趣的皇后,哼!他就是一点都不疼我,从小就跟我作对!”   李宽不由头疼,规劝道:“皇后年纪还小,在长大些就好了......”   赵彰忙捂上耳朵,一边往御书房外走,一边嚷嚷道:“不听不听,我就是不喜欢不喜欢!”   不管京城是如何的鸡飞狗跳,四月的江南依然风景如画。   刚下过雨的湖边潮湿清明,山色青黛,被雨汽蒙上了一层淡纱,灰色木桥上站着一位乌发青袍的俊美男子,正望着这水墨山色出神,一位白衣女子从桥的另一端袅袅而来,清丽的眉眼温柔多情,那男子转过头看向她,两人相视而笑,目光缠绵,这画面就陡然生动起来,变得难描难画!   (全剧终)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